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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贤顺

1989年2月11日,春节刚过去一周,台湾同胞们也正处在一片热闹的场景之中。

如果有人比较幸运的话,抬头远眺便会发现一支特殊的“飞行编队”,先头的一架战机在低空飞行,没过多久,又有12架飞机尾随其后飞行。

当时的台湾同胞并不知道,天空中正在上演一场紧张的“生死时速”。这一共13架飞机并不是“一伙”的,前面那架飞机的目标是飞回大陆,而后面12架飞机的目标,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拦住它。

驾驶飞机准备回到大陆的,是时任台东空军基地飞行中队辅导员的国民党中校——林贤顺

心向大陆的一家人

1953年,林贤顺出生于台湾苗栗县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他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在大陆出生的,家里只有他不了解大陆是怎样的锦绣河山。因此他在家人的影响下,对大陆一直充满着向往之情:

“我虽然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台湾人,我的祖先却是广东梅州客家人。因此,对大陆我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在我的心底,一直深埋着一个梦,那就是,有朝一日,我想亲眼回大陆看一看……”

从小到大,林贤顺对于大陆的理解,都是通过国民党的各种大众媒介、父亲哥哥的只言片语、以及朋友们私下让他看的大陆照片。

可令他奇怪的是,国民党每天宣传的大陆,跟父兄以及朋友的照片完全不同。国民党那时一直说大陆非常穷,在他们口中大陆到处都破败不堪,基本上天天生活在饥荒中,人人都处在在水深火热之中,远没有父亲和朋友说得那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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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十年代的大陆旧照

后来当他起义成功回到大陆后,亲眼看到了高楼大厦和宽敞的马路,忍不住调侃起国民党的泼脏水行为:“岛内一直这么宣传,开放探亲后,老百姓来往了,这话就编不下去了,骗谁呢!”

除了家人朋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驱使着林贤顺渴望回到大陆:他想见见远在大陆的叔叔。

抗日战争的时候,林贤顺的叔叔被日本人抓壮丁,从台湾带到大陆当“军伕”,此后便再也没有回家。林贤顺从没见过叔叔,只是听家人说叔叔还活着,已经在北京定居了,但一直无缘与叔叔再次重逢。

为了实现回到大陆的梦想,林贤顺从小便有一个梦想,那就是长大了一定要学会开飞机,这样没准就有机会飞回大陆,看看大陆的大好河山,以及远在北京、素未谋面的叔叔。

怀揣着强烈思念之情的林贤顺,学生时代一直刻苦读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除了学习外,他还坚持锻炼身体,因为听说飞行员的选拔很严格,对身体素质有着非常高的要求。

最终,在林贤顺不懈努力之下,他如愿考上了军校,实现了自己当飞行员的愿望,并于1976年毕业。一年后,林贤顺被调到桃园的空军飞行基地工作。而这里,也让林贤顺的人生出现了转机。

星星之火

调到桃园空军飞行基地后不久,林贤顺结识了刚被授予少校军衔的黄植诚。林贤顺只比黄植诚年幼一岁,两人相见恨晚,每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最关键的是,黄植诚和林贤顺一样,内心非常渴望能够回到大陆。但是两人心里也都清楚,在国民党的严防死守下,这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黄植诚与林贤顺

1981年,林贤顺因为工作原因,被调离桃园后不久,突然听到了一个让他倍感意外的事情:黄植诚开飞机“叛逃”了,最终安全地飞回大陆。

原来,黄植诚在8月8日这天,正好负责考核一个名叫许秋麟的中尉飞行员。当考核结束后,黄植诚很自然地对许秋麟下令:“你把暗舱罩盖上,我要飞个特技。”

接着,黄植诚凭借过硬的技术,成功飞到了福州机场的上空。由于许秋麟执意回台湾,黄植诚只好把他送到马祖东引岛,自己则再次返回福州机场,并且安全降落。回到大陆后,黄植诚一下飞机就受到了热烈欢迎,不久还获得了65万元的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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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植诚

而在台湾这边,林贤顺对黄植诚的义举感到震惊之余,心里对黄植诚油然而生出一种钦佩与羡慕。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好朋友竟然真的开飞机回大陆了。此时,想必他已经领略了大陆的山川湖泊,受到大陆同胞们的热情欢迎。

想到这里,林贤顺心里顿时觉得“痒痒的”,有个念头在蠢蠢欲动,那就是效仿黄植诚飞回大陆。但是由于家庭等各种原因,当时的林贤顺并没有真的做准备。

时间很快就到了1989年,林贤顺已经是台东空军基地一支飞行中队的辅导员。这份工作虽然看似清闲,却让林贤顺极为厌恶。

因为他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为了巩固战士们对国民党的“忠诚”,进行一系列“反共”宣传。当各种荒谬的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时,林贤顺觉得止不住地恶心。

在工作不顺心的同时,林贤顺在家庭方面也遇到了大麻烦。他和妻子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差,距离离婚估计也就只差半步,日子明显过不下去了。

工作感情双重压力,压得林贤顺几乎喘不过气,此时他却没有能够倾诉的人。曾经黄植诚还在的时候,两人还能互相排解忧愁,可黄植诚这一走,林贤顺变得更加孤独忧愁。

一想到黄植诚,林贤顺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是时候飞回大陆了!与其在台湾过得压抑苦闷,不如和黄植诚一样,为实现自己的愿望而活。如果死前能够一览大陆风光,那也算值得了。

八十年代的大陆

差点引发一场战争的起义

1989年2月11日,春节刚好过去一周,林贤顺这天一大早就出门上班了,他像往常一样进入机场,开始每天早上例行的巡查。

很快,他看到远处一名地勤人员正在给一架F-5E飞机加油,便自然地走了过去。通过和地勤人员的沟通,林贤顺得知这架飞机马上就要有人用来训练。林贤顺见飞行员还没来,便催促着地勤人员:“今天我飞这架飞机,赶快收拾,不要误点了。”

进行完飞行前的惯例检查后,林贤顺光明正大地驾驶飞机起飞。出了基地后,林贤顺一直超低空飞行,以防被雷达探测到。同时,他还把通讯装着全部关闭。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专心飞行才有一线生机。

五分钟后,那名被林贤顺“借走”飞机的飞行员,发现自己要用的飞机不见了,急忙向指挥部汇报。指挥部一听,察觉到林贤顺这是要学黄植诚“叛逃”。立刻派了12架飞机,不惜一切代价拦截林贤顺。

F-5E战斗机

而这五分钟,也恰恰为林贤顺提供了一线生机,他给国民党出的这道“追及应用题”,基本上已经确定了答案。

由于林贤顺关闭了通讯装置,同时一直贴着海平面超低飞行,导致指挥部在雷达上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林贤顺。负责追击林贤顺的那12架飞机,也一直没有看到的影子。导弹开着,也没有任何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果林贤顺成功飞过“海峡中线”这条两岸的分界,国民党的飞机再想追,心里就要掂量掂量了,毕竟这会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

这下可把台湾指挥部急坏了,逼得他们之间从一开始的“暗语”,变成直接用大白话联系:“命令你们,如果目标飞越海峡中线,发现后立即击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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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峡中线,是海峡两岸之间的分界线。大陆与台湾之间,轻易不会越过这道“红线”。因此,台湾方面是冒着在政治上处于被动的风险,决定对林贤顺痛下杀手的。

此时的林贤顺由于关闭了通讯,并没有听到这条充满杀意的命令,可大陆这边的空军机场却接收到了这条毫无加密的讯息。同时,我军还在雷达上发现了12架往大陆高速飞行的飞机。

我军猜测,这个所谓的“目标”,大概率是起义的飞行员。于是便火速派遣了4架战斗机,冲着那12架飞机笔直地飞去。

20分钟后,一架贴着水面飞行的F-5E飞机越过海岸中线,飞机上的林贤顺松了一口气。可他却并不知道,身后的12架台湾飞机一直以两倍的音速穷追不舍。甚至跟他一起越过海岸中线,离他仅有20多海里。

就在这危急关头,我军的四架飞机及时赶到。眼看战斗即将爆发,台湾飞机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便灰溜溜地退回海岸中线,朝台湾岛方向飞去。搭在弓弦上的12枚箭,最终还是回到了箭袋之中。

“不知道”

赶走台湾飞机后,我军的四架飞机并没有找到被敌人追杀的林贤顺,因为突降大雾,而且雷达上也没有发现林贤顺的踪迹。而林贤顺这边,也压根不知道身后差点发生一场空战。

飞回大陆的林贤顺,也试过把无线通讯打开,却发现联系不上大陆的指挥部,而大陆也联系不上林贤顺,因为两岸用的无线装置规格不同,无法正常通信。

此时林贤顺理应好好欣赏下朝思暮想的大陆风光,可他却没有这个“雅兴”,因为飞机的油箱马上要见底了,再不找个能降落的地方,他虽然能跳伞,但飞机坠落恐怕会造成平民伤亡。

可惜天不遂人愿,人生地不熟的林贤顺从汕头飞到丰顺,找了半个多小时,愣是没有发现机场。他知道,飞机是保不住了,他必须马上找片开阔的地方跳伞。

当飞机飞到丰顺城外时,两台发动机一台坏了,一台因为没油熄火。林贤顺没有办法,只好选择跳伞。

万幸,林贤顺落在了一大片水田中,只是受了点轻伤。飞机也坠落到旁边小学的操场中,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唯一可惜的,就是飞机不能完好无损地上交了。

学校里的一位值班老师听到声响,立刻循声找到了林贤顺。这名老师一开始还以为林贤顺是解放军,当林贤顺跟老师说自己是台湾起义过来的时候,这名老师还以为林贤顺在跟他开玩笑。

当老师重新审视林贤顺的军装时,才发现好像是和自己见过的解放军不太一样。这下,老师又以为林贤顺是台湾来的特务,连忙叫人把当地警察喊过来“抓特务”。

警察同志赶到后,详细地询问了林贤顺的情况,发现只是一场误会后,便把林贤顺接到了丰顺县里。

当天晚上,放松下来的林贤顺并不知道,有一架直升机从广州军区飞到丰顺,飞机上还坐着军区的副司令员。

第二天一早,林贤顺被副司令员接到飞机上,亲自送到广州。在飞机上,副司令员带着友善的微笑问林贤顺:

“昨天那边有导弹对准了你将要发射,你知道吗?”“不知道。” “你的屁股后头跟着12架飞机要打掉你,你知道吗?”“不知道。” “听到那边命令追击你的飞机打掉你的呼叫后,我们的飞机也迎头起飞了,差点儿就要打起来了,你知道吗?”“不知道。”

林贤顺的“一问三不知”,并不是在敷衍副司令员,他是真的不知道。当听到副司令员说差点打起来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后背快被冷汗打湿了。原来自己的起义,背后充满了远超自己预估的重重杀机。

新的人生,向往的生活

到了广州后,林贤顺下了飞机便收到广州军区的热情接待,领导们让林贤顺在空军医院里休养了将近一周,并且时不常地过去探望他。

甚至连时任广东省省长的叶帅之子叶选平,在得知林贤顺的祖籍后,与他以老乡相称,和林贤顺交谈也都是用的客家话。

林贤顺起义成功的消息,很快便在军队内传播开。远在北京军区的黄植诚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给林贤顺打了一通电话。

阔别8年的好朋友终于再次联系上了,这让林贤顺感到更加踏实和幸福。黄植诚不光是他的老朋友,还是他的榜样。正因为黄植诚当年不惧生死的起义,才让林贤顺下定决心效仿。

之后,广州召开了一场以林贤顺为主角的新闻发布会。参加这场发布会的,还有不少来自台湾的记者。林贤顺告诉记者们,回大陆是自己从小到大的最大心愿,自己并不后悔起义,反倒更加觉得“不虚此行”。

不过组织上为了保护林贤顺,在这场发布会后,便刻意帮他远离了媒体接连不断的“骚扰”,好让他能够在大陆享受宁静的生活。

1989年10月,对台湾空军和F-5E飞机非常熟悉的林贤顺,被派往石家庄的空军航院担任参谋长,并在一年后被授予上校军衔。之后,更是被授予大校军衔,担任副校长。

不过林贤顺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他对此表示:“我不是为了出名或升官发财才回来的,我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归来的。在解放军的队伍里,我一定会当一个好兵。”

当林贤顺到了石家庄后,再次想起了自己素未谋面的叔叔。虽然石家庄离北京很近,可他却一直没有发现叔叔的下落。而这,也成为他心中的一大遗憾。

除了叔叔外,林贤顺心里的另一个遗憾,就是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把家人接回大陆。虽然父亲和哥哥肯定会支持他的选择,但他走后,家里多半会因他而遭受不公的待遇。

思来想去,林贤顺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在名义上与家人“断绝关系”,以免给家人添麻烦。1991年,林贤顺经过多方协调,与远在台湾的妻子办了离婚手续。虽然夫妻二人之前过得愈发不愉快,可说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林贤顺不能让妻子被自己“连累”。

之后,形单影只的林贤顺,在大陆也再次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对方是石家庄电台的主持人赵爽,在台里是出了名的大美女,两人婚后也有了爱情的结晶。

妻子贤惠、女儿可爱,回到大陆后的林贤顺再次体会到了家庭的幸福。这也让他再次感受到,自己当初选择飞回大陆,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结语

后来,两岸关系进一步缓和,林贤顺的不少老熟人都与他取得了联系。一名林贤顺在台湾从军时的老朋友,退役后专程来大陆探望林贤顺。提到林贤顺的起义,他的言语间满是钦佩与羡慕:

“90年代的时候,我有同学说,阿顺你很有魄力、很勇敢,我们飞直升机的飞不过去,我要是跟你一样飞战斗机,我也飞过去。你跟黄植诚是先知先觉,我是后知后觉。”

听到老朋友这么说,林贤顺笑着安慰起朋友,说出了一句饱含哲理的话:“后知后觉,总比那些不知不觉的人强。”

如今,林贤顺一家三口过着宁静祥和的生活。林贤顺在接受采访时,谈及家人脸上便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平常的人,除了我的履历,我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我现在最幸福的感觉是: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中的一个老兵,是一个小家庭中幸福的丈夫和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