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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消失的孩子》,作者:echo榕,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冬日的北方,天总要亮得晚一些,人也总会睡得久一点。

那天一早,武大婶来来回回跑了三趟,还不等我们洗漱好就直接进了门。

10 多年的邻里关系,看床铺都没收拾好她也不尴尬,只是顺手把被角往里一掖就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一边吹着手里的热茶,一边眉飞色舞地说昨晚邻居俞家发生的倒霉事。

昨晚,俞家房子里进了贼,把俞家媳妇王萍吓流产了。

“小俞收羊没回来,就媳妇一个人,大半夜敲我们家门,让帮忙送医院。”

武大叔开着拖拉机把人送去了医院,医生说孩子保不住了。

“她年龄都那么大了,估计以后就不好怀了。”

说完这话,武大婶呷了一口茶,一脸抑制不住的喜悦。

俞家两口子是镇上的外来户,男的常年四处收羊卖肉,女的就在市场上支个小摊位卖调料。

刚来镇上时,这两口子的日子过得十分拮据,租的房子里就只有一截土炕和一张桌子。

武大婶串了几次门后,实在看不下眼,就把家里不用的破椅子打发两个儿子抬了过来。

还时常给王萍说点安慰话,说自己也是一年年才把日子过好的。

只是这武大婶没想到,仅仅一年工夫,这小两口的日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在武家旁边的空地上盖了房子,不仅是最贵的砖木结构,还里里外外都透着气派。

那白得发光的墙体、绿得鲜亮的屋檐、红得耀眼的大门,就连过路人都忍不住去跟旁边武家的土坯房子比较一番,“还没人家厕所修得好呢。”

这话听得一多,武大婶就忍不住对这两口子厌恶起来了,明明门挨门,她都没有去串过一次门。

每次到我家说到俞家的新房时,她都一脸的不屑:“那都是用脏钱换来的,迟早要遭报应。”

如今,这房子才盖好一年,俞家进了贼、媳妇流了产,武大婶有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

“谁让他们那么张扬,这不,就连贼娃子都在惦记他们的脏钱了。”

又一次听武大婶说俞家两口子花的是脏钱,鲜少打听别人私事的妈妈也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两口子也不像不正经的人啊,这咋就变脏钱了啊?”

武大婶一看妈妈的兴趣被吊了上来,把屁股又往里挪了挪,“这事还得从她的傻儿子开始说起。”

说罢,武大婶嗑起了桌子上的瓜子,摆出了一副要好好唠唠的架势。

俞家有个儿子,这个事情我们都知道。

当初俞家两口子刚搬到镇上,王萍怀里就抱着一个娃娃,头搭在她的肩膀上很少抬起来。

这孩子名叫乐乐,人如其名,一天到晚也不怎么哭闹,就只会歪斜个眼睛在一旁傻乐。

因为俞家两口子租住在我家前院的那户人家,年幼的我时常跑去他家玩。

时间一久,我就发现这乐乐跟别的孩子都不一样。

都 2 岁了连站都站不稳,常常就在炕上东倒西歪地坐着。

一开始,王萍还会用被子给他做一个支撑,可不一小会儿他就又倒在一边去了。

时间一久,王萍也失去了那种耐心,索性就把他放在炕上不管了,任由这孩子歪着斜着,常常把门一锁就去市场卖她的调料了。

虽然大人们嘴上没说,但我知道他们都嫌弃这孩子,都说他是个讨债鬼,生下来就是让大人受罪的。

大人们嫌弃归嫌弃,我可管不着,每天一放学就往乐乐跟前凑,只有跟他玩上一阵子才肯回家写作业。

比起只会眨眼的布娃娃,这个不会哭不会闹的小娃娃更好玩。

因为天天往俞家跑,我也算是窥探到了这两口子的生活。

他们常常因为钱的事情吵架,女人嫌丈夫卖肉时给的分量太足了,这样赚不上什么钱;男人嫌妻子生了一个无底洞,挣的钱全都砸给他了。

每次回去给妈妈说俞家两口子又因为乐乐吵架的时候,妈妈都叹气:“只要有这娃娃在,这两口的日子就不会好过的。”

只是那时的我不理解,为什么孩子爱哭爱闹大人不高兴,孩子不哭不闹了大人还是不高兴。

直到乐乐不见后,我才隐约从王萍身上得出答案——也许,他们压根就不想要这孩子。

那天一如平常,我并没有在炕上看到东倒西歪的乐乐。

王萍倒一反常态在镜子面前又是抹头油,又是涂口红,“乐乐在他姨妈家,近些日子都不回来。”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乐乐。

一开始,王萍说是在姨妈家,后来又说是在奶奶家,反正就是不知道乐乐什么时候回来。

就在我都不再盼望着乐乐回来时,妈妈告诉我,乐乐生病去世了,“至于什么病,我也说不上来。”

虽然我喜欢跟乐乐玩,但也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大号布娃娃,没过多久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大人们一听乐乐死了,也没有觉得多可惜,反倒说这俞家两口子终于能松口气了。

而没了孩子的俞家两口子,看上去活泛了不少,一向木讷的王萍还时不时凑到人堆里跟着一群婆姨倒一会儿是非。

至于武大婶所说的脏钱,那都跟消失的乐乐有关。

就在乐乐消失大半年后,武大婶从一个县城亲戚那里听到这样一个传闻。

“乐乐根本就没有死,是俞家两口子把这孩子的器官卖掉了。”

至于是去做了医学研究还是卖给了黑市,武大婶就不清楚了,她只知道乐乐的器官换了 10 万块钱。

一开始听到这传闻,武大婶都只是当个笑话听一听而已。

可当看到俞家两口子一下盖起了那么气派的砖房,就连厕所都用的是砖头时,她就更加笃定孩子是被卖了。

“三嫂子你算一算,他们两口子一年才能赚多少钱,那盖的房子少说也得 5 万块钱吧,他们哪里来的钱呢?”

被武大婶这么一问,妈妈心里也忍不住起了疑惑,“王萍问我借过 200 块钱,差不多用了一年才还了。”

王萍娘家条件不好,老爹早年病死了,老娘也常年瘫在炕上,吃喝拉撒都没有办法下地。

自从老娘瘫痪,23 岁的王萍就一直在家伺候着老人,其间一直有媒人上门提亲,都被推脱了。

直到老人断了气、闭了眼,这王萍都已经熬到了 31 岁,白净的脸上都熬出了斑斑点点。

而另一边的小俞,在三个哥哥陆续娶完媳妇后,本来就薄的家底早就掏空了,根本拿不出钱给小俞娶媳妇。

一个老姑娘,一个穷小子,两人就一拍即合结了婚。

两人一个卖肉,一个卖调料,都是小本买卖罢了,根本赚不了几个钱,再加上常年给乐乐治病,那更是欠了一屁股的债。

两人的家底如何,这左邻右舍的也都知道,因为谁家都多多少少曾给小两口借过钱,他俩也都是在紧巴巴的日子里抠出一点钱来还债。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小俞喝醉了酒,躺在炕上指着乐乐破口大骂:“你来这世上就是来折磨人的……”

骂完后,就拧了拧乐乐的脸,脸都拧红了,乐乐一声都没哭,依然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醉醺醺的男人……

只是短短一年时间,曾经欠了东家欠西家的俞家两口子,一下就能拿出几万块钱盖房子,这事确实太蹊跷了。

所以,几乎每个听到俞家卖孩子器官传闻的人,都禁不住要猜测一番:孩子到底去了哪儿?这笔钱到底是哪里来的?

直到快吃中午饭的时候,武大婶才不情愿地抬了屁股往回走,“得回去给老武做饭了,我明天再来吧!”

这武大婶刚一出大门,妈妈就迎来了爸爸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俞家跟武家的事情,你再不要掺和,把你一天能得不行了,那老武婆姨的话你能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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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与老武家做了 10 多年的邻居,爸爸一直不想跟他们有太多往来,用他的话来说,武家人的心术不正。

前两年,冬闲的时候武大叔做起了卖羊肉的生意,他卖的肉比别的摊贩都要便宜5 块钱。每次他的肉一挂到肉架上,立马就能被人哄抢一空。

时间一久,逼得其他摊贩不得不跟着降价,可他们一降价武大叔立马又降 5 块钱,“我就是给家乡人做贡献,我不赚钱,就图一乐和。”

只用了两个月,武大叔就成功逼走了三个卖肉的肉贩,就只剩小俞还在跟他僵持着,因为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出路了,也只能跟着降价卖。

第二年冬天,小俞去村里收羊的时候才知道这武大叔的秘密。

武大叔四处低价收意外死掉的羊,什么淹死的、冻死的、被车压死的、被公羊拿犄角抵死的……在当地,有相当多一部分的少数民族是只吃宰杀的羊,不吃这种意外死掉的羊。

所以,武大叔总能低价回收不少羊,自然也能低价卖羊肉了,哪怕是比别人便宜了 5 块钱,那也着实能赚不少钱。

知道这事后,小俞找过武大叔一次,让他不要再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了,武大叔不听:“有本事你也自己卖啊,没本事就在一边看着眼热去吧,什么损人啊,我这是给家乡人做贡献。”

看着武大叔油盐不进,小俞就只得四处跟人说武大叔的羊肉有问题,千万别贪便宜,“谁知道有没有得病死掉的。”

听小俞这么一说,买过武大叔羊肉的人都开始纷纷回忆起羊肉不新鲜,有人吃了后还上吐下泻在炕上躺了一天。

后来这事还被工商局的知道了,武大叔被狠狠地罚了一笔钱。

从那以后,武大叔就再没好意思卖过羊肉,看到曾经的老主顾臊得头都抬不起来。当然,武大叔把这一切都归于小俞的多管闲事,明着暗着没少为难俞家两口子。

被爸爸呵斥了一顿,妈妈也心有不甘:“那你说,俞家两口子哪里来的钱?”

一句话就把爸爸噎得哑口无言,他沉默了大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卖孩子的事情,小俞是做不出来的。”

钱到底怎么来的,孩子又到底是怎么死的,俞家两口子从来没有给别人说清楚过,即使有人问,也只是说得含含糊糊。

相信他们为人的人,自然不相信卖孩子这样的传闻,可像爸爸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这不,一听说俞家半夜遭贼,王萍被吓得流产后,很多人的第一反应跟武大婶一样,都是幸灾乐祸地骂一句:“活该!”

因为爸爸的再三催促,事发一周后,妈妈带我上门看望王萍。

小俞又忙着收羊卖肉去了,只留着王萍一人在家里休养。

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一点生气,干瘦的王萍半躺在床上时不时看着窗外的雪景发呆。

在那沉闷的低气压中,她突然说了一句:“要是乐乐在,日子也不会这么难熬了,他再傻也是我的亲骨肉。”

不知这话是说给我们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是她那看向窗外的头再也没有转过来看我们。

待了没多久,我们就只得悻悻离开,回家后,妈妈就向爸爸抱怨道:“以后我再也不去看了,要看你自己去看。”

那时我们怎能知道,那次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王萍了。

事发一个月后,武大婶大晚上跑来说,王萍喝农药自杀了。

那天她远远地看见王萍一个人在墙角手舞足蹈,还想这王萍怎么一下心情变得那么好,都有闲心跳舞了。

等到小俞回家后,叫他们帮忙时才看到王萍已经倒在地上断气了,眼珠都朝上翻着,只留下那大大的眼白。

在桌上放着一张字条,上面草草地写了一行字:“我不会再有孩子了,我去天上找他们了。”

那时,王萍都已经 37 岁了,医生说她的子宫壁太薄了,再想怀上孩子太难了。

每天,小俞都早出晚归在收羊卖肉,对于在崩溃边缘挣扎的妻子,他也许是看到了没往心里去,也许是压根就没看到,总之就让王萍一人独自面对、承受、哭泣。

一年后,半夜在俞家偷东西的贼抓到了,他们是隔壁镇上的两个闲散青年。

因为听说俞家两口子把孩子卖了 10 万块钱,他们就趁小俞去外地收羊的机会进了俞家。

两人在房子里翻箱倒柜好久,都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现金没有,金银首饰也没有。

“我们就是为民除害,她那样恶毒的女人肯定会教育出更恶毒的人。”

就因为这句话,竟有人说两个贼是好汉,是梁上君子,到处都传着他们劫富济贫的美谈。

自从王萍自杀后,小俞就去了市里打工,一年到头很少回来,那栋死过人的房子也没有人愿意买。

直到前几年因为修公路被征收,才把那气派的房子一点点给拆除了。

至今,没有人知道,俞家到底有没有把孩子的器官卖了,到底有没有用卖孩子的钱修了大房子。

只是在每次说到自杀的王萍时,大家都会说:“为了 10 万块钱就卖了孩子,肯定良心上过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