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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十六岁那年开始倒霉的。

我十四岁辍学,这多半是因为我家里的条件不是太好,我又不喜欢读书。之后我在村里闲荡了两年,认识到了钱的重要性,在我十六岁那年秋天,我对好朋友冯兰说:

“兰兰,咱们出去打工吧,听说在饭店里面刷盘子刷碗,一个月都能挣两三百块钱呢。”

冯兰很高兴,同意我的主意。

要知道,那是九十年代初,两三百块钱已经很多了。那个年代,羊肉两块钱一斤。现在,羊肉四十二一斤;那个年代,大米八毛到一块。现在,大米两块到五块……由此可以看出,这两三百块钱,当时对我们是有多大的诱惑力。

我和冯兰说干就干。我们住在L市的郊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们怀着发家致富的美好心情,去了L市。

我们刚下汽车,就有一个穿着很得体的男人笑着对我们搭讪:

“小妹妹,你们是出来找工作的吗?”

我们点头说“是”。

这个男人很面善,大概四十来岁,就像我的邻居大叔,我们对他放松了警惕之心。

“找到了没有啊?”他又笑着说,很和蔼。

“没呢?”我看着他说。

“我一个朋友的饭店招服务员呢,每月工资五百,你们俩有兴趣吗?我可以介绍你们去。”他把脸凑近了我,我闻到了一股烟味。

每月五百块钱,这对我们来说是笔巨款了。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我还没说出我的疑问,就听冯兰说:

“好啊,我们去!请问饭店在哪儿呢??”

男人仍然笑着,然后说:“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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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稀里糊涂地随男人去了“北京”。

我们坐上了汽车,大概坐了有五六个小时。我和冯兰困了,就在车上趴在前面的靠背上睡。那个男人坐在我俩的旁边,他一直看着我和冯兰笑。直到多年以后,他那种猥琐的笑容,仍然牢牢印在我的心里。

汽车行驶的公路愈来愈颠簸,两旁是连绵的大山,我开始疑惑:这是去北京吗?

我示意冯兰看外面,冯兰一脸的倦意,快速的看了一眼,又趴在靠背上接着睡。

我们下车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路两旁全是玉米地,这更加深了我的怀疑:北京市里有玉米地吗?

我猛然大悟:男人是“人贩子”!

我顿时双腿开始发软打战。但那个男人就在我的身边,我又不敢表现得太过夸张。这仿佛一层窗户纸,如果我捅破了,男人一定会撕破脸皮!

“小妹妹,今天天晚了,我带你们先找个旅馆休息,明天带你们去饭店,好不好?”男人抽着烟,笑着说。

“叔叔,好的。”冯兰很高兴。

我也附和的点点头,我不能让男人看出我的心里。同时,我暗骂冯兰是个糊涂蛋,没去过北京,还没有在电视上看见过吗?

“傻子!”

男人把我们俩安排在一户人家,这是个独立的小院,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民看到我和冯兰后,像看猪崽一样,嘴巴流着哈喇子、合不拢嘴的笑。

“好——真好!”老农民说。

然后男人拉着老农民出去了,此时屋里只剩下了我和冯兰,我对她小声说:

“咱们上当了,这个男人是人贩子!咱们赶紧跑吧!”

“不会,”冯兰坐在床上,“他怎么是人贩子呢,不可能的,他的样子就不像。”

“你傻呀,北京有玉米地吗?这里绝对不是北京市!”我急了,冯兰是个榆木疙瘩。

听我说到玉米地,冯兰犹豫了一下,随即笑了:“有玉米地很正常啊,这里是北京郊区,他不是说明天带咱们去市中心的饭店吗?芳芳,你想多了。”

“冯兰,我再给你说一遍,这里不是北京市!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不走,我还想每个月挣五百块钱呢。”

事已至此,冯兰已彻底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我只能自己逃跑了。

我当时想,她真是个傻子!

事不宜迟,我先佯装上厕所,去院子里探风声。此时天已完全黑了,西边的天空挂着一弯钩子似的月亮,天空繁星点点,很美。但我无心欣赏美景,这每一分钟,都是我宝贵的逃命时间。最终我得知,这个院子里就我和冯兰两人;大门锁着;但东墙不高,我能攀缘而过。最后我回到屋里问冯兰:

“你走不走!”

“不走!”她说。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攀墙而过,见到路就疯跑。我怕的要死,如果我被那个男人抓住了,我是不是会被他打死……

好歹我的运气还算不错,我没有被他抓住。只是我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大晚上,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疯跑,可想当时我是多么的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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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累了,躲进玉米地里,在青纱帐中我才感到些许的安全。那个时候,蚊虫的叮咬,对我来说,早已变得无足轻重,我只要活着跑出去,被咬得全身疙瘩,又有何妨?

现在说起来简单,你无法体会一个十六岁女孩当时的心情,那种绝望悔恨,这辈子我都无法忘记。

我好像还睡了一觉,总之天还没亮,我就重新上路。天大亮后,我遇到了一位开拖拉机的农民伯伯,我拦住他,告诉他我是被人贩子骗来的,求他拉我一段。农民伯伯相信了我的话,让我坐到车上。这一路上我跌跌撞撞,但总是好人多,我搭了五六次便车,终于离开了大山,到达了城市的边缘。

此时天已黑了,我举目无亲,欲哭无泪。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身上没有钱,我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我又累又饿。我像惊弓之鸟一样,对陌生人都充满了戒心,我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伤心地哭泣起来。

但天不绝我,一个穿军装的年轻男子发现了我,他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有种感觉他是“好人”,因为他穿着军装。于是我就哭着把自己的经历全部告诉了他。

男子迟疑了一下,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然后他对我说:

“小妹妹,我给你买票,送你回家。”

当晚,他请我吃了碗面条,就带我去了火车站。晚上九点半左右,我们踏上了来往北京的列车。

现在我想,我这半辈子人生中,这个军人是我认识的“唯一”的好人。只是可惜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连感谢他都没地方找……

我们是后半夜两点半到的北京,出站后,男子带我去了一家小旅馆,给我安排好后,然后对我说:

“小妹妹,你今晚在这睡,天亮了,你再坐车回家。不要出去,注意安全!”

他给我留了十五块钱,说是我的路费。我的救命恩人,就这样走了,连名字都没有留。

后来,我三十多岁,有点积蓄后,我也找过他,可是茫茫人海,我不知道怎么去找他。他连一点印记都没留给我,这成了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等我辗转回到家后,父母看到我高兴坏了,拉着我的手,颤抖着问我去哪了,受没受委屈。

我哭着告诉他们我的经历,妈妈也哭了。

但冯兰的父母不相信我说的话,他们问我“冯兰在哪儿?”我无言以对,我不知道那个山村叫什么名字。后来冯兰的父母严厉训斥我,我都被他们吓哭了,可我还是那套言辞,我不知道那个村子在哪儿。

不久,警察也来找我了,问我事情的经过。我还是那套话。最终,所有人没有从我嘴里得到一点可靠的消息,冯兰依旧下落不明。

没多久,村里面开始谣言,我是人贩子,是我把冯兰拐卖的。很多有小孩的村民,见到我后对我指指点点,对自己的孩子小声嘀咕,我的形象在村里彻底毁了,我成了“人贩子”!

要知道,那一年我才十六岁,我都还是个孩子,我怎么成了拐卖孩子的“人贩子”,可不可笑!

我没法在村子里生活了,大人见了我,看都不看我,躲着我走;小孩见了我,对我骂骂咧咧,指指点点。我几乎要崩溃了。我天天躲在家里面那都不去。可是即使我如此躲避,不堪的言语还是会传到我的耳朵里,让我极度的烦躁:

这一切,怨我吗!?你们这些不辨是非的浑蛋!

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就告诉父母,我还要出去打工。父母看着我很不放心,可最后他们也没有阻止我。现在想,他们当时一定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不然怎么忍心让我出去再次受苦啊。

于是在做出决定的两天后,我带着“人贩子”的屈辱,拿着妈妈给我的一百块钱,第二次离开的家乡。从这以后,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我的不幸接二连三而来,我像一叶小舟一样,在大海里,沉下去,又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