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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卷诗书一窗月

每天七点,为你读诗

诗词曲赋,名著散文

作者:蘅苒

半卷诗书一窗月原创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滚滚红尘,芸芸众生, 只是因为那一眼,便深深地陷入了那一泓温柔的水波中,纵使溺水而亡,依然甘之若饴。

正如《诗经·卫风·氓》所说: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

不见复关,泣涕涟涟。

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尔卜尔筮,体无咎言。

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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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爱情的女子情感变得异常丰富, 日复一日地登高远望,都没看到那个从复关来的心上人,就开始胡思乱想……

一会儿担心心上人变心不来, 一会儿又担心心上人路上遇到危险,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但又因为消息不通,只能默默担心,越想越难过,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突然有一天, 远远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消失了许久的笑容立刻爬上了眼角眉梢。

于是,定好了黄道吉日, 带着嫁妆,赶着马车,欢欢喜喜地夫妻双双把家还了。

如果故事在这里结束, 那就是喜闻乐见的王子和公主结婚后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但是爱情只是故事的开始。

当爱情在时间的冲刷下悄然褪色,渐渐消散在了柴米油盐中, 当初一眼便认定的人, 似乎已经也不再是曾经的模样。

那个眼神真诚,笑容憨厚的心上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 用情不专、表里不一的家暴男。

回忆过去,求亲时候 誓言还在耳边盘旋,但说出誓言的人却早就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想到自己曝尸荒野的爱情和饱受折磨的婚姻, 天真的女子终于清醒地知道了自己所托非人。

愤愤地写下了自己的故事, 告诫后世的女孩子们不要像贪吃桑葚的斑鸠一样,迷醉在爱情的华丽的外衣下,一切的一见钟情无非都是见色起意,一旦年长色衰,爱情就会像枯黄的树叶一样凋零。

然而,爱情使人盲目。

即使知道它是一颗剧毒的苹果,也禁受不住它芬芳气味和鲜艳颜色的诱惑,偷偷咬上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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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后,墙头马上的一次回顾,又惹出了另一场是非因缘。

元曲四大家之一的白朴 便写过这么一出戏,叫《墙头马上》。

这个故事的蓝本 是白居易的一首诗,叫 《井底引银瓶》。

诗歌讲述了一个美丽的官家小姐 和一个书生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离家私奔,最终悔不当初的故事。

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

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与君别。

从井底向上拉一个珍贵的银瓶, 银瓶快要拉上来了,丝线却断了;在磨石上打磨美丽的玉簪,玉簪快要磨成了,却从中间折断了。

就像女子和书生在故事一样,美好的相遇给了彼此无限的遐想和憧憬,本是才子佳人的天作之合, 到头来却连最普通的夫妻都不如。

忆昔在家为女时,人言举动有殊姿。

婵娟两鬓秋蝉翼,宛转双蛾远山色。

笑随戏伴后园中,此时与君未相识。

贾宝玉说, 没成亲的女子都是水做的,他一见就觉得清爽,但这些可爱的女孩子一旦成亲就变得不讨人喜欢了。

没有嫁人的女孩子在父母的呵护下, 没有家庭琐事的烦扰,没有生计的担忧,无忧无虑的少女当然是天真可爱的。

诗中的女子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丽姑娘, 鬓若秋蝉,眉目含情, 在父母的宠爱下 完全是个纯真烂漫的小仙女,很是娇憨活泼。

爱情像三月的东风, 不经意地掀开了少女轻掩的心扉。

从此,她跌入了一个名叫爱情的温柔漩涡。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知君断肠共君语,君指南山松柏树。

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

或许是矮墙边的青梅太惹人, 又或许是道旁的杨柳太招摇,墙头马上,盈盈一眼,便注定了半生的痴缠。

眼波流转,情愫在春风中流淌, 脉脉无言蛊惑了少女的心。

懵懂的心沉醉在了弥漫着甜蜜的春风中,郎有情妾有意,情也深意也浓,耳鬓厮磨间是说不尽的缱绻温柔。

秦观说,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只是相思不得的自我安慰的话。

恋爱中的人就像管道升写给赵孟頫的情话: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炽热的爱情将所有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为了和心上人长相厮守,知书达理的女子抛却了礼义廉耻,甚至忘记了将她捧在手心的父母亲人,果断地选择了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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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君家舍五六年,君家大人频有言。

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

终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门无去处。

像扑火的飞蛾, 为了心中的执着,奋不顾身。

曾经的果敢的不辞而别,酿成了现在满肚子的苦水。

爱情的保质期随着家庭的琐事,越来越短。

五六年的时间里,没名没分、受尽白眼的生活让这个曾经骄傲的女子不再天真。

饱尝了生活的辛酸,悔不当初无可奈何。

岂无父母在高堂?亦有亲情满故乡。

潜来更不通消息,今日悲羞归不得。

当年的为了爱情的不辞而别, 换来的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满,而是不被承认的冷嘲热讽,对故乡亲人的无限思念和现如今有口难言的悔恨。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只是因为墙头马上的一眼, 就牵动了半生的风月纠缠。

白居易给诗加了个序言“止淫奔也”, 说这首诗的目的是告诫男女不要私奔。

其实,在我看来, 这首诗更多的是对女子的劝告。

不论是诗中的男子,还是白朴《墙头马上》中的裴少俊,并没有在这段爱情中损失什么,在元杂剧里裴少俊甚至儿女双全、得了功名,还娶了回心转意的李千金。

这首诗真正的目的 大概是告诉未婚的女子们一定要在爱情中保持冷静和理智,不要盲目地沉迷其中,让爱情的狂热遮住了双眼,以至于后悔一生。

刹那的心动固然美好, 可生活是细水长流。

纳兰说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世间纷扰太多,初见的美好只能保留在心里,凡俗烟火气才是我们的生活最本真的体味。

太多的一见钟情在婚姻中 被一剂叫鸡毛蒜皮的毒药杀死。

《如懿传》中青樱和弘历的爱情 令无数人流泪叹息,少年时的相知相爱,到后来的互相怨怼,不正如诗中的才子佳人吗?

作者在小说中三次引用《墙头马上》, 或许正是想借此暗示如懿的命运与两人的爱情,以此向经典致敬吧!

我们以为的一见钟情,最美的邂逅、最真的誓言、最惊天动地的爱情最终都会在一地鸡毛中消磨殆尽。

沈从文对张兆和的爱惊动整个文坛, 情话惊艳了一个世纪,他曾说:

“我看过很多地方的云,走过很多地方的桥,喝过很多地方的酒,但只爱过一个正当好年华的女子。”

然而,他最终出轨了女学生高青子。

荷西对三毛说,等他六年, 他就回来娶她。然而,在他们婚后的第四年,他爱上了另一个天真可爱的姑娘。

蒙着双眼的丘比特拉动弓弦, 被箭射中的人便陷入情网中,再也无法挣脱。

恋爱是盲目的, 恋人们永远看不见自己所干的傻事。

张爱玲曾说过, “誓言和诺言都是有口无心的”。

就算清醒冷静如她也依旧在胡兰成的小意温柔和甜言蜜语中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甚至把自己世家小姐的骄傲 碾碎、 让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然而,她一次次地慈悲懂得和委曲求全最终换来的却只是胡兰成一次次的另结新欢。

莎士比亚说, “时间会刺破青春的华丽精致,会把平行线刻上美人的额角,会吃掉稀世珍宝,天生丽质,什么都逃不过他横扫的镰刀。”

所谓的一见钟情都只是荷尔蒙分泌过剩的见色起意,时间流逝,带走了曾经让人心跳不止的容颜,轰轰烈烈的爱情也就萎谢了。

开始的开始,我们坚信所有的一见钟情都能修到功德圆满;最后的最后,我们才明白只有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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