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讲的是宋·姜夔《续书谱》的第四章《草书》,由于涉及内容较多,一节无法讲完,所以分成两节来讲,本文为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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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形和状态

“草书之体,如人坐卧行立,揖逊忿争,乘舟跃马,歌舞擗踊,一切变态,非苟然者。”

姜夔说,草书的字形,有的像人坐卧、行走、站立,有的像人揖让、忿争,有的像人乘船、骑马,有的像人跳舞和捶胸顿足,这一切变化,不是随便形成的。

这是对草书的外形和状态的描述。不瞒你说,我觉得最有意思的是“揖逊忿争”和“歌舞擗踊”,八个字四个词代表了四种状态,而且不相近。

两个熟人在路上迎面相遇,过去式相互拱手,现在式“干啥去啊”,然后给对方让路,此为揖逊;兄弟俩为了家产争得你死我活,见面就吵,谁也不让谁,此为忿争。

揖逊是相互揖让,忿争是相互不让,相反吧?

除了歌手、网红、红白事唢呐队、广场舞大妈、公园大爷以外,普通人不是心情极好的情况下,是不会又唱又跳得,当然傻子要除外;人在痛苦的时候,比方说你被女朋友或男朋友甩了,你伤心时捶胸顿足,就是擗踊。

歌舞是好心情,擗踊是坏心情,相反吧?

这是要告诉我们,草书的外形和状态多变,既有无所争也有有所争,既有顺畅也有矛盾,而且这一切不是随便的。

变化

“又一字之体,率有多变,有起有应,如此起者,当如此应,各有义理。右军书‘羲之’字、‘当’字、‘得’字、‘深’字、‘慰’字最多,多至数十字,无有同者,而未尝不同也,可谓从欲不逾矩矣。”

姜夔说,就字的结体而言,每个字都有好几种变化,有起有收,有呼有应,怎样起收和呼应,都有标准。王羲之字帖里,“羲之”二字,“当”、“得”、“深”、“慰”字最多,有的多至几十个,无一雷同,却又没有一个不同,可谓随心所欲,不逾规矩。

这是对草书外形和状态多变的进一步说明。

别的都好理解,唯独“无有同者,而未尝不同”,既然都不相同,怎么又未尝不同了呢?我当年如果这么写作文,语文老师定会用红笔在一旁批注“矛盾句”,甚至会直接划掉。

事实上,不同的是我们一眼能够看到的外形,相同的是需要我们仔细观察的起收与呼应。

你要说了,王羲之的字起呼应也不同啊,有的向左,有的向右,有的左高右低,有的右高左低,有的上大下小,有的上小下大。没错,是不同,但这仍是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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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起者,当如此应,各有义理”是关键。也就是说,草书的起收和呼应有相应的标准,而王羲之的不同都在标准之内。

假设,我们俩各泡一杯绿茶,茶叶沉底茶水呈淡绿色为标准。

你先倒半杯水,然后加入茶叶,最后加满水;而我先放茶叶,然后直接加满水;几分钟后,两杯水都达到标准。先水与先茶步骤不同,却都符合标准。

再举个例子,一家机械厂需要加工一批轴承,直径误差不超过±0.1为合格。

张三做的大了0.05,李四做的小了0.06,王二做的不是大出0.1就是小出0.1,最后张三李四合格,王二返工。也许王二是个学徒,但不管怎么说,他终究超出了标准。

甭管王羲之的草书是左高右低,还是上大下小,都符合茶叶沉底茶水呈淡绿色的标准,都在直径误差不超过±0.1之内。

明白了吗?如果还不明白,那么我说的就是一股含氮过高的气体喽。

主张

“大凡学草书,先当取法张芝、皇象、索靖章草等,则结体平正,下笔有源。然后仿王右军,申之以变化,鼓之以奇崛。”

姜夔说,通常学草书,先从张芝、皇象、索靖等各家章草入手,这样结体就会平正,下笔就有源头。然后再学王羲之,学其变化来丰富自己的笔法,使之草书奇特挺拔,独特不凡。

张芝,东汉末年人,有“草圣”之名, 传世有狂草《冠军帖》和章草《秋凉平善帖》。

皇象,三国·吴国人,传世有篆书《天发神谶碑》和章草《文武帖》《急就章》。

索靖,西晋人,传世有章草《草书状》《出师颂》《月仪帖》。

历史上对这三位的书法评价极高,尤其是章草方面,就连王羲之不能企及。

遗憾的是,王羲之没有章草传世,作品多为今草,故而我们不做评价。

三位的章草与王羲之的草书比较,的确如姜夔所说,一个自然平正,一个变化多端。

但是,学者是否能从中得到平正与奇特挺拔,看造化,如果平正非要写不平正,变化非要写没变化,谁也没辙。

不过,先学章草再学今草的主张,作为后学的我们完全可以考虑,抑或是遵循。

因为不学章草则草书无根,只学章草而不学今草则草书无奇,毕竟1+1=2可能等于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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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主张

“若泛学诸家,则字有工拙,笔多失误,当连者反断,当断者反续,不识向背,不知起止,不悟转换,随意用笔,任意赋形,失误颠错,反为新奇。自大令以来,已如此矣,况今世哉!”

姜夔说,倘若遍学各家,而各家的书法有工有拙,一旦引用不当,下笔定然会失误多,当连的反断,当断的反连,不知相向相背,不晓起笔收笔,也不明转锋换笔,只是任笔为体,聚墨成形,错乱颠倒,回头还觉得新奇。这种情况,自打王献之以后便如此,何况今天呢!

王献之之后一直到姜夔生活的南宋,出现的草书家不少,但如今能叫得上名字且有作品传世的,羊欣、张旭、怀素、高闲、黄庭坚,其他好像就没了(也许姜夔那时见过的多)。

这几家的风格区别极大。

羊欣与王献之风格接近,可能因为他是王献之外甥关系;张旭狂放不羁,线条纵横交错;怀素线条有金属质感,刚中有柔;高闲笔势浓重,坚挺纵放;黄庭坚长枪大戟,步步为营。

他们是不是有工有拙说不好,但是相较于张芝、皇象、索靖和王羲之,学他们难。这与好坏无关,而是难以互为己用。

比方说,先张旭再怀素,一个粗一个细,没法融合;又或是先怀素再黄庭坚,一个连绵不断,一个步步为营,亦没法融合。至今我也没有从他们身上找到出路,当然这与我的水平低下有关。

章草是爸爸,今草是儿子,之后的草书是孙子、玄孙,甚至已出五服。

先学张芝、皇象、索靖再学王羲之,纵有变化,也是子承父业血浓于水;而此后的草书,就好像卖草鞋的刘备,虽是中山靖王之后,却早已与皇室分支。

个人观点,仅供参考。

结论

“然而襟韵不高,记忆虽多,莫湔尘俗,若风神萧散,下笔便当过人。”

姜夔说,如果胸襟不宽广,气韵不高,尽管肚里都是古人笔法,始终也洗不去庸俗的气息;相反,如果胸襟宽广,气韵高,再得以正确的方法,下笔就会高出别人一大截。

这里姜夔用襟韵的高低推翻了学谁与不学谁,在他看来,襟韵不高学谁都没用。

人的襟韵是由学识造就的,正常来说,学识越高的人襟韵就会越高。

为什么是正常来说呢?因为还有不正常的,比方恃才傲物、有才无德。此时你要心里一颤,完了,你也是这种人。

“学识是皮,书法是毛,”正经书法家都这么说,“没有学识即皮之不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虽然不是正经书法家,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学识一定是建立在书法之上的,只有学识高了襟韵才会高,襟韵高了书法自然写得好,而学谁只是一种手段。

你要说了,如今的专家教授学识高,没见他们的字写得有多好。

这个嘛,也许是写得太好而你看不懂,或是写得真不好在滥竽充数,但我劝你倾向于前者,因为我也这么安慰自己。

笔者梦话:不瞒你说,读这篇文章就是在增长学识,(排除我的观点)它即是书法理论也是文学作品。至于它是否能让你的襟韵得到提高、下笔就能过人,我无法保证,但我相信对你一定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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