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绑架计划》,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见不到尸体,法医就无从下手。

一口井,一只鞋,几根带血的水泥柱子,这就是摆在我面前的整个现场。我对着那个硕大的井口犯了难。

再有不到十天就过年了,俗话说“年关难过”,人心里慌,性子燥,嗓门大,开车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演变成剧烈冲突,总有些人过不去年坎,所以年前我总会格外忙。

这口井不同寻常,井口直径有六米多,水面绿幽幽的,深不见底。一只白色运动鞋突兀地横躺在水上,鞋带是系着的,我猜,它的主人并不想脱下它。

大井的旁边还散落着五根长短不一的方形水泥柱,零零散散的血迹分布在上边,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为了以防万一,我用FOB试纸条测了一下,确定是人血无疑。

派出所民警凑到我身旁,小声问:“人会不会掉井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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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地上,盯着水泥柱上的血痕,越看越不对劲。

井边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水泥柱上也没发现毛发。现场只有擦拭血痕、接触血痕和少量点状血痕,说明出血量并不多。我推测,井边应该不是第一现场,更像是个抛尸现场。

很快,我的推测得到了证实,我们在最近的一条土路上发现了一段残缺不全的轮胎印痕,轮胎印痕最宽处20公分左右。

这不像是田地里常见的农用三轮车留下的轮胎印,而像是汽车轮胎印。这条路很窄,收菜的大车无法通过,而且这段时间来收菜的菜贩并不多。

“大爷,这几天来过生人吗?开车来的那种。”我走向报警的老汉。

老汉说这几天没见着生人,但马上猛地一拍脑门,“对了,昨晚上有辆轿子来过!”

他没看清车牌号,也没看清车里有几个人,只隐约看出是一辆深色的轿车。

老汉领着我们查看了附近的蔬菜大棚,在路北侧一户人家的西红柿大棚里,发现几根断裂的水泥柱,和井边发现的断茬一比对,肉眼看上去是同一根。

昨天晚上有人开车过来,就地取材,从大棚里弄了几根水泥柱抬到井边。水泥柱的作用是为了和尸体捆绑在一起沉尸井底,避免尸体日后漂起来。

我赶紧向领导汇报,要求增援。半小时后,大半个刑警队都来了。

队长用手托着下巴,围着水井转了一圈,“先把鞋弄上来,再把人弄上来。”

大家从周围找来了竹竿、铁钩、绳索等工具,七手八脚捞了一个多小时,啥也没捞上来。

“水有多深?”队长问附近的农户。

“至少20米。”

众人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工具,队长蹲在井边,一言不发。

附近村民支援了几台水泵,可水面下降并不明显。一位上了年纪的村民告诉我,这口井打得很好,不仅又宽又深,而且水量很足,周围都用这口井,水位很少有变化。

抽水行不通,我们联系了专业打捞队,潜水员全副武装下了井。但上上下下折腾了大半天,却递上来一个令人意外的结果:

没有尸体,水下连块骨头都没见到。

回了队里,大家还在争论:有血未必就死了人,现场别说尸体了,连根毛都没找到,怎么能是命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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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里外的一家网吧里,坐着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老的那个叫钱胜利,这是他第一次用刀。不论是技术还是反应速度都不敌对方,没过两招,对方手起刀落,血从角色的大动脉处喷涌而出,紧接着画面就变成了黑白色。

“失败”——两个字占据了大半个电脑屏幕。

啧,不如真刀顺手。

游戏输了,老钱摘下耳机,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眼睛,总感觉眼前还是一片血色。

网络游戏他生平第一次接触,是几个小时前,他旁边叫涛子的年轻人教他玩的。他看着一旁的涛子,冒出一句,“你想家吧?”

老钱很羡慕涛子,他是本地人,随时都能回家。离家半个多月,老钱有些想念远在河南老家的老婆孩子了。

半个月前,老婆在吃饭时又像往常一样数落起自己游手好闲,老钱反驳了几句,女人“啪”的一声把碗摔得稀碎。

许是酒后胆壮,老钱甩了女人一巴掌,女人愣了,哭闹一阵后,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老钱心里憋闷,索性把门一锁,坐上火车离开老家,权当出来散散心。

“有啥好想的,一直不回去也不想。”涛子瞥了老钱一眼,欲言又止。他不是不想家,而是恨那个家,他已经受够了。

要不是那个“家”,他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涛子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绑架孙晓丹。

孙晓丹是涛子的女友,一个月前分了手,因为双方父母不同意。孙晓丹在最后一通电话里说:“我被我妈软禁了,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涛子很着急,他根本没打算放弃这段恋情,想赶紧把晓丹“救”出来。

他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营救计划”——用绑架的办法解救女友,与此同时,还能敲诈女友父母一笔钱,用于俩人以后的生活开销。

早上8点多,涛子开着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载着老钱,直奔自己女友孙晓丹的单位。

涛子把车停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双眼紧盯着大门口,希望能看到孙晓丹的出现。他觉得只要自己一直想着女友,女友就会出现。

开车经过“天龙台球室”时,涛子往里面瞅了一眼,心里一阵刺痛。这家台球室是他和女友孙晓丹结缘的地方。

今年夏天,23岁的涛子和19岁的孙晓丹第一次见面。涛子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黝黑的肩膀和粗壮的胳膊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由于常年在街上混,涛子台球技术不赖,一上手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几个小混混调戏孙晓丹,涛子以鼻青脸肿为代价赶走了3个混混。

其实涛子早就注意到孙晓丹了,年轻貌美,打扮时髦,性情活泼,正是涛子喜欢的类型。那晚,孙晓丹请他喝了饮料,然后俩人一起压马路,走着走着手就牵到了一起。

那段时间是涛子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涛子整天领着孙晓丹在街上玩,每次都是孙晓丹出钱,她家境富裕,父亲是个小老板。

一切似乎水到渠成,树叶落光的时节,涛子带着晓丹回了家,涛子父母很热情,可是等晓丹走后,他们却拉下了脸,“那闺女年纪太小,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手。”

涛子父母觉得晓丹太“洋气”,和涛子不是一路人,“咱家啥情况你不知道啊?找个踏实点的老婆,以后好好过日子才是正路。”

涛子脸涨得通红,没能理论过父母。从小到大,家里大事小事都是涛子娘说了算。当晚涛子一夜没睡着,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家,从那以后再也没回去。

几天后,在俩人初识的“天龙台球室”外,晓丹向涛子提出分手。之后,涛子无论再怎么挽留、请求,孙晓丹都不再和涛子见面,并且只接过一次涛子的电话,告诉他自己被母亲软禁,以后没法见面了。

涛子的心乱了,他攥紧了拳头,心里有个可怕的念头,“他们拆散我俩,我就让他们后悔一辈子!”

涛子觉得,自己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老天爷都在帮他——当他需要一个“合伙人”时,老钱钱胜利正好回来了。

涛子是两年前在隔壁市打工时认识的钱胜利,俩人很投缘,经常一起喝酒吹牛,还干点“脏事”。俩人曾合伙把附近工地上的钢筋偷出去卖,后来被人发现,分头逃窜。

这次钱胜利和老婆吵架后,坐上火车来了本地,涛子搂着老钱的膀子请他喝羊肉汤。那晚飘着雪,店里没啥人,几杯酒下肚,俩人开始回忆光辉岁月。

得知老钱这两年混得一般,涛子心里更有底了,他开始向老钱倾诉自己的烦恼,让钱胜利帮自己一个忙。

“绑自己的女朋友又不犯法,反正俺俩迟早要结婚。”涛子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为拉老钱入伙,涛子许诺了丰厚的回报,“钱一人一半,够你快活好一阵子。”涛子清楚,钱胜利有个外号叫“钱虱子”,只要钱给到位,他啥事都能办。

“她爸很有钱,到时候弄来的钱全归你,我只要人。”见老钱还在犹豫,涛子又加了句,“车也归你。”

老钱心里一颤,眼睛直勾勾盯着涛子,生怕他反悔,嘴上却不急着应承。

离开饭店时,钱胜利忽然停住脚步,问涛子要二百块钱交房租。

“我手头也不宽快,先给你一百花着吧。”涛子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不情愿地递给钱胜利,“你放心,等咱干成这个事就有钱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虽然有些失控,但大方向还是按着涛子的计划行进着。

此刻,涛子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和老钱已经盯了大半天了。大门口突然冒出了许多人,到下班时间了。

人群里,涛子终于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他的手有些抖,正想打开车门冲过去,突然注意到,孙晓丹的身边还有个人,是个女的,涛子在晓丹手机上见过,孙晓丹的母亲。

女人就在孙晓丹身边,时不时还会挡住他看向孙晓丹的视线。

涛子只能开着车,跟着孙晓丹母女走了几百米。

他要等一个下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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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案子的第二天早上,刑警队来了一对农村夫妇和一个年轻姑娘,他们拿出一张结婚照,要报警。

这对夫妇的儿子,也就是女孩的未婚夫,23岁的唐永军失踪了。

照片里,唐永军身穿西装,坐得笔直,是个瘦瘦的帅小伙。

一个月前,未婚妻查出了身孕,为了多赚点钱,唐永军借钱买了辆黑色比亚迪轿车跑黑出租,可刚跑了三天,人和车就都不见了。

前一天中午十一点半,未婚妻还给唐永军打电话,唐永军说自己正在拉客,准备跑长途,中午吃饭不用等他,晚上再回家。

唐永军还小声告诉未婚妻,等晚上回去给她捎点蜜三刀。他知道未婚妻最近孕期反应厉害,唯独喜欢甜食。

“我俩有个习惯,每天中午必须通个电话。”女孩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个酒窝更明显了,可下一秒她就绷紧了脸,“他一整宿没回家,肯定是出了事。”

“对!”唐永军的母亲忍不住插话,“俺儿平时不大出去耍,也木有些坏毛病,晚上木回家肯定有事。”

他们提到了一个我有点熟悉的信息:比亚迪,黑色。我一下想起老汉当晚在案发现场附近看到的那辆黑色轿车。

我去了趟物证室,拎出了那只井里发现的白色运动鞋。

唐永军的爸爸一下从凳子上窜起来,跳到我面前,伸手要拿鞋,“这是永军的鞋!”老唐瞪大了眼,脸憋得通红,右手指食指着我的鼻子,“恁……是从哪里找着的?”

唐永军的未婚妻用手捂着嘴,眼圈发红,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唐永军的母亲。

我不敢怠慢,立刻把情况进行了汇报,带着他们去了那口大井边,没想到差点出了事。

唐永军的爸爸一看到那口大井就失控了,大喊着往井边冲,井水的反光在他脸上形成了一道道纹路,看起来有些狰狞。我们一个干警拦腰抱住他,险些被他一起带下去。

我们把人搀到安全地带,老唐再三确认井里没发现尸体后泄了劲,嘴里嘟囔着另一只鞋去了哪,“这不对啊,两只鞋才是一双。”

我赶紧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告诉他唐永军目前只能说是失踪,单凭一只鞋刑警队也不能认定这就是命案,唐永军还有生还的可能,我们也会继续追查下去。

现场所有的血痕都属于同一个人——唐永军,可没见到尸体,唐永军是死是活谁也说不清。

我以前经手过一个失踪案,失踪的男人很有钱,连人带车一起失踪,老婆孩子找了他两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影子也没有。

后来,这男人被债主在南方找到了,他失踪是为了躲债,连老婆孩子也蒙在鼓里。他在当地又找了个女人,日子过得挺滋润,比以前胖了不少。

唐永军连人带车失踪,现场只留下了血痕和一只鞋,现在找不到人,只能尝试先找车。经技术鉴定,现场的轮胎印与唐永军那款比亚迪的轮胎尺寸和花纹都吻合,只要找到车,就能进行同一认定。

唐永军是个倒霉人,算上失踪那天,他一共就跑了3天车。

侦查员摸排了黑出租车市场,唐永军是新面孔,他那辆新比亚迪也很扎眼,“小伙子又高又帅,挺有礼貌。”老司机们对唐永军印象不错,说他不讨人厌,守规矩,不乱抢生意。

一个在本地开了十多年黑出租的老司机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事发那天,有个外地口音的男人上了唐永军的车,穿着打扮像是农民工。

本地的外来人口并不多,我们开始围绕外地口音进行调查。

队里决定正式立案侦查,这起案件终于有了“名分”——我们决定把这起失踪案按照命案的标准进行侦查。

黑色比亚迪像幽灵一样,奔驰在乡间小路上,昏黄的灯光起伏不定,车后尘土飞扬。

“涛子,想好地方没?”老钱脸色蜡黄,紧盯着前方的路。

涛子一言不发,把油门踩到了底。

车开上一条盘山路,几个急转弯下来,老钱的胃一阵翻腾,他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赶紧用手紧捂住嘴。

“别吐车上!”涛子瞥了老钱一眼,老钱硬生生把嘴里的东西咽回肚子,大喘着粗气,心里却骂起了娘。

“我想到个好地方!”涛子一个急刹车,老钱的头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操恁娘!”

绑架计划原本一直按着涛子想象的进行,但变数却突然在抢车那天发生。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抢到自己老同学的头上。

一上车,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竟然热情地打招呼,“你是史辰涛吧?我是唐勇军啊!”

“你还想着吧,初二那年……”

9年前,史辰涛还是个学生。

那年学校举办越野比赛,在同学们的掌声和欢呼声中,涛子跑了第一名,那是他整个人生的高光时刻。此前涛子默默无闻,可此后一段时间,涛子觉得老师和同学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前三名一起上台领奖、合影,第三名就叫唐永军。但此后,俩人再没打过交道。

“你认错人了,俺不认识你。”史辰涛心里有些慌,他选中这辆车只是因为——它是整个黑出租堆里最新的一辆。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唐永军关上广播,把车停靠在路边,那是他未婚妻打来的电话。

唐永军和未婚妻关系很好,每天中午都有通话的习惯,碍于有乘客,他们今天只聊了大约一分钟,也没说太多甜言蜜语,可涛子听在耳中,心里还是起了波澜。

这种爱人之间的温存对话让涛子羡慕极了,女朋友晓丹已经好久没给他打过电话了。

涛子攥紧了拳头——得赶紧把事办了,再拖下去,晓丹就把我忘了。

史辰涛觉得唐永军已经认出了自己,但他的计划不能失败,只能继续。

“停车!”涛子忽然喊了一声。

车缓缓停下,涛子深吸了一口气,咳嗽了两声。

这是和老钱约定的,动手的信号。

春节过后,当我见到那辆黑色无牌比亚迪轿车时,它的样子很惨——没有车牌,车头凹进去一块,明显发生过碰撞。民警查看了车架号,就是唐永军的那辆。

车里很干净,没什么异常,但后备箱打开的一瞬间,我就惊觉不对。

这个后备箱太干净了。

直觉告诉我,车上肯定会留下痕迹。半小时后,我终于在手刹底部和后备箱的角落里分别找到几滴很小的疑似血痕。

我们当晚就冲到了史辰涛家里,但只见到了他的父母。史辰涛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而车却停在他家的果园里。

史辰涛的父母被请到了刑警队,家里留下好几个同事蹲守。

DNA室连夜加班,车里的血痕确定是唐永军的。史辰涛有重大嫌疑。

抓涛子并不难,他们的据点是一间网吧,刑警队召开了紧急会议,部署了周密的抓捕方案。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俩,和设想的情景差别太大——我们荷枪实弹的冲进去的时候,两人还在呼呼大睡。

俩人被控制并上了铐,涛子一言不发,老钱却开始反抗。民警从包间角落的背包里搜出两把匕首和一把砍刀,连同两人一起带回了队里。

后来我们才知道,涛子当时已经联系好了车的买主,假如我们晚一天抓到他们,那辆黑色比亚迪轿车就会被卖了换钱,俩人计划拿上钱就去南方闯荡,想再抓他们就难了。

审讯室里,审讯员的民警拍着桌子问道:“唐永军人呢!”

“甭问了,我啥也不说。”涛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民警搬出涛子的父母,打算用亲情感化他,“你爹妈就在外面等着,只要你交代了,马上让你见到他们。”

“不见!”涛子对父母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冷漠。

民警注意到,只有在谈到一个人的时候,涛子的脸上才会浮现出不一样的情绪——孙晓丹。

涛子提出要见女朋友,可他不知道,他一心想要共度余生的女人根本不愿见他,甚至已经把他划做了陌生人,“俺俩已经散了,史辰涛干啥都和我没关系。”

我们没跟他说这件事,接着和他拉家常,内容全是关于孙晓丹,涛子也不拒绝这个话题。他讲了俩人的恋爱史,声音很柔和,像变了个人。但后来越讲越生气,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面目狰狞地吼了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民警盯着他没说话,这个大男人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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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完年,依旧天寒地冻,夜黑风高的坟地里,不时有几声忽远忽近的鸟叫,一阵风吹过,哗啦哗啦响,不知是落叶还是坟头纸,怪瘆人。

我紧握着铁锹的木柄,身上微微出着汗。那是一座普通坟墓,没啥值钱的陪葬品,坟前的石碑是年前刚立上的。

脚下挖出的坑大概一米深,我估摸着差不多了,放慢了动作,一起挖的兄弟却狠狠铲了一下,“还不够深。”

我们不是盗墓贼,但这坟必须得挖,因为坟里埋着一位年轻的黑出租车司机。涛子终于供述了埋尸地点,谁也没想到,这俩家伙居然把唐永军的尸体埋到了坟地里。

一个紧攥着的拳头终于从地里露出来,我拉住那条胳膊——一具浑身捆着绳子的男尸被拽出来。

见到尸体的一刹那,我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这下案子没问题了,但紧接着心里一沉,唐永军的未婚妻再也等不到他要捎回去的蜜三刀了。

我们找到了失踪20天的唐永军,他的尸体真实再现了案发经过。

唐永军胸腹部被刺了5刀,其中一刀捅进心脏,差点把心脏刺穿,另一刀刺破了肺脏,还有一刀刺穿了肝脏——这5刀都是钱胜利第一次挥刀造成的,就算没有后来的补刀,唐永军恐怕也活不久。

普通人中了这5刀后,肯定是跑不动了,但唐永军居然又向前跑了30米,准确地说,是爬了30米,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地上留下了一长串拖行的血迹。

他真的很想活下来。

钱胜利最后的补刀下手狠辣,割断了气管、颈动脉和颈静脉,在颈椎上都留下了痕迹。

据涛子交代,当时唐永军一直在求他们,说媳妇怀了孕,孩子不能没有爹。但这句求饶的话反而刺激了他,“恁媳妇,恁孩子?他妈的俺媳妇在哪里?”

假如唐永军不受伤,史辰涛和钱胜利未必能追上他,尽管当年越野赛史辰涛比唐永军跑得略快一些。

他的眼睛到死都睁得很大,谁也不知道唐永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些什么,但他一定不想就这样死掉。

家人还在家里等着他,未出世的孩子也在等他。每个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钱胜利满脸鲜血,那些腥乎乎、热乎乎的东西让他很难受,更让他难受的是,什么东西进了眼里,眼前红红的,一片模糊。

史辰涛蹲在地上良久,掏出两支烟,嘴上叼一根,另一根递给钱胜利,然后哆嗦着拿出打火机,一阵北风袭来,把火吹灭了。

史辰涛打了个冷战,用手摸了一把唐永军的脸,他终于“闭”上了眼。

同样等不到孩子回家的,还有史辰涛的父母。得知案情后,他们一直在说一句话,“这事怪我们。”

涛子心中对父母只有怨怼,“我喜欢的人,他们不同意,他们想让我娶的人,我又不喜欢,他们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涛子说,自己干这么出格的事情,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报复父母,“我就是要让他们难过,让他们后悔!”

他偏执的想要摆脱被父母“禁锢”的人生,完全不顾代价。

而且,他似乎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他想做的是绑架,他说过,绑架自己未来老婆有什么错,更何况也没有成功,而杀人,是钱胜利动的手。

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钱胜利心中也有件事没有着落。

自己常年在外打工,他怀疑老婆在家里偷汉子,之前他听到不少风言风语,说他老婆和好几个男人好。钱胜利很生气,可一是他手里没证据,二是他有点怕老婆,这件事情就一直压在心里,让他越来越难受,渐渐变得疯狂。

这件事,钱胜利注定得不到答案,因为他也再没能回到老家,他被判了死刑。

钱胜利行凶的时候淡定沉着,手法很老练,我们怀疑他以前曾经杀过人,但一直没查到他的案底。

他说自己杀人后一直头晕恶心,吃什么都想吐,一照镜子,眼睛还是红,心里就更害怕。他后悔当时没让唐永军先吃饱饭再上路了。

“这事很邪乎。”钱胜利的脸上和眼里被喷了血,他觉得那是唐永军的诅咒。

故事里最让我痛心的,就是唐永军的死。

这场灾祸里,他只是和心爱的妻子讲了两句电话,他没有伤害任何人。

如果这场灾祸,没有被刘八百记录下真相,而是被一个社会新闻报道,人们会不会下意识觉得,这个受害者和凶手之间起了什么冲突,才导致了这个悲剧?

甚至还可能有些“聪明人”,搬出一巴掌打不响之类的屁话。

我们不该在这样的受害者身上找错。

他们明明没有犯下任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