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新疆，就算你不曾对地理提起兴趣，也会感叹自然的强大与壮美。
说到南疆，塔克拉玛干沙漠总是很难绕开的话题，它位于塔里木盆地中心。在这里，人不免对自然生畏。周围诸多海拔超过五千米的山脉，挡住了湿润的气流，这里因此雨水极少，干旱至极，让一望无际的沙漠更加教人绝望。
△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图/Emilfaro at en.wikipedia
人在其中，就如一粒沙砾，会不自觉地开始思考祖先寻找生活栖息地的智慧。
库尔勒市就是这样的宝地。这座城市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北缘，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首府，典型的大陆性干旱气候。成长在库尔勒的毛师傅开车带我们四处逛，用他的话来说，“这里下场雨就像过年一样”。
△气候干旱少雨/图虫
这一带地区，多数地方总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偶有几株千年不死的胡杨树。在前往库尔勒的G128国道上行驶，沿途也都是荒无人烟的戈壁，但进入库尔勒市范围后，才发现这里居然是“半城梨花半城水”。
在新疆，鲜有一座城市像库尔勒这样，拥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每到冬季，从西伯利亚飞来的大天鹅便在横穿城市的孔雀河中嗷嗷啼叫，找路边散步的人要馕吃。这里是全国最大的大天鹅栖息地之一。
△库尔勒的冬天，气候暖和，大天鹅、普通秋沙鸭等候鸟飞来这里过冬。/图虫
到了春季，孔雀河畔栽满的梨树开花了，垂柳成荫，河里的水鸟追逐嬉戏，让人恍惚以为身处某座江南小城。
如果不是晚上八点还未暗的天色，以及时有的风沙提醒，谁会记得，这里是新疆的塔里木盆地，不过70公里外，就是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沙漠？
△风沙下的塔里木盆地/图虫
孔雀河的波光里，有楼兰的奇迹
即便你没有听说过横穿库尔勒的孔雀河，你也一定听说过孔雀河流向的目的地——罗布泊。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科学家在卫星图像上发现，中国西部有一只神奇的“大耳朵”。
这一发现，勾起了世界地理学家和探险家的强烈好奇。各国地理学家和探险家接踵来到新疆，地理学家研究罗布泊形成的原因，探险家则意欲挑战这块寸草不生的荒原。
△罗布泊雅丹地貌景观/图虫
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是其中之一，他在穿越罗布泊时，与楼兰遗址偶遇。这又点燃了世界各地考古学家们对罗布泊的热情。
两千多年前，西域诸国像流星划过，留下荒原上的古代文明，其中最亮的一颗，大概就是楼兰古国，她的一呼一吸，影响着整个西域。
谁都无法确定楼兰消失的确切原因，但很多专家都认为，楼兰消失的主要原因是孔雀河改道，原本烟波浩渺、物产丰富的罗布泊由此干涸，变成了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死亡之海”。
△楼兰遗址/图虫
孔雀河对楼兰有多重要？用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馆员胡兴军在一个讲座上的讲话解释比较直白易懂：
“楼兰地区发现的文化遗址多集中在孔雀河流域。孔雀河水源丰沛时，楼兰地区文化就非常发达繁荣，当孔雀河断流后，文明就随之衰败，可以说孔雀河是楼兰的生命河，也是楼兰的母亲河。”
孔雀河发源于天山。冰雪和雨水从云雾缭绕的天山高地向南流淌，汇入开都河，开都河流经高山、盆地、峡谷和草原，注入中国最大的内陆淡水湖——博斯腾湖，湖水经西部溢出，再流入孔雀河。
△开都河流经巴音布鲁克，形成九曲十八弯的美景。/图虫（横屏观看）
孔雀河曲曲折折，一路向南，河畔两岸的绿洲孕育着丝绸之路的要冲，楼兰、米兰、小河文明等都在其中，这里还发现过比楼兰更早的青铜时代的石器标本，去今4000年左右。
早期人类文明依靠河流而生，也因环境变化、河流改道而消失。如今，孔雀河依然是沿河新疆百姓的“母亲河”。
站在孔雀河畔，看静默淌过的河水，不妨发挥一下想象力：几千年岁月里，人类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过哪些候鸟，赏过怎样的月色，尝过什么美食，吟过哪句诗歌？
或许应该感到庆幸，曾经照耀古人的轮台月依然明亮，候鸟每年回到这里越冬，孔雀河畔依旧千树万树梨花开。
△孔雀河畔的梨花/图虫
瓜果飘香，不愧是梨城
孔雀河畔沿路的梨花，是库尔勒的另一个故事。
库尔勒又称梨城。每年四月，孔雀河畔、香梨大道，还有附近几十亩香梨种植园的梨花争相怒放，即便是从小生活在库尔勒、见惯了美景的本地人，也要夸一句：“美得很！”
待梨花谢，吃瓜果的季节就到了，从四月下旬开始，哈密油桃上市，紧接着是喀什的甜杏，吐鲁番的哈密瓜和桑葚，再到伊犁小白杏……
都说新疆水果好，但新疆本地人对水果的产地有很多讲究。坊间有一首民谣，专讲新疆各地瓜果：
“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叶城的石榴人人夸；库尔勒的香梨甲天下，阿克苏的苹果顶呱呱；阿图什的无花果名声大，下野地的西瓜甜又沙；喀什的樱桃赛珍珠，伽师的甜瓜甜掉牙；和田的剥皮核桃不用敲，库车的白杏味最佳。”
△种类丰富的新疆瓜果/图虫
产地不对，瓜果的风味和口感就差十万八千里了。拿库尔勒香梨来说，只有孔雀河流域，库尔勒市、轮台县和尉犁县种植出来的最地道。
据库尔勒香梨协会会长盛振明介绍，哪怕在离库尔勒50公里的博湖县，或者70公里外的和静县，就差那么一脚油门的距离，都培育不出地道库尔勒香梨的风味和口感，更不用说出了新疆的库尔勒香梨，那单纯就是蹭个名头了。离库尔勒200公里左右的阿克苏地区，虽然也能产出库尔勒梨，但风味和长相都略有不同，个头稍大，皮也略厚。
2020年以前，北美地区进口库尔勒香梨，十几年来只认库尔勒地区的出产，直到2020年才扩大范围，允许阿克苏的香梨入境。
说起来，库尔勒香梨在国外早已名声在外。汉唐时期，库尔勒香梨就通过丝绸之路传到了印度，被称为“西域圣果”。1975年，开始作为高端水果，出口东南亚等地区，2006年首次出口美国，三个月内就销售了1580吨。
△汁水充沛的库尔勒香梨。/图虫
在国内，库尔勒香梨也越来越出名。香梨在新疆已经有1500多年的栽培史。唐代贞观年间，焉耆王与唐王朝交好，玄奘取经路过库尔勒，后在其口述的《西域记》中记载：阿耆尼国的“百谷果蔬甲于各城，而梨为最，味甜肉酥，水多渣少，胜于津梨”。
清代《轮台杂记》也有记载： “土鲁番梨第一。……梨大不盈握。脆嫩甘香。允为绝品。”最传统、最地道的库尔勒香梨，必须是“落地即碎，入口化水”。
香梨树寿命很长，最长可达200年，在库尔勒，百年老树不罕见。因为这些特色，有人猜测《西游记》中悟空、八戒偷吃的人参果，原型就是库尔勒香梨。
△西游记里的人参果/视频截图
维语叫库尔勒香梨 “奶西姆提”，意思是“喷香的梨子”。来到库尔勒，不少当地人会热心教你挑选香梨的方法。
他们将梨分为公梨和母梨，母梨底部凹陷，公梨底部凸起，“一定要挑选母梨才好吃”；再有，头顶带绯红的香梨，比纯绿色的更清甜。
强势点的库尔勒人，无论去哪里，都要和别人论一论香梨品种的高下。
我们在巴音布鲁克的旅馆办入住的时候，正巧遇到一位阿克苏的导游带队来自河北的旅行团，导游向团员介绍“阿克苏的香梨是最好的”，河北旅行团的团员不服，一定要说河北雪花梨口感最棒。
我们的库尔勒司机这时就看不下去了，与阿克苏的导游争辩“你们阿克苏苹果最好还差不多，梨哪里能跟库尔勒比”，还建议他们旅行团的人一定尝尝库尔勒的香梨，放下一句傲娇的狠话：“吃完再说谁最好！”
△库尔勒，美旭香梨农民专业合作社，果农正在用洒水机给梨树洒水。/摄影：张家明
库尔勒香梨到底有多香
尽管库尔勒梨的栽培食用历史很悠久，但地道库尔勒梨的香甜，在多年以前，出了新疆，尝过的人并不多。
这首先是因为，以前水果的保鲜非常难，库尔勒香梨皮薄肉脆，更难。从库尔勒旅行回来，想手提两箱库尔勒梨作为特产带给家人朋友，都要担心碰伤。在不包邮的新疆，如何把这个脆弱的小果子运输出去，是个世纪难题。
其次，以往的库尔勒香梨大多是农户自己种植，虽然拥有同样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但技术和种植的用心程度不同，果子的质量便参差不齐。而销往国内沿海城市的水果，如果良品率不高，则很难卖出价钱，而这需要产业化的种植、存储、分拣和运输，需要有现代化的标准保质保量。所以，以前买库尔勒香梨就像开盲盒，买到好的纯属运气。
△以前的香梨种植纯靠人力，果品参差不齐，一旦遇到天气灾害，一年收获可能就泡汤了。现在很多果园都用上了现代化机械。/摄影：张家明
更何况，很多消费者也还不懂辨认真正的库尔勒梨，长相相似的红香酥，直到现在还被人误认为是库尔勒香梨。其实红香酥是通过库尔勒香梨做母本，以鳄梨为副本培育出来的，虽然长得像，口感和风味却大相径庭。
早几年，还有人称早熟的香梨更好吃。这种梨当地人叫新梨7号，虽然也是用库尔勒香梨作为母本培育的，却和地道的库尔勒香梨风味不同。
新疆多杂交梨，是新疆作为一个文化交流和民族融合重要区域的表现，真正的库尔勒香梨也是中国的白梨与西洋梨杂交出来的，个小秀气，皮薄如纸，一口爆汁，味甘如蜜。
△摘着摘着，都忍不住吃一颗。/摄影：张家明
从2018年开始，盒马来到库尔勒，决定把这种传说是《西游记》人参果的香梨送到全国各地。盒马与库尔勒当地开展了基地直采合作，首先保证农户种植的香梨都有销路，还保证价格，让他们安心种梨。
其次，通过土地流转成立农民专业合作社，给农户制定种植标准，把他们培养成现代农人，提高种植、除虫、施肥等技术，让他们不用再靠天吃饭。
最后，香梨收获以后，按照严苛的标准进行分类、打包、存储和运输，果农参与其中也可获得可观的劳务收入。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库尔勒香梨的果品和供应链就有了保证。
来库尔勒不久，盒马水果全国基地直采负责人欧宏星发现，树顶的梨子因为日照时间长，颜色带点红，风味更香甜，于是开始专门培育一个新品种——“树顶红”。
△好吃的库尔勒香梨长这样——“树顶红”。/摄影：张家明
“树顶红”的种植和筛选标准更严格，必须要“果果见光、枝枝见光”，保证阳光照射的时长。
相比当地居民凭经验买“带红的梨子”，盒马对“树顶红”有更为直接的外观标准，也就是每一颗果子必须达到30%的红面，糖度、带皮硬度、化渣性等方面，也有标准化的测试。
△“树顶红”的选品标准。/摄影：张家明
标准化的生产和检验是农产品进入市场非常重要的一步，不只关乎品质，更关乎食品安全。这就是现代化农业的好处，无论你在距离新疆千里之外的东北或岭南，都可以吃上新鲜的库尔勒香梨，冰镇一下，口口脆甜，直沁心脾。
你和新疆秋天的距离，就差这一口香梨了。
△现摘的库尔勒香梨。/摄影：张家明
参考资料：
1.“罗布泊不是游移湖——从罗布泊的演化讨论罗布泊的游移问题”，杨谦，《湖泊科学》
2.“4000年前楼兰美女的真面目，并不是想象的那样“，王炳华
3.《中国新疆历史文化古籍文献资料译编：焉耆 库尔勒 奇台》，张新泰、贺灵，新疆人民出版社
4.“讲座丨秘境楼兰——近年孔雀河流域考古新发现“，胡兴军，澎湃新闻
你吃过库尔勒香梨吗？
张家明
点击查看九行往期精彩文章
编辑 | 西多士
排版 | 菠萝包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
请注明九行+合作事宜
其他合作及申请加入旅友俱乐部
请勾搭老艺术家 travellersto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