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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写真实故事的猪小浅。

跟着我,一起来看今天的故事

01

我是13岁那年,认识顾小峰的。

周末补课的路上,他为了保护一个比他还瘦小的男孩,和别人打得头破血流。

酷酷的样子,像电影里的古惑仔。

后来,他没打赢,也不算输。

因为他准备用砖头砸人的时候,被巡逻的警察发现了。

所有人都一窝蜂的散了,只有他被抓个正着。

那时的顾小峰,不懂得什么是害怕。

我走过去,对着抓住他的警察说:“董叔叔,你真抓错了。他是被欺负的。”

这个被我叫董叔叔的人,是我爸爸的同事。

他松开手说:“真的?这生龙活虎的,像是被欺负的吗?”

董叔叔笑骂着走了。

顾小峰揉着手腕,斜眼看我,“他怎么听你的呀,你是他私生女吧?”

我可是刚帮了他欸!

我说:“嘴巴这么臭,活该被人打。”

顾小峰却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转身走了。我气不过地说:“你站住!”

“什么事?”

“你差我一句谢谢吧。”

“那我谢谢你。”

“顾小峰!”

“你到底要干嘛?”顾小峰不耐烦地说。

是啊,我到底要干什么呢?

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顾小峰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态度让人生气。

可是我叫住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只好指着地面说:“你……你的板砖忘了拿。”

顾小峰哈哈地笑了,说:“你这个女生还真逗。”

后来,我特别仔细地回想这个场景。

我发现,其实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叫住顾小峰,是因为他和我认识的其他男生都不一样。

身上带着股无束无拘,胆大妄为的匪气。

这对于有警察爸爸的我来说,就像一粒芥末花生,充满了刺激辛辣的新鲜味道。

02

其实在这之前,我就注意到他了。

他这个样子,想不让人记住都难。

顾小峰和我一个初中,只不过他是隔壁班的。

有关他家里的事,我从大家的八卦里知道的。

顾小峰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出了车祸,去世了。

只剩下他,和顾南。

顾南是他哥,但顾南看起来很文弱,满脸的书生气。怎么看,都更像是弟弟,全身上下只有脑子格外发达。

顾小峰初中只上了一个学期就辍学了。

他说:“我和我哥哥说好了,我先打工,供他上学。以后他上班了,再供我。要不然家里剩下的积蓄根本不够花。”

可是一个13岁的男孩能打什么工呢?他只能在路边的早点铺打杂帮忙。

那个时候,我每天上学,都会早出发十五分钟,绕路到顾小峰打工的早点铺,买一份豆花油条。

顾小峰会盛很大的一碗给我。

我说:“我哪里吃的了这么多。”

他说:“大小姐,这是贿赂你呢,看不出来吗?万一哪天我被警察抓走了,你想起我多给你的豆腐,好来救我啊。”

有时,老板胖叔看见他给我的豆花,就会拿起肩上的毛巾抽他的脑袋,说:“好小子,拿我的东西送人情。”

他就嘻嘻哈哈地告饶说:“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然后转过头偷偷对我挤眼睛。

那时候的顾小峰,是从来不知道愁的。

不论是被人打,还是被人骂。他都是一副乐天到死的态度。

03

记得是五月,阳光晴好的初夏。

老师没来的体育课,我和几个同学在操场上玩排球,忽然看见顾小峰站在学校的围栏外。

我跑过去,问他:“嗨,今天不用工作的吗?”

“对啊。胖叔放我假。”他忽然挑了挑眉毛说:“嗨,我带你去玩啊。”

“现在吗?”

顾小峰激动地说:“走吧,优等生,翘课很有趣的。”

我回头看了看,没人注意我,于是咬牙说:“死就死吧。带我出去。”

顾小峰偷笑着从栏杆里伸进一只手,托住我的脚,帮我翻出了校门。

那还是我第一次逃课,紧张多过兴奋。

我以为他会带我去黑网吧打游戏,没想到他却带我去爬烟囱。

那根烟囱耸立在一片旧小区里,红砖墙壁,泛着黑灰。

我硬着头皮,跟着他爬了上去。

顾小峰说:“你挺拽的。女生也敢爬这么高。”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男生还真像传说中那样后知后觉。两只脚荡在几十米的半空,我怎么会不怕呢?

只有当一个女生喜欢一个男生的时候,才会什么也不怕吧。

04

我和顾小峰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没有错,是朋友。

因为神经大条的顾小峰,好像永远没有办法感知我对他额外的,超越友谊的感情。

有时,我真想揪住他的衣领,问他喜不喜欢我。

不过,我也只有想的勇气。

当然,我更怕说穿了,连朋友也没得做。

我升高一那年,15岁的顾小峰,个子疯长起来。

但似乎永远肆无忌惮,永远长不大。

喜欢开玩笑,永远没有忧愁。

其实,真正长大的人,只有顾南。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躲在顾小峰身后等着保护的小男孩了,开始像个哥哥。

学习成了他自救的唯一稻草。

他对顾小峰,说:“弟,我不会让你白累那么多年的。”

顾小峰却一脸怕怕地说:“哇,干吗说得这么沉重。你让我学习我也不是那块料啊。”

而顾南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预感到了自己的人生,将有重大的转变。

那是高考后的八月,顾南收到了香港大学的入学通知,拿到全额奖学金。

顾小峰看着那些全是繁体字的信函发了一个小时呆,然后突然爆了句粗口说:“靠,我哥要去香港了。”

顾南走后,顾小峰并没有辞掉早点铺的工作。

当然,他不是因为肥头大耳的胖叔够可爱。

而是胖叔的女儿——晴雅。

晴雅一直和她妈妈住在外地,两个月前,才回到胖叔身边。

如果不说,谁也不会相信,她和那个坐在柜台后面收账点钱的胖叔有任何关系。

他们从里到外的不一样。

晴雅转学过来的那天,学校里小有轰动。

因为她的美,也因为她的冷。

一身素净的米白裙子,坐在教室里,像从冰极漂出来的一块冰。据说她在全国青少年绘画大赛拿过奖,还拉得一手漂亮的大提琴。

不久的校艺术节上,晴雅以一曲《a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惊艳全场。

顾小峰和我的话题里,渐渐有了晴雅的影子。

他会说:“嗨,晴雅在学校什么样?是不是特牛?”

“你……喜欢她?”

“有点。”顾小峰的脑袋上空好像溢出一串幻想的泡泡。

我不遗余力地打击说:“做梦吧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顾小峰并不因为我说他是癞蛤蟆而生气,反倒深有同感地说:“你也觉得她像天鹅?”

我看着他闪着熠熠光芒的眼睛,用力地咬着下唇,不想说话了。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顾小峰喜欢一个人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原来,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05

顾南在港大的第二年,就爆出了新闻。

他一手建立的网络格子铺,以60万的价格卖给了一家外国网站。

胖叔知道后,很担心物美价廉的顾小峰会离他而去。

可是有晴雅在,顾小峰又怎么会走呢。

胖叔的家,就在早点铺的对面,自己盖的二层小楼,门前有很大一片院子。

那一年的寒假,我打着去同学家学习的旗号天天泡在那。

我想尽可能地阻挡他靠近晴雅的速度。

不过,不用我挡着,顾小峰也很难靠近。

晴雅精致的脸,像戴了假面,永远拒人千里。

她最常做的表情,就是皱眉。最喜欢说的字,就是“滚”。

尤其在她练琴的时候,顾小峰给她送杯新磨好的豆浆。她都会用琴弓指着他,说:“滚开。”

每次看到这样的情景,我都想帮顾小峰骂回去。

可是顾小峰却根本不在乎。

他还拦着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伟大的艺术家都得有坏脾气。”

我真想骂他句贱,可想想自己也比他好不到哪去。

冬日的午后,是早点铺最安闲的时光。

杂工都去休息了,胖叔会拉着顾小峰在院子里喝两杯酒。

阳光温吞吞的,清雅低婉的琴音,飘游在微冷的空气里。

胖叔已经把顾小峰当成半个儿子了,酒多了,就会说些心里私藏的秘密。

比如,晴雅和她的母亲。

晴雅的妈妈是个极美的女人,曾是市二中的音乐老师。

她和胖叔也算青梅竹马,可是在晴雅两岁那年,和一个很有钱的男人私奔了。

三年后,她带着一纸离婚协议,抱走了晴雅。

说起这些往事,胖叔的眼圈忍不住红了。

他咂了咂嘴,说:“我没留她。太美的女人都是留不住的。”

我问:“那……晴雅怎么又回来了?”

“她妈妈又嫁了,听说这次嫁进了豪门。她说我这么多年没尽过父亲的责任,就把晴雅送回来了。”

房子里的琴音忽然就断了,换成一声轰然脆响。

晴雅走出二楼的阳台。

昏暗的光线里,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听见她冷冰冰地说:“如果你觉得我是个麻烦,我可以走。我不需要任何人。”

胖叔没说话,顾小峰却慌手慌脚地站起来,说:“别瞎说,你一个人能去哪啊?”

晴雅看着他,只说了一个字:“滚。”

之后,胖叔的家里再没有琴声了。

晴雅的琴毁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顾小峰找他哥要了5万块钱,跑去北京给晴雅买回了琴。

我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她哪儿好?值得你这么对她?”

顾小峰一本正经地说:“我从小没有爸爸妈妈,那种感觉真的很难过,可晴雅被自己的妈妈扔来扔去,心里一定比我更难过。所以不要这样说她。她会变好的,会变得像你一样开朗,给她一点时间好吗?”

我听见了晴雅的哭声,从细细地,变成无可节制地痛哭。

顾小峰转过身看她,慌乱得不知所措。

而我站在他身后,知道他永远不会回头了。

06

晴雅不再对顾小峰凉冰冰了。

她变成了他的支配者。

她让顾小峰替她抄作业,整理房间,洗衣服,甚至买卫生巾。

而顾小峰也乐此不疲。他觉得这是与晴雅关系的一种飞跃和进化。

胖叔看在眼里,却管不了。而我说什么,顾小峰都当成耳旁风。

我和顾小峰都喜欢上一个不属于自己世界的人,那是种吸引,也种自我摧毁。

不久,出了件大事。早点铺在夜里失火了。

胖叔发现时,熊熊大火,已经吞没了整间店铺。

消防员在瓦砾里,发现了晴雅。后来,他们还发现了没关紧的煤气罐。

晴雅很幸运地活了下来。

我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病恹恹地斜靠在床上,失神地望着前方。

她的双臂,缠着厚厚的绷带,嘴里断断续续地哼着大提琴婉转的调子。

顾小峰陪在床边,轻声说:“晴雅,你还好吧?”

晴雅却突然疯了似的尖叫起来,用受伤的手用力厮打着顾小峰,仿佛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疼痛。

有护士冲了进去,给她打镇静剂。

顾小峰战战兢兢地退出来,对赶来的医生说:“她……怎么了?”

“可能因为受了刺激,脑子好像有点不清楚。”

“是暂时的吗?”

“这个……不好说,还要观察。对了,你们是她的家属吗?”

“不是。”

“那她的家里人呢?”

晴雅的家里人呢?直到那一刻,我和顾小峰才发现,胖叔竟然走了。

他只交了一笔住院费,再也没有回来。

07

晴雅一个月后,出院了。

顾小峰把他接到了自己家。晴雅的神志时好时坏。

清醒的时候,她会拉琴给顾小峰听。

可她不清醒的时候,就像一头暴戾的野兽,对顾小峰又咬又打。

我不再去看他们了。

因为我忍受不了顾小峰身上不时新添的伤痕,也忍受不了顾小峰脸上的表情。

那是他固有的,无所谓的表情,仿佛所有疼痛都不值一笑。

就这样到了2013年。

这一年,大批的老房子要被拆除了,整个城市都变得嘈杂哄闹。

是个雨过天晴的傍晚,我关在房间里算题,客厅里低声的放着电视。

炒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我隐约听到新闻里,有关拆除某小区的消息,有一根年代久远的烟囱要定点爆破。

我愣了一下,突然就扔下笔跑了。

我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去过那里。

我飞快地爬上了暗红的老烟囱,顾小峰就坐在小平台上。

我们彼此都没有感到意外,像很久之前,一个又一个的傍晚。

他不说话,我默默地陪着。

我伸手轻轻摸了摸他脸颊上刚刚凝住的伤痕,他疼得咧了咧嘴,侧头避开了。

我说:“你不需要这样忍耐她的,你已经对她够好了。”

他弯了弯嘴角,没有回应。

我不甘心地说:“你不会准备这样照顾她一辈子吧?”

他转过头,逆光里,像一片淡黑的剪影。他说:“一辈子太短,是永远。”

我叹了口气说:“顾小峰,你知道永远有多远吗?”

“小悦,那天最后离开早点铺的是我。是我没有检查好煤气才害了她。”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突然发疯似地大声喊着,“是我在你走了之后,打开煤气,放了支烟,我不知道她会进去,我只想把店烧了,好赶他们走!”

顾小峰不敢相信地盯着我,半晌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扶在铁栏上,放声哭了,心痛如潮水般淹没了我,每一丝呼吸都会撕扯出针刺般的疼。

那根老旧烟囱在第二天,爆破了。

而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离开。

我开始拼了命地学习。

让自己像一部周而复始的机器,不能有一秒停下来。

效果还是有的,成绩稳居前十名。

然后我去了上海的华师大。

08

那些年,我和顾小峰几乎断了联系。

是不敢联系,也是不知道怎么联系。

直到我大学毕业的第二年,从朋友那得知晴雅自杀了。

我愣了足足五分钟,一刻都没耽误地回了小城,在精神康复中心见到了顾小峰。

有些事,都是顾南告诉我的。

那几年,晴雅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一次,小峰在给她放洗澡水的时候,她突然发作,拿花瓶把小峰砸昏了。

清醒之后,也许是害怕吧,只留了封遗书就跳楼了。

那封遗书,在我的央求下,顾南给我看了。

晴雅说,顾小峰,别怪我爸扔下我,是我妈骗了他。他发现我不是他亲生的孩子,能留下医药费,就算是好人了……对不起,小峰。你去找小悦吧,她才是你值得爱的人。

我对着最后那句话,嚎啕大哭。

顾小峰坐在雪白病床上,瘦得更厉害了,只剩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闪着孩子般的光芒。

护士说:“乖,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擦身子。”

顾小峰却扯着她的手,拼命摇头。我走过去,对护士说:“我来吧。”

他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他似乎想起什么,又似乎想不起什么。

是的,晴雅砸伤了他的后脑。很多事,他都记不起来了。

我慢慢脱去他的衣服,他没有反抗。

可我的眼泪却疯了似地涌出眼眶。

他孱弱的身上,深深浅浅的布满了伤痕,有咬伤,有刀伤……我轻轻抚触着,仿佛每一道伤疤都刻进了我的心里。

我后悔了,后悔骗他是我开动了煤气,让他在清醒的时候,恨了我这么多年。

我只是天真地以为认下事故,会减轻他心里的负罪感。

但我忘了,他是个执拗到犯傻的小孩。

他坚定不移的照顾晴雅,不是因为心里愧疚,而是因为他爱她。

是的,他爱她。

不是一辈子,而是永远。

所以即便有一天他想起了所有的一切,我在他的人生里,仍然不是爱情。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回了上海。将顾小峰藏于过去,归于人海。

这八千里山河,希望我和他,都还有幸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