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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的香港突然公布了一则重磅消息!特首林郑月娥在发表《施政报告》时宣布将在与深圳接壤的新界北部地区建设一个面积超过300平方公里,可容纳250万人的新都会区,如果规划内容得以实现,香港南重北轻的经济社会布局将被打破。届时,繁华的维多利亚湾两岸将不再是香港唯一的核心区,香港将迎来双城时代。

受历史原因影响,香港长期维持“单核心”发展模式,维多利亚湾两岸几乎就浓缩了香港近两个世纪的城市规划史。但有限的土地供应所造成的房价走高、交通拥堵等问题深受香港居民诟病。而广阔的新界土地面积广大,但绝大多数地区处于待开发状态。被夹在繁华的深港两市之间,显得尤为突兀。新规划也被看作是“拯救”香港城市病,推动新界大发展的良方。

那么百余年来,新界对于香港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历史又给予了新界哪些机遇呢?

▲香港多山

一、道貌岸然的中国通

1894年,日本发动了甲午战争,正式加入侵略瓜分中国的队伍。战争爆发的消息迅速传到了香港,香港总督罗便臣的眉头紧锁,这一切都让他深感不安,他随即拿起笔,给英国殖民部修书一封。

罗便臣不无担心地向英国殖民部表示“列强入侵中国的势头加剧,作为东方直布罗陀的香港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安全,我们必须扩展殖民地的范围来保护香港”。罗便臣的提议引起了英国政府的重视,当法国表示出占领广州湾(今湛江)的意图后,更让英国人感觉到自己在华南的地位受到威胁,英国开始以军事为后盾向清廷施加压力。大清的总理衙门只得同意英国人的要求,中英《拓展香港界址专条》就此出笼。清朝将广东新安县南部地区租借给英国,英国人将其命名为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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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组成

土地看似到手,但英国人对这片新领地所知甚少。中英之间的具体边界也未划定,英国政府决定委派殖民官员骆克去实地调查。

骆克本名詹姆斯·洛克哈特,出身于苏格兰贵族家庭,在此之前曾在香港和中国其他地区工作了40余年。熟悉中国的语言和风土人情,是名副其实的中国通。工作之余骆克喜欢搜集中国的古玩字画,他还曾出过两部书,分别介绍远东古钱币和中国语言。

▲骆克和女儿

骆克不止一次地表示自己“是笃信孔孟之道的洋儒生”,反对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但这位“反殖民主义者”却在接到调查任务后立即结束休假,搭乘轮船赶回了香港。

半个月后,一支专业的英国考察队出现在新界。他们穿过乡村翻越山岭,走遍了新界的角角落落。骆克将考察情况汇总成31页的报告材料亲自送回英国,对这新界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作了详尽的描述。

▲骆克(右二)在中国

对于英国殖民部计划“以深圳河为界”的提议,骆克不以为意。他认为“以深圳河为界会将河谷两岸家庭纽带密切的氏族分割开来,会引起许多纠纷,不如租借整个新安县”。显然骆克的胃口比英国殖民部大得多,这与他标榜的反殖民者形象大相径庭。

英国政府怕占领整个新安县引来其他列强的干涉,只同意可以伺机占领深圳(约为今深圳市南部)。骆克匆忙返回香港,与中方的划界官员王存善在谈判桌上展开了唇枪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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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县地图,包含今天的香港和深圳大部

骆克强硬地要求“必须以深圳以北和梧桐山为界”,意图将深圳和整个沙头角纳入英方管辖。王存善坚决不同意,骆克又改为要求“以深圳河北岸为界,将整个深圳河划在英方界内”,并表示如果不同意将“拒绝谈判”。在巨大压力下王存善被迫同意,骆克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我很高兴可以控制这条原不在我们管辖范围内的河流”。至此,骆克成功让英国人获得了新界。香港陆地面积扩大十倍有余,海域面积更是扩大了四十余倍。

边界划定后,骆克前往总督府面见香港总督卜力。卜力站在一幅崭新的香港地图前,他问骆克:“依你看我们应该以何种方式统治这片区域?”骆克回答道“总督阁下,新界与港岛九龙不同,我们不能按照之前的策略来管理这片新领地。”

▲骆克(左三)为新界勘界

卜力转身看向骆克,示意他继续。骆克接着说道“港岛和九龙初占之时当地人口稀少,我们可以从容统治,进行城市建设。而新界有十万多居民,村社自治系统完善。况且香港岛和九龙是中国人割让给我们的,新界虽大但却是我们租来的”。

卜力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要保留新界的宗族体系,将其当作香港城区的屏障,然后慢慢消化它”。骆克的嘴上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回答道“对,我们的目的是把新界牢牢的攥在手里”。

▲香港总督府

1899年4月7日,卜力用中文发布了一则告示“英国政府将在十天后正式接管新界”。这一消息引起了新界居民的抵触,人们奔走相告,一些不甘被英国人统治的当地宗族长老聚集起数百名乡勇,把英国人盖在新界大浦的临时警署烧了个精光。

港督卜力闻讯,立刻命港警总监梅含理带领警察去当地弹压,同时调集军队支援梅含理。可附近的民众越聚越多,百余名英军陷入包围之中。情急之下卜力下令海军军舰炮击新界民众,方才为英军解围。

▲卜力

4月16日,为防不测港英政府决定提前一天举行接收仪式。骆克作为英国政府代表在大浦旗杆山升起了米字旗,他宣布“从即日起,新界居民成为大英帝国管辖下的臣民”,新界就此沦入异族之手。

二、港督们的算盘

1902年,骆克离开了香港,曾率队镇压新界反英斗争的梅含理接替他出任香港辅政司。此后梅汉理一直在港英政府工作,并在1912年成为香港总督。他很认可骆克对新界的定位,对新界没有半点发展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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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含理(右一)

梅含理看来,新界的作用就是用“连绵的群山为香港市区提供保护”。至于对新界的现代化建设则是压根没有。梅含理任内修建的广九铁路(英段)虽然大部分铺设在新界境内,梅含理本人也亲往新界考察铁路建设情况,但他对新界的发展却毫不在乎,甚至没有为新界建立一个火车站。

就这样,新界在宗族社会的管制下,穿着一身农业社会的打扮走过了二十世纪的前半叶。

▲二战前的香港市区

1947年11月,刚刚履新的港督葛量洪率领一众官员等候在在维多利亚湾的皇后码头。一位宽额尖鼻,衣着得体的男人走下船来,葛量洪赶忙上前迎接。究竟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能让香港的督爷(对港督的俗称)屈尊相迎?

这个男人可是大有来头,他叫艾伯克隆比,曾主持“大伦敦城市规划”建设,是享誉国际的城市规划师。此次他应港英政府邀请来港考察。香港刚刚经历过二战的洗礼,战争的遗留痕迹仿佛城市肌体上的道道伤疤依然清晰可见。葛量洪意图重建香港,恢复经济。但正所谓术业有专攻,重建的第一步就要有好的规划,他希望艾伯克隆比能给他提出重建香港的可行性建议。

▲艾伯克隆比

艾伯克隆比一针见血地指出“香港市区面积狭小,而在新界生活的香港人还不到总人口的10%,要解决土地紧张的问题,就要做好居住区、工业区等区域的选址。广大的新界地区可以作为工业选址地,也可以在当地开发新市镇(卫星城镇),分流市区过密的人口”。

对于艾伯克隆比的建议,葛量洪照单全收。但艾伯克隆比走后,《香港报告》却并未被付诸实施。不是葛量洪不想做点什么,而是随着冷战的来临和中国解放战争的爆发,香港无可避免地成为东西方对抗前沿,而战争造成大量华南民众涌入香港。

▲石硖尾大火

1953年的圣诞节之夜,整个香港一片祥和。九龙石硖尾的一户制鞋匠正准备点灯工作。火种不慎引燃了屋内的棉胎,进而引燃了整间房子。借助风势,大火席卷石硖尾。当地居住的大都是刚刚进入香港的难民,成片的木结构的棚屋燃烧起来,火光在几公里外都清晰可见。火灾直到第二天凌晨方才熄灭,此时已有近6万人无家可归。石硖尾的大火只是香港人口过度膨胀产生恶果的一个缩影,为了消化吸收人口消耗了港英政府的太多精力,新界的发展又被搁置下来。

60年代后,香港迎来了经济腾飞。随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维港两岸的风光变得更加现代,而广大新界依然是一股乡村之气。英国人很清楚新界是租来的,早晚要物归原主。在英国人看来投资新界不但短时间见不到回报,更可能血本无归,这也让人们投资新界的热情始终不高。

▲70年代香港市区

1973年的夏天,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新界北部的粉岭被山脉和河网环绕,树影掩映中,粉岭高尔夫球场若隐若现。几名男子走下果岭,走在最前的就是已到港就职两年的港督麦理浩。

一众人驾驶着高尔夫球车来到了球场内的一座二层别墅,这是1934年专门为港督修建的度假别墅,虽然英国人不热衷开发新界,但对新界的自然美景倒是从不拒绝。

▲新界的港督别墅

麦理浩说道:“我看到了艾伯克隆比博士十几年前写的《香港报告》,上面的内容放到现在也不过时。港岛和九龙已经过度饱和,我们不能够无休止地在维港填海”。他转身望向远方,若有所思地说道“新界必须利用起来”。

几天后,香港市区的一座政府建筑前挂上了一块新牌子,市民们驻足围观,好奇地看着牌子上的“新界拓展署”几个大字。这是麦理浩整合建立的一个新部门,专司新界的新市镇建设,以容纳更多的人口。又过了一段时间,曾经人烟稀少的沙田、屯门开进了大量施工机械,机械运转之声整日不绝,新市镇建设拉开了序幕。

▲麦理浩

通过填海造地,大片高层住宅在这新市镇拔地而起,配套的学校、医院、公路也相继完工。被纳入香港七十余年后,新界终于迎来了发展期。

新界面积广大,新市镇建设无法顾及方方面面,新界最北部依然是一片南方水田的模样。随着深圳的崛起,新界最北部愈发显得落后,而这些英国人已经顾不得了,他们对香港的统治已经进入倒计时。

▲开发中的沙田新市镇

三、香港的戈尔迪之结

伴随着1997年7月1日零时的到来,《义勇军进行曲》在香港响起,中国按时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

末代港督彭定康与前来参加香港主权交接仪式的威尔士亲王一起,乘车前往香港添马舰。他们在那里登上了邮轮不列颠尼亚号,随着巨轮汽笛长鸣,香港属于英国人的时代结束了。

▲香港回归

刚刚成立的香港特区政府准备对新界进行新一轮的投资开发。特首董建华提出“东北环保城”的构想,旨在推动全港最落后的新界北部地区的发展,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却打断了这一进程。

1998年,随着泰国股灾的外溢,亚洲金融危机的恶浪向香港猛扑而来。索罗斯等国际金融炒家开始狙击港币,香港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危机。一场没有硝烟,却关乎香港生死的金融战打响了。

面对索罗斯等人对港币的抛售,港府依靠外汇储备照单全收。几轮交锋下来,国际大鳄只得撤离香港。香港保住了,但新界东北的开发计划却也因此而被搁置。

▲索罗斯

度过亚洲金融危机后,香港南重北轻的发展格局并未发生改变。维港两岸写尽了香港的光荣与繁华,广袤的新界虽然生活着近半数的香港人,却只能扮演配角。而即便是新界建设发展了数座新市镇,但整个香港的土地开发率仍不足30%,人地矛盾依然紧张。房价常年位居全球前列,人均住房面积不足15平米,大量民众只能挤住在面积狭小的劏房之中。

刘先生居住在九龙深水埗的南昌街,这是一条香港开发较早的街道。两侧都是有着数十年历史的老居民楼,在这一大片老旧楼宇中,就有一处是刘先生居住的劏房。所谓劏房就是房中房,将普通房屋分割成更小的单位,居住者大都是草根阶层。这个只有20余平米的小房子住着刘先生夫妇二人和他们的还在读书的小儿子。

▲狭小的劏房

刘先生是一个40后,见证了六、七十年代香港经济的腾飞。但这并没有给刘先生这样的草根阶层带来实质性的生活改变,市区的土地愈发金贵,房价飙升的速度让购房成为幻想。他开过计程车也做过保安,但挣的钱与购房款相差甚远,只能和家人租房居住。

香港回归后,特区政府加快了修建公房的速度,刘先生得以以每月2700港元的价格租下了这套位于九龙的过渡性住房。

▲密集的楼宇

市区居民居住环境狭小,位于新界的居民也面临同样的情况。熊女士一家四口居住在新界大围的新翠邨,大围临近沙田新市镇,而这个新翠邨就是当年港督麦理浩发展沙田新市镇的产物,向无房民众出租廉价公房。

但熊女士一家的生活水准却并不高,四口人租住的公房只有28平米,附近的学校也无法与香港市区相提并论。

在香港近800万的人口中,又有多少个刘先生和熊女士呢?一方面香港人地矛盾突出,另一方面新界北部、西部等地不是立法保护的郊野公园就是水田广布的农村之地,亟待开发。这一根本性的矛盾始终困扰着香港人。

▲深圳河两岸的强烈反差

传说亚历山大大帝曾碰到过一个“戈尔迪之结”,传说此结不见绳头绳尾,众多能工巧匠都无法解开,亚历山大思索再三,抽出宝剑将绳结击碎,成功解开绳结。

香港土地紧张,住房狭小的问题恰如戈尔迪之结。只用平常的思维无法解开,只能大破大立方能破解。

2021年10月,香港特首林郑月娥在《施政报告》中表示“将在未来十年间整合350公顷的土地,营建33万套公房”。除此之外,落后的新界北部将被规划为香港新的都会区。这里将和深圳实现深度融合,除了可以提供65万个就业岗位外,还能够为250万人提供居所。

▲新局面与新机遇

新都会区的规划面积占全港面积的30%,与当下香港的建成区面积等同。如果规划顺利落地,香港南重北轻的发展布局将被彻底改变,北部都会区会与维港的主城共同构成香港的双子星。

新都会计划发布当天,中联办副主任尹宗华来到九龙南昌街的刘先生家中慰问,刘先生也表示“好的政策让人激动,只希望有关规划早日实现,或许自己的孩子以后可以到新都会工作生活”。新界的熊女士也得到好消息,自己居住的公屋有望在近几年重建,或许孩子就不用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成长了。

如同广大市民期盼的那样,香港新都会区规划一旦从纸面走入现实,深圳河畔将出现一个崭新的香港。与河对岸的深圳一起,映照着港深民众光明的未来。

▲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