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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洲的洪都拉斯是近年来全球凶杀率最高的国家之一。
这个人口仅有900多万的国家,却频频登上“全球最危险国家排行榜”、“全球最暴力城市排行榜”、“全球旅游最危险目的地”等等重量级榜单,首都特古西加尔巴更有“世界谋杀之都”的恶名。
特朗普时期被反复炒作的拉美难民问题,相当一部分就来自于洪都拉斯这个国家,其社会混乱到足以让许多国民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前往美国。
洪都拉斯是何以至此?这是个有关香蕉、独裁者和“中美洲吕不韦”的故事。
▲洪都拉斯
1.拉美吕不韦,小鱼吃大鱼
1502年,当哥伦布率领的船队来到洪都拉斯沿海时,突然遇上了暴风。他们的乘船时而被狂风怒涛抛向山一样的浪尖,时而又被推向波谷,随时都有被大海吞没的危险。
由于哥伦布具有丰富的航海经验,关键时刻能沉着、冷静地导航,他的船队才安全靠岸。为了纪念这次事件,哥伦布为这个地方取了个仿佛一语成谶的名字——“洪都拉斯”,意思是“无底深渊”。
洪都拉斯1821年独立于宗主国西班牙,后加入中美洲联邦,1838年中美洲联邦解体再次独立。
自从独立后洪都拉斯打了大大小小数场战争,外战内战皆有,等到中美洲联邦完蛋才终于歇了口气。正巧瞌睡就来了枕头,洪都拉斯正想发展发展,就碰上了“香蕉热”。
▲中美洲的香蕉种植园
1870年,香蕉被引入美国,这种高糖分高热量的热带水果迅速征服了美国人的胃口,在美国掀起了一阵“香蕉热”。
而恰好洪都拉斯所在的中美洲处位于低纬度地区,水热条件也合适,因此香蕉种植出口在洪都拉斯盛极一时。
在这场香蕉风暴中,洪都拉斯崛起了一个“枭雄”——塞穆尔.纳穆瑞。
纳穆瑞最初在洪都拉斯的码头当香蕉小贩,靠把从各路散户手中香蕉收过来后卖给美国收购商小发了一笔。没几年他就靠这笔香蕉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转而自己控制生产端,收购了一个两千公顷的香蕉园。
同时他也没忘了处理好政商关系,依靠金钱攻势上下打点买通洪都拉斯海关,纳穆瑞给自己的香蕉获得了免税特权。但还没等纳穆瑞过上几天葡萄酒喝一杯倒一杯的好日子,他就马上要到了破产的边缘。
问题出在洪都拉斯政府身上。
之前政府为了维持运转,不自量力的借了大英帝国一大笔钱,而转眼几年过去到了还款期限,结果把全国打包卖了发现也还不上。
正当英国人要开军舰来武力收租时,搞“门罗主义”的美国人看不下去了,帮洪都拉斯政府还了这笔钱。
但代价是什么呢?代价就是美国接管洪都拉斯海关和一切税收,基本把洪都拉斯变成了美国殖民地。
这样一来纳穆瑞之前费劲打点的关系自然也打了水漂,美国人控制的海关给纳穆瑞出口的香蕉打税,这足以让他破产。
为了保住自己的生意,纳穆瑞还特意跑到华盛顿去找美国政府,但这帮老星条旗的官员才不鸟他,纳穆瑞只能哪来哪回了。
但正当纳穆瑞在新奥尔良的酒吧长吁短叹做破产准备时,他突然打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或许能让他绝地翻盘的特大好消息——被政变推翻的洪都拉斯前总统博尼拉就住在新奥尔良,而且极其落魄身为无分文。
▲描绘美国门罗主义政策的漫画。老罗斯福总统牵着舰队漫步在加勒比海,手上举着大棒,象征着美国追求独霸拉美的“门罗主义”政策
2.一人逆袭,全国遭殃
纳穆瑞想来必定没读过《史记》,但他确实做到了当代吕不韦,而前总统博尼拉就是他的秦庄襄王。
纳穆瑞心想,你美国人扶植的洪都拉斯政府破坏我生意,那我扶植换个政府不就好了?
这种现在看来荒唐且疯狂的想法,在当时不能说没有一点可行性,但也跟自杀差不多,但就硬是给他纳穆瑞干成了。
他首先在美国搜罗了一批海外流亡的前政府人员和无所事事的洪都拉斯街溜子,组成了一支“雇佣军”,带着他们跟前总统,还有自己所有家底一起回到洪都拉斯。
回国后纳穆瑞发动钞能力,大肆收买报纸造势,说现在的洪都拉斯政府是美国人的走狗,痛斥其卖国行径。这些话也确实是实话,洪都拉斯国内也有很多像纳穆瑞这种吃了美国佬亏的人,于是洪都拉斯很快被掀起了一阵反抗浪潮。
▲洪都拉斯历史上第一个反对“中美洲联邦”并为此打了多年内战,在这种社会状况下纳穆瑞的想法也很“正常”
最后,纳穆瑞再带着前总统和雇佣军出山,很快洪都拉斯现任政府倒台,博尼拉“王者归来”,并且携汹汹民意逼迫美国人放弃了对洪都拉斯关税的掌控。
纳穆瑞的投资成功了,他成功当了洪都拉斯的吕不韦,而作为秦庄襄王的博尼拉也是知恩图报的人,很快便给予了纳穆瑞25年的免税特权和一笔五十万美元的贷款,还白送给他一个一万多公顷的种植园。
而纳穆瑞凭借这层铁得不能再铁的政商关系,几年内成功混成了洪都拉斯最大的香蕉销售商之一。
但这并不是纳穆瑞事业的重点。
1930年,美国水果巨头联合果品以3100万美元的天价收购股票,兼并了纳穆瑞的公司。但纳穆瑞并没有被赶出商业界,反而在三年后上位成了联合果品公司的一把手,一个被兼并的小公司老板反而控制了母公司,《纽约时报》称其为“吃掉大鱼的小鱼”。
纳穆瑞本人是够励志,可他老家的乡亲们和整个中美洲却遭了大殃。纳穆瑞在上位后充分发挥自己当年投资博尼拉的套路,在拉美实行了一套具有联合果品特色的经商方法论——武力赚钱。
收买政府、扶植军阀、发动政变,只要谁干涉联合果品赚钱,就让谁坐不稳。光是纳穆瑞的老家洪都拉斯,到1978年为止已经政变过139次,是整个拉美政变最频繁的国家之一。
▲联合果品鼎盛时期在拉美的产业分布
拉美人给联合果品公司取了个形象的外号——“绿色教廷”,因为它的力量和在拉美的地位就相当于罗马教廷在中世纪欧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联合果品公司再厉害,也仅仅只是一家公司而已,只靠它自身是不足以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事实上,它在拉美充当了美国政府“白手套”的角色。它维护的不只是公司的利益,更是整个以美国为首的拉美剥削体系。
▲“香蕉共和国”此一词汇于1904年由美国作家欧·亨利在CabbagesandKings一文中首创,以虚构的RepublicofAnchuria来影射被美国控制的洪都拉斯,称它为香蕉共和国
以危地马拉为例,1944年爆发资产阶级革命后,危地马拉开始了针对联合果品公司的社会革命。当时联合果品公司在危地马拉拥有2280平方千米的种植园和23万公顷土地,整个国家经济几乎完全被其控制,而联合果品公司在危地马拉形成垄断后对当地人大肆进行剥削,所给的工资仅供果腹而已。
1952年6月,阿本斯政府颁布了土地改革法令,剑指大地主和联合果品公司。但结局呢?在CIA策划下开展的宣传攻势让阿本斯政府迅速倒台,而新扶植的右翼政府和接下来的三十年的内战让危地马拉死了近二十万人。
▲危地马拉人至今仍纪念阿本斯,下台后他被迫流亡外国,最终客死他乡
靠着压榨拉美人民,联合果品攫取了天文数字的利润。1961年,仅仅是联合果品的净利润就相当于洪都拉斯财政收入的十倍。
联合果品在中美洲各国拥有自己的军营、港口、铁路,掌控了各国的交通、工业、石油、通讯等各行各业。
联合果品的高管被作家们称为“绿色教宗”,在小说《强风》中,作家这样描写绿色教宗的权势:动一根指头,可令一艘船起航或停泊;说一句话,就可买下一个共和国;打个喷嚏,便可让一个总统、将军或是知名人士倒台……办公座椅向后旋转,即可爆发一场革命。”
3.深渊之后仍是深渊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纳穆瑞和联合果品的商业帝国也不可能万世永存1974年,法夫飓风给洪都拉斯带来了毁灭性打击,一万一千人的死亡,联合果品的种植园颗粒无收,让这家公司从此一蹶不振。
绿色教廷走了,却迎来了更凶狠的白色教廷。
自70年代嬉皮士运动后,毒品在美国以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这让拉美的许多穷国居民看到了商机,一时间墨西哥、哥伦比亚的毒品种植业如雨后春笋般崛起。
而恰好,洪都拉斯是南美北上运毒的必经之地。但这些条件还不足以让洪都拉斯发展到如今社会几乎崩溃的境地,因为主要销售市场在美国,洪都拉斯最多算个中转站,相对来说理应没那么多事。
可美国自在九十年代遣返了上万名洪都拉斯黑帮后,整个国家就如坐了过山车一样,直直地冲向地狱。
▲1969年洪都拉斯和邻国萨尔瓦多为了争夺一个世界杯出线名额而开战,被称为“足球战争”,双方在付出了总共三千人的伤亡后接受美国调停结束了战争,可见这些国家有多么绝望以至能为了足球开战
海量的毒资、众多“娴熟”的黑社会分子加上稀烂的经济和海量失业人口,造就了洪都拉斯世界上最危险国家之一的恶名。
在洪都拉斯,每十万人谋杀率为90,而首都圣佩德罗更是达到了每十万人173的恐怖数字,甚至高于一些战争中的国家,也难怪洪都拉斯人称“撒旦住在圣佩德罗”。
同时洪都拉斯的帮派还会每月向商铺收取合上千元人民币的“战争税”,也就是保护费,但洪都拉斯的人均GDP仅有2600美元,为中国的四分之一。
▲民间统计洪都拉斯全国约有10%-15%的人参与黑帮活动,甚至前任总统因协助贩毒而在美国被捕
生活在这种地狱般的地方,也难怪洪都拉斯人千方百计想要逃离它。但纵观这个拉美最失败国家的历史,却总能看见其身后隐隐约约的一个巨大的影子,或许正应了那句烂俗的老话——洪都拉斯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