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 法医秦明》,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在漫长的几年时间里,她努力扮演着另一个人,直到谎言再也无法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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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叫珍妮弗。”

“刚刚你说有人闯进你家了是吗?”

“对,我听到‘砰’的一声,像是枪响。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被绑在楼上了……”

“你是听到枪响吗?”

“我不知道,我只听到‘砰’的一声……我的爸爸刚刚在外面尖叫,我听不见我妈妈的声音……”

2010年11月8日早晨,加拿大警方接到了这样一通急促的报警电话。

接警后,警方迅速赶到了位于海伦大道238号的这所民宅。

一进门,他们便感受到了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气息。

屋子的男主人汉纳(Huei Hann Pan) 倒在地板上,手臂被血浸透,人已经失去知觉,隐约还有呼吸。但他的妻子比西(Bich Ha)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的身上留下了三处致命的枪伤,早就没有了生命体征。

这个家里唯一还保持着清醒的活人,是被绑在楼梯扶手上的大女儿珍妮弗(Jennifer Pan)。她就是那通报警电话的拨打者。

而凶手早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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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发地点。图源:National Post

母亲惨死,父亲重伤,凶手在逃,这起惨案迅速引起了当地市民的广泛关注。作为本案重要的目击者,珍妮弗的证词也引起了警方的重视。她告诉警方,凶手一共有三人,杀完人后将家里洗劫了一番,便匆匆离去。

私闯民宅后大开杀戒,目的只是为了抢劫,如此疯狂的歹徒,让人不寒而栗。

各家媒体纷纷跟踪报道,提醒人们注意安全。

但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员比尔,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毕竟,和满身血污的父母相比,逃过一劫的珍妮弗,几乎毫发无伤。

她真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幸存者吗?

比尔重新回顾了珍妮弗叙述的案发细节。

当时,珍妮弗一家三口正准备吃早餐。突然,三名持枪歹徒闯了进来,打破了这个早晨的宁静。父亲汉纳见势不妙,立刻暗示妻女躲到一边,但歹徒的枪口对准了珍妮弗,对夫妇二人下了命令:“赶紧把家里的钱拿出来。”

母亲比西眼见女儿性命受到威胁,立刻向歹徒跪下乞求。

“请放过我的女儿,不要伤害她……”

但歹徒并没有理会母亲的恳求。他们把珍妮弗带出了父母的视野,然后用鞋带将她的双手绑在背后,再把绳结系在二楼的楼梯扶手上。珍妮弗无法看到父母那边的情况,只是听到几声疑似枪响的声音,她慌忙找机会拨通了报警电话。

这便是警察抵达现场前,她所了解的全部情况了。

比尔的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巨大的疑点。

第一,警方进屋时,珍妮弗的双手还被反绑着,她是如何拨通电话的呢?

第二,如果这起案件真的只是一起入室抢劫案,当凶手控制住珍妮弗的父母时,他们完全可以只带走财物,为什么一定要对这对夫妻痛下杀手?比起谋财,歹徒更像是冲着汉纳夫妇的性命而来;

第三,如果凶手杀害珍妮弗的父母是为了灭口,那他们为什么没有伤害同样目击了他们作案的珍妮弗?

幸存者珍妮弗·潘。图源:华盛顿邮报

带着这些疑问,警方再次传讯了珍妮弗。

他们让她将当天拨打报警电话的操作重新演示一遍。

珍妮弗照做了。她边做边解释道,歹徒当时将她的上臂和双手反绑着,但自己的手机就放在裤子的后口袋里,所以她努力地用手指将电话取出,然后摸索着拨打了报警电话。

珍妮弗的这段演示,被警方录制了下来。

技术人员分析了这段录音,对比了当时珍妮弗的报警电话,发现两次打电话的声音大小和清晰度都不相同,从而判断出两次打电话时发声者离话筒的位置远近不同。在报警的录音里,珍妮弗的声音非常清晰,应该是将手机放在耳边说话时才会发出的,在双手被反绑的姿势下,她是不可能完成这个动作的。

这意味着珍妮弗说了谎。

但谎言还不止这一个。

他们反复询问了珍妮弗好多次,发现她的证词变得前后矛盾。

在第三次调查时,珍妮弗似乎崩溃了,她说这原本是她策划的一场自杀案件,她不想活下去了,就找人帮忙杀死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实施的时候,事情全乱套了,那些人进来对她的父母下了手。

这会是事情的真相吗?

这时候,医院传来了好消息。

珍妮弗的父亲汉纳从昏迷中苏醒了。

逃过一劫的他,向警方提供了另一份重要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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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妮弗的父亲汉纳清醒后,得知妻子罹难,显得非常悲痛。

他并不想见女儿,而是告诉警方,在案发现场,他看到珍妮弗曾经和其中一名歹徒有过像朋友一样的轻声交谈。这意味着他们应该互相认识。而珍妮弗在房间里走动的时候,她的双手并没有被反绑在背后。

这份证词,让珍妮弗的角色彻底从受害者变成了嫌疑人。

迫于压力,珍妮弗终于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的安排。

三名歹徒是她与男友丹尼尔(Daniel Wong)雇用来杀害自己的父母的。

因为她必须这么做。

悲剧的种子,从几年前就已经埋下了。

汉纳和比西是一对典型的亚裔夫妇。

他们年轻时从越南来到加拿大打工,虽然因为文化水平不高,只能在汽车修理厂当工人,但他们深信勤劳致富,即使日子艰苦,也不曾放弃努力,靠自己的打拼慢慢地积累了可观的财富,住进了舒适的大宅。

他们养育了一对儿女,大女儿便是珍妮弗,小儿子则叫菲利克斯(Felix Pan),可以说是儿女双全(案发时,菲利克斯不在家中,逃过一劫),让人称羡。

勤劳致富的珍妮弗的父母。图源:华盛顿邮报

因为吃过没文化的亏,夫妻俩深知学历的重要性。

他们对儿女寄予厚望,从小严格教育,希望他们能够从小就赢在起跑线上,不用再踏上父母艰苦的老路。

在外人看来,这两个孩子也的确没有辜负父母的希望。弟弟菲利克斯是机械工程系的高才生,而姐姐珍妮弗更是从小就成绩优异,在班级里名列前茅,大学曾在著名的多伦多大学药剂学系就读,毕业后更是去了多伦多儿童医院的血液实验室工作。
但没有人想到,这些光鲜的荣誉并非事情的真相。

优等生珍妮弗最擅长的,却是角色扮演。

无论是出色的成绩单,还是知名大学的录取通知,或是那份让人羡慕的工作……一切的一切,都是珍妮弗制造的谎言。在漫长的几年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努力扮演着一个优秀学生的角色,过着间谍般的双面人生。

直到再也隐瞒不下去的那一刻。

童年时期的珍妮弗,的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

她也曾认为自己的人生就该是如此——有着优异的成绩,考上最好的大学,有一份体面、热爱的工作……但在珍妮弗进入高中求学后,她的人生轨迹开始悄悄发生了变化。

青春期的珍妮弗情窦初开,遇上了自己喜欢的男生。

那时的珍妮弗还太年轻,不知道如何平衡情感与学业,当她第一次拿到写着B的成绩单的时候,她顿时感到一阵无助。珍妮弗知道,这份成绩单要是出现在家里,迎接自己的无疑是一场暴风骤雨。

是坦白,还是逃避?

珍妮弗选择了后者。

她小心地在成绩单上进行了修改,让那个刺眼的B变成了A,对自己的孩子充满信任的父母,全然没有发现这个异常。这让珍妮弗顿时松了一口气。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从此,她再也不用担心成绩不够优秀的问题。

全A的战绩,让父母感到无比欣慰,他们压根没有想到,女儿正在谎言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高三下学期,珍妮弗向瑞尔森大学递交了入学申请,但因为微积分多次不及格,她并没有得到去这所学校的机会。但珍妮弗没法向父母坦白升学失败的真正理由,为了不让他们失望,她假装自己已经被瑞尔森录取,然后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涯”。

因为瑞尔森大学离家并不远,所以每天珍妮弗就准时离家,来到学校的图书馆消磨时光,之后再掐着下课的时间回家。这样的谎言生活持续了两年,珍妮弗还是没有将实情告知父母,相反,为了更好地瞒住他们,她宣布自己即将转学到多伦多大学的药剂学专业,将来要努力成为一名医生。

听到这样的喜讯,珍妮弗的父母欣喜若狂。

因为学校离家比较远,珍妮弗谢绝了父母的送行。毕竟孩子已经长大了,这样的要求也并不过分,汉纳和比西目送着女儿搬离了家,心中充满了自豪。

从此,他们便在女儿发来的视频里,关注着她在多伦多大学的生活。

在伪装方面,珍妮弗非常专业,她的镜头里,出现过学校的各个角落,教室、餐厅、草坪……她从容地行走在校园里,几乎连自己都快相信了自己的新身份。

珍妮弗的聪颖全部放错了地方。图源:thestar.com

如果她将这些时间和精力用在学习上,说不定她的医生梦真的能够实现。

遗憾的是,珍妮弗拿着父母给的生活费,耗费了四年的时光,只是在别人的大学生涯里友情出演而已。快到毕业的时候,珍妮弗才意识到,纸快包不住火了。

当父母问起她毕业后的打算时,一直假装在大学里成绩优异的珍妮弗,只能顺势继续撒谎,说自己已经顺利得到了去多伦多儿童医院工作的机会,这个答案,让她的父母感到十分骄傲。接着,父亲顺口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你们学校的毕业礼什么时候开?我和你妈妈可不能错过亲眼看你戴上学士帽的机会啊。”

珍妮弗被这突如而来的询问吓懵了。

她压根没有想过这个细节,只能结结巴巴地推说道:“毕业礼的门票可能不够了……”

听到这个回答,父亲才开始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他向女儿索要学校老师的电话,并表示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女儿的毕业礼,大不了亲自去学校一趟争取机会。

眼见多年的谎言再也无法掩盖,珍妮弗只能支支吾吾地向父母说出一切。

这个迟到了好几年的残酷真相,就像是一道惊雷,将这对父母震入了深渊。

等到他们从震怒中缓过神来,他们又听到了另一个令人头痛欲裂的消息。

之前,为了让女儿专心求学,他们约法三章,不允许女儿在外谈恋爱。但珍妮弗告诉他们,在假装上大学的过程中,她爱上了一个叫丹尼尔的男孩,这个新男友学历不高,目前的工作是管道工。

珍妮弗希望自己的坦白与忏悔能够得到父母的谅解。

但是,她显然是估计错了情况的严重性。

被女儿欺骗多年的父母气昏了头,他们决心用更加严格的方式管教这个失控的女儿。他们告诉珍妮弗,从今往后,不能打电话,不能用电脑,只能在规定的范围里活动。

这简直是囚犯才会过的生活。

失落和压抑,让珍妮弗感到自己的生活一片黑暗。

她偶尔会翻出自己高中的毕业相册,精神萎靡不振,心软的母亲看着失魂落魄的女儿,同意了她上网找老同学聊天的请求,希望能让她稍微散散心。但当珍妮弗看到昔日同窗在网上晒出的生活动态时,她感受到的却是强烈的妒忌。她没有对自己的谎言进行反思,而是对自己的父母产生了熊熊的怨念——为什么从小就要这么严格地要求我?为什么要逼我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毁了我人生的人,难道不正是你们吗……

这种想法像是生了根一般,在珍妮弗的脑中恣意生长。

虽然父母要求她与男友丹尼尔断绝往来,但实际上他们仍秘密地通过邮件联系。

她将自己现在的囚徒生活告诉了他,向他发泄满腔怒火。不曾想,表面温驯有礼的丹尼尔骨子里却暴戾血腥,他向珍妮弗提出了一个可怕的建议:“想要你的人生重新开始,只有将你的父母杀死……”

开始,珍妮弗还十分抗拒,但禁不起丹尼尔的反复撺掇,她终于“想通”了。

即使母亲依然温柔地给她准备饭菜,她却已经开始谋划如何杀死眼前的人。

在丹尼尔的帮助下,她雇用了三名杀手,约定好在11月8日这一天来到家里,结束自己的囚徒生涯。当父母相继饮弹倒地后,珍妮弗送走了凶手,整理了一下心情,然后带着惊恐的哭腔,拨出了报警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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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当地法院判处珍妮弗、丹尼尔及2名杀手一级谋杀罪,处以25年的无期徒刑,另一名杀手仍在等待单独处理。

由左至右分别为:两名受雇杀人者戴维与弗莱德,丹尼尔与珍妮弗。图源:风传媒

对这个家庭来说,这场谋杀案改变了一切。

温柔的母亲在死之前还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而幸存下来的父亲,则拒绝再和女儿有任何交集。在出庭的时候,他沉痛地说:“当我失去我的妻子时,我也失去了我的女儿,我觉得我不再有家。虽然有些人说,我能活下来已经是幸运的,但实际上,我和死去没有区别。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在监狱中好好想想她对家人做了什么,将来还有机会做一个正直的人。”

虽然,案发当天,弟弟菲利克斯并不在家。但他依然无法摆脱这桩悲剧带来的阴影。

案件判决后,菲利克斯搬到了东海岸,在一家私人技术公司工作,希望能远离这些可怕的回忆。因为这个案子的影响,他得了抑郁症,变得有点自闭。

凶案之下,没有人是真正的幸存者。

案件已经落下帷幕,犯罪之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导致案件发生的原因却令人深思。珍妮弗的父母的出发点并没有错,他们含辛茹苦地将孩子养育成人,为了孩子有一个美好的将来,在外辛苦打拼,并没有想到自己对孩子的付出,会得到这样的回报。

但仔细想想,珍妮弗的父母从小就对孩子严格要求,不允许她参加任何课外活动,不允许她与男生约会,也不允许她参加学校里任何一场舞会,更不允许她的成绩有一点下降。即便在珍妮弗成人之后,他们仍对她的社交生活严加管束。

可这些让人窒息的要求,真的能让他们的孩子健康成长吗?

实际上,珍妮弗一直都感到十分压抑,当别的朋友参加各种有趣的活动时,她只能坐在课桌前对着陈乏无味的课本,但她把这种窒息的压抑隐藏得很好,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个亲切、乐观的姑娘,内里,她却是一个充满自我怀疑和羞耻感的女孩,当她看到身边的好友都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她却只能靠着不断地造假维持自己表面的风光时,当父母一次又一次给她的牢笼加上一把锁时,她越来越觉得,没有了父母,自己的生活才会真正的快乐起来。

只是,这种成长的代价,未免太过惨烈。

珍妮弗的案件不是个例。

河北省也曾发生过类似案子。女孩从小在父母的百般呵护下长大,因为谈了一段异地恋遭到父母的反对,怀恨在心的她雇用网友杀害母亲,所幸该网友意在骗财,并没有对其母亲造成身体上的伤害;

无独有偶,2015年10月,贵州一对15岁的双胞胎姐妹因嫌父母管教过严,竟将剧毒鼠药拌进粥中,最终将父母双双毒死家中。而这也是她们在前两次开煤气、投毒未遂后,实施的第三次恶行……

这些触目惊心的案例,难免让家长们感到心寒。

如果当初珍妮弗一开始就选择和父母坦白,多和父母沟通,真实地表达自己的诉求和遇到的困境,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

可是,人生是公平的,谁都只有一次,无法复制,更无法回头。

那么,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个案子的呢?你认为对孩子是否需要严格管教?“虎爸虎妈”式的教育到底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