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从警十年,这是我第一次痛恨无辜的受害人》,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我气得面色铁青,黄哥拍拍我肩膀,「两条人命,她大概是怕自己担责,咬死不肯说。」我第一次知道人心能冷漠成这样。如果父子俩知道拼掉性命去帮助的是这样一个人,他们还会在听到呼救的第一时间就挺身而出吗?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表,还差一刻钟到凌晨十二点。

黄哥说发案子了,就在闵山福利院对面。我套上衣服,直接打车过去。

下了出租车,马路对面是老式的楼房,路边的道口被临时建筑的铁皮围墙堵死了,我绕了一大圈才走到案发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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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转角,我就看到两条长长的警戒带,从小区单元门开始延伸出去几十米,一直拉到一堵墙下面。黄哥正站在旁边。

「怎么拉这么长的警戒带?」我问。

「现场从楼道里一直延到了前面墙角。」

「是什么案子?被害情况怎么样?」我问道。

「死了两个人,一个在楼道里,一个在墙角下,救护车还没到俩人就没气了,身上都是血,像是被人用刀捅了。」

我接过黄哥的手电筒走到楼道,里面感应灯不亮,我打开手电查看现场。

灰色的水泥地面坑坑洼洼的很老旧,低洼处积了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没有完全凝固。在最里面有一大块长条形被擦蹭的痕迹,之前死者就是倒在这里。

墙面贴着各种小广告,在靠近电表箱的位置有摩擦过的干涸的血痕,血痕顶端有三个手指头的印记,与地上的长条形血痕在同一个位置。

我在脑海中模拟当时的情况,死者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扶着墙,顺着墙边一点点倒下去,在墙上留下了这片血痕。

楼道门洞外面的地面上有两个血脚印。

「这是罪犯留下的?」我问黄哥。

「没法确定,还有另一个人死在那边。」黄哥摇了摇头往前走,我在后面跟着。

这栋楼建在马路边,沿着楼前的小路能直接走到马路上,但现在临时搭建的一排板房把这条小路堵死了。

板房下面堆着很多木板和空纸盒。

「这是第二个被害者的位置。」黄哥指给我看。

这里的视线比楼道里好很多,路灯能照过来。我拿手电照了照,在墙角处有一滩血,血迹散开面积很大,还有喷溅的迹象。

「这两个人是怎么被害的?怎么一个在楼道口,一个在这里?」我问黄哥。

「报警的是这栋楼里的邻居,他说听见外面有吵闹声,出来一看,发现一个人躺在楼道里,于是就报警了。警察来了才发现这儿墙角还躺着一个人,确认了身份,是住在三楼的父子俩。至于这两个人为什么被害,报警的人也不知道。」黄哥说。

「我们先去见见报警人吧。」我说。

报警人住在四楼。

「你说你听见吵闹声了?是有人吵架吗?」我问。

「我没听清,等我套了件衣服出门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动静了,下楼才发现楼道里有个人躺着。」

我暗自琢磨,父亲被杀死在楼道,然后儿子往外跑,被人追上杀害,倒在墙角,难道是仇杀?

「你出来的时候看到别人了吗?」我问。

「没有,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夜已深,一案两命,我们必须立刻展开调查。

我们敲开了楼长家的门,他向我们介绍了死者的情况。

这是一个单亲家庭,父亲在工厂上班,儿子今年刚考上一个重点高中。

父子俩热心助人在邻里中是出了名的,谁家有个不方便,他们都乐意去搭把手。儿子聪明又懂事,是大家看着长大的。

楼长得知父子俩被害,非常难过,「这楼里真没比他们父子俩更和善的人了,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啊。」

我们拍了拍他的肩膀,答应下来,职责所在,一定尽快破案。

我和黄哥从楼上下来,重案队的其他人都到了。

宋队说,法医对两个死者做了初步检查,在他们胸前找到了几处创口,应该是被利器捅伤,怀疑凶器是匕首或者军刺一类的。

我心里疑惑,父子俩肯定熟悉地形,如果被人追杀的话,儿子怎么会跑到死胡同来了?

「他怎么会往这边跑呢?」我又走回到墙边。

黄哥指着墙边的一堆杂物,「难道他是想从这儿爬墙跑?你看,这个地方可以踩着上去。」

我仔细一看,一侧的纸箱塌下去一片,明显被人踩过。

黄哥皱了皱眉,「这个人死在墙下面,说明还没爬上去就被人杀害了。但宋队说死者伤口都在胸口,他要是被追杀的话,伤口应该在背后才对啊?」

「我先上去看看。」我说。

墙的另一侧是临建板房,爬上墙到了板房的房顶,板房屋顶不宽,翻过去就是马路,我用手一撑翻上墙头。

我踩上屋顶,脚底的铝合金「吱拉吱拉」响个不停。屋顶到处是垃圾,脏兮兮的看不出有人来过。前面就是马路,两边的路灯发出昏暗的光。

「没什么发现的话快回来吧,我觉得这屋顶不太结实。」黄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房顶大约有两米高,我朝四周看了下,正好前面有一个水泥电线杆。

「我从这边下去。」

这个水泥杆本来在人行道中间,这排临时建筑占了半个人行道,水泥杆正好靠在房顶,我可以扶着它滑下去。

担心水泥杆会有铁丝之类的东西划手,我拿手电照了一下。

突然,我看见水泥杆上有一个血手印!

有线索了!报警人下楼后没看见人,因为凶手根本就没走常规路线,而是从房顶翻到了马路上。

我大喜过望,从屋顶上跳下来。电线杆上有一个监控摄像头,这条马路又是主干道,两侧的路口都有监控,凶手肯定会留下身影!

我感觉自己找到了破案的关键,急忙跑回案发现场汇报情况。

宋队立刻安排技术中队去提取水泥杆上血印的 DNA,随后把工作重心放到查监控上。

我们先去查了电线杆上的监控录像。晚上这边的人不多,根据案发时间,很快就锁定了凶手。

凶手在监控里一晃而过,时间大约只有两秒。录像帧数有限制,画面定格后只能看出他个子不高,但看不清五官。连续播放后发现他脚有点坡,不知道本来就瘸,还是从房顶跳下来后受伤了。

虽然凶手的身份还没确定,但发现凶手身影后大家就放心了,有监控就能找到人。

宋队把队里人分成两组,接着去查主道路口的监控。

任何案件都难在第一步,只要有了明确的方向,那么破案只是时间问题。

没想到,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血手印的 DNA 鉴定结果出来了,只有被害父子俩的 DNA,没有第三个人。

而且主干道的监控录像没有发现凶手的身影。

「不可能啊,这条路一边是临时建筑,一边是福利院。从血手印的位置起,无论哪个方向都会经过监控摄像头。可是人呢?」黄哥皱紧了眉头。

从案发时间开始,我们看了八个小时的监控,一秒秒地过,直到发案后两个小时,才看到一个环卫工人出现在监控里,完全没有凶手的身影。

「难道他躲进了那排违建的板房?」我顿时也没了主意。

「现在监控没什么用了,咱们再回去看看现场吧。」

正是中午,原来那排临时建筑都是店铺,没有一个房子是空着的,大半夜人肯定不能躲在里面。

「这人还能飞上天了?」黄哥问。水泥杆和马路的监控距离只有几百米,凶手的身影就消失在这几百米中。

「黄哥,他不会是跑到福利院里去了吧?」这时我注意到,马路对面福利院的墙不是连续的,有一段是用花坛和松树围起来的,人可以穿过去。

「走,去看看。」黄哥说。

我们在福利院里面转了一圈,除了花坛这边,其余三侧都有围墙,没发现有其他出口。

保险起见,我们找到了院长,问他这边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院长说:「有,但挺复杂的。」

院长带着我们来到福利院的地下一层。这是一个地下车库,可以通往外面的小路,但出口用水泥袋子挡住了,车进不来,人能出去。

院长说:「车库没有使用,外人不知道院里的车库能通外面。晚上我们这边都有人值班,没听说有动静。」

院长想了想,补充说:「我们之前被偷过,但没报案,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线索。」

「你们丢了什么?」

「一个投影仪,放电影的。」院长说。

「什么时候丢的?」黄哥问。

「上周丢的。早两天还丢过一个影碟机。领导说先让我们自查,就没报警。」

一台投影仪,一台影碟机,两个东西在同一个地方丢失,从价钱来说也只是普通的盗窃案,但从发案的频率来说,短短一个星期连续发案这就有点严重了。

不过我们现在有命案在身,顾不上这起盗窃案,让院长去报案,准备继续追查这边的线索。

「这个出口是通往哪儿的?」

「顺着小路走,有一个废品收购站。」

我和黄哥对视了一下,前面主干道都没查到凶手,这个出口就很值得关注了。不过按院长的说法,外人并不知道这条路的。难道凶手是福利院的?

「你们福利院一共有多少人?」

「员工一共二十二人,住在这里的有十四个人,加上平时来吃福利饭的,一共五十多个,都有登记。」

「五十多人范围并不大,咱们先从后面的小路那里继续找监控,没有其他发现,回来再查福利院也不迟。」黄哥建议说。

我们告别院长,从车库走出去,小路旁有几栋建筑,其中一个咨询公司的门外有监控。

我们来到公司,提出想看看监控,公司的人很快将视频调了出来。

不过这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不太好,主要是拍公司门口的情况,连小路的一半都没拍上。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我打开了昨晚的录像。这边人迹罕至,我用两倍快速播放视频,画面基本没有变化。看着一成不变的屏幕,没一会儿,我觉得眼睛又酸又疼。忽然,画面闪了一下,我揉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没想到黄哥也看到了。

我急忙调回去,点慢放。

屏幕的右上角出现了一双脚,一晃而过。

「你仔细看他走路姿势!再放一遍!」黄哥说。

这双脚出现了三秒,一共走了三步,其中两步走的时候脚有拖地的感觉,有点瘸!

「就是他!」我和黄哥同时说道。

「追!」

我们有些兴奋,终于发现了凶手的踪迹,没想到是从福利院穿出来的。我们沿着凶手的行动方向走了大概五分钟,到了一个 T 型路口,一边是大马路,另一边是一个院子,院墙上挂着收废品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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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品收购站

废品收购站的院墙两头都有监控,我心下一喜。

我们走进去,里面有一个负责人叫张平。

「你们这里收的废品都有登记吗?」黄哥问。

「有,有,都有登记的。」张平急忙回答。

「福利院被盗了,我来看看记录。」黄哥说。

「没问题,欢迎领导检查。」张平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账本来。

我接过账本,上面的字跟甲骨文一样,根本看不懂。

黄哥皱着眉看了一眼,「还是先带我们去仓库看看吧。」

张平领我们到仓库。说是仓库,其实就是一个搭着棚子的空地,上面乱七八糟地堆着些电器。

我一眼就看到在这堆电器中有一个黑色的方形盒子。我走过去将这个盒子抽出来,盒子侧面有一个被撕了一半的标签,一个手写的「福」在上面。

「这不是福利院丢失影碟机吗?」我指着标签上的字问。

张平愣愣地说:「我不知道呀。」

「这个东西从哪收来的?」

「等下我找找。」张平手忙脚乱地开始翻账本。

鬼画符一样的记录也只有他自己能看懂。过了会儿,他找到了影碟机的收购记录,上面标注的收购员叫高良栋。

「你把这个人找来,我问问他是从哪儿收的。」

「这个人不干了,辞职了。」

「辞职?什么时候?」

「上周。」

「你念下账本,这个人都收了些什么东西?」我说。

张平开始念,高良栋收的东西不多,一共十几件,最后一件是投影仪。

「什么,投影仪?这个投影仪在哪里?」我急忙问。

「应该就在仓库里,怎么了,这也是赃物?」张平也慌了,带我们去仓库开始翻东西。

一番倒腾,我们在杂物中找到了投影仪,上面有标签被撕掉的痕迹。

「你们是专门雇人收赃物的?」黄哥说。

「怎么可能!这和我们收购站一点关系都没有啊,领导,要知道是赃物打死我也不敢收啊!」张平急得跳脚,满头是汗,掏出手机就要给高良栋打电话,被黄哥拦下了。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不能打草惊蛇。

影碟机过时了,卖给废品收购站还算正常,但投影仪价格比较高,一般不会卖到收购站。可能高良栋跟小偷很熟悉,专门收他偷来的赃物。

「高良栋长什么样?」

「他个子不高,长得挺黑的。对了,他腿不大好,走路有点瘸。」

「什么?腿怎么瘸?什么样的姿势?」我和黄哥几乎是同时问。现在我们对「瘸」这个特征非常敏感。

「我也说不好,就是一扭一扭的,像崴到脚了一样。」

个子不高,走路瘸,这两点都符合监控里凶手的体貌特征。

我们立刻把张平带回大队,张平以为要处理他收赃物的事,吓得不停地求饶,黄哥板着脸说:「你积极配合我们查案,这个事情就可以不追究了。」

「好,好,我一定配合。」张平擦了一把头上的汗。

我看了黄哥一眼,姜还是老的辣。

我们把水泥杆上的监控录到的凶手片段给张平看,他反复看了十几遍,长嘘一口气,「画面太模糊了,但是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高良栋,走路姿势非常像。」

重点怀疑对象出现了,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但我们必须按照百分之百的要求去追查。

如果是高良栋就是凶手的话,他是怎么避开马路上的监控的?是不是从福利院的车库跑出去的?那他又怎么知道车库能通向外面?

我和黄哥返回到福利院,问院长有没有人来收过废品。结果院长告诉我们福利院从不往外面卖废品。

我们又问院长什么人能进出福利院?

院长说,这里一部分是常住的,残疾人或者无人赡养的老人;另一部分是流动的,来吃饭的贫困人员,一般是低保户。但是人员都比较固定,因为需要去民政局登记备案,都有完整的个人信息。

我和黄哥正在询问院长,赶上了饭点,大家排队打饭,还有工作人员做登记。

「能让我看看登记本吗?」我问道。

「没问题。」院长将登记本递给我。

我翻看了一下,上面的记录很简单。每页一个日期,下面是一排排名字。我从后往前翻,翻着翻着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高良栋。

「这个高良栋你们有印象吗?」黄哥也看到了这个名字,便向一旁的工作人员问道。

「有点印象,他走路有点瘸,矮矮的黑黑的。不过,他没在这里住,只是来吃过几次饭。」

「他知道福利院的车库能通到另一条小路吗?」我问。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我忽然想起院长说,福利院不卖废品,也不让外人进。难道福利院丢失的东西根本不是高良栋收的,而是他偷的?在做出这个假设后,我突然觉得有种打开谜团的感觉。

现在我们怀疑高良栋是凶手,而且他还可能是一个惯偷。

小偷偷东西会反复踩点,那么高良栋多次来福利院吃饭,可能就是为了踩点观察情况。

那小偷和凶手如何产生联系?最大的可能就是偷东西被人发现后,持刀行凶!

我又联想到两个死者被发现时的位置,一个在楼道,一个在外面墙角,而且两人伤口位置在前胸而不是后背。这样看来,他们非常可能是在抓小偷的时候被刺死的。

案件变得清晰起来,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找到高良栋。

我们查到了高良栋的电话,打不通;去了他登记的住址,也没有人。

我们回到队里,再次问询张平。

「你们收废品有范围吗?」我问张平。

「有,每个收购员都有一个大概的范围,这样可以避免相互重叠浪费人力。」

「你把高良栋曾经负责的范围画给我看一下。」

张平看着地图大概比划了一下。

「咱们把他收废品范围内的盗窃案件都查一查吧。」黄哥说,「一个盗窃惯犯,我可不认为他只偷过福利院。」

「嗯,我明白了。」我回答。

第二天,我俩的工作从追查一起凶杀案变成了追查系列盗窃案件。

盗窃案件的延续性非常强,罪犯一般都是连续作案。我将目标区一周内发生的盗窃案件都找了出来,一共九起案件。除去扒窃案件和店铺盗窃案之后还剩下三起,其中一个是车内物品被盗,另外两起是家中被盗,一个丢了金项链,一个丢了手机。

我找出全区的地图,按照案发地址将案件标记出来,地图上出现了连续的作案轨迹。根据作案的手段和时间判断,这些案件有很明显的共同性——都在晚上,且家中无人。

我根据报案材料,打电话给丢了金项链的女失主。我问她这段时间有没有人来收废品,她说,她前段时间卖了些旧报纸,报纸挺沉的,还是收废品的师傅上门帮她搬下去的。

我问她能不能记住收废品的师傅长什么,女人说个子不高,皮肤挺黑的,搬东西的时候脚有点瘸。

我又继续查另外一起手机盗窃案件丢失的是一部三星翻盖手机,当时新机市价五千多。

通过被盗人提供的手机串码信息,我去移动公司对入网电话号码的手机串码进行检索,发现这部手机还在使用。

会不会是高良栋在用?我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通了,是个女人,我没敢贸然说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怕这女人和高良栋认识,接到我们的电话会通知高良栋,让我们错失抓捕机会。

想来想去,我们决定用电话中奖的方式将这个女人骗出来。

中奖的诈骗电话很多,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真的中奖了,我们联系了当地的广播电台,假戏真做。

正巧电台下午有一档美食节目,主持人就在中间增加了一个抽奖环节,随机选取本地的一个电话号码送出现金购物券。

选中的这个号码当然就是那个女人使用的。

我和黄哥在录音棚,看着电台主持人在节目里拨打了这个号码,正是女人接的电话,主持人恭喜她中奖了,奖品是电台提供的 3000 元现金购物券。

女人一开始根本不相信,主持人使出了杀手锏,让她打开收音机调到某某频率听广播。女人打开广播后,发现电台里正在直播自己中奖的电话连线,喜出望外。

主持人说要在今天内到电台领取购物券,女人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不到半个小时女人就来到了广播电视台,被我们在电视购物中心将她堵住。

这个女人叫宋琳,四十多岁,整个人浓妆艳抹的,离着十米都能闻到她的香水味。得知我们是警察后,她立刻就交代了手机的来历。手机是她男朋友送她的,她男朋友叫高良,两人刚处了一个月。

高良?我们猜测她的男朋友就是高良栋,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黄哥问。

「服务员……」宋琳回答得吞吞吐吐的。

「哪儿的服务员?」黄哥又问。

「金卡罗舞厅。」宋琳越说声儿越小。

金卡罗舞厅里面有专门陪别人跳舞的人,看着女人这副打扮,我们心知肚明她十有八九就是在里面陪舞的。

黄哥继续问,果然不出所料,宋琳在得知我们其实是要找她男朋友后立即改口,说自己跟他根本不是什么男女朋友,只是跳舞认识的。这部手机也不是高良送的,是她跟他买的。

宋琳告诉我们,高良租了一个房子,他白天总是在家睡觉,晚上才出去活动。

根据宋琳所说的位置,我们找到了高良租住的房屋,正当我们琢磨该如何把门弄开进去抓人时,宋琳从包里掏出了钥匙。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锁,推门冲进去。

高良正躺在床上,毫无准备,没等起身就被我们死死地摁在床上。

高良正是高良栋,他没告诉宋琳真名。被抓后,他吊儿郎当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也不说话。

审讯的时候,我问一句他答一句,多一句话都没有。

我问偷手机、金项链的事,他点头承认。我又问偷福利院的东西的事,他也都承认。但我问具体的偷盗过程,他就不说话了,斜眼看我,一副挑衅的样子。

高良栋有前科,上一次进监狱也是盗窃,那时候正赶上严打,他被判了十年。可能他心里有估量,怕说错话给自己增加刑期。

审讯室是完全封闭的,几平米的空间,不见天日,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一盏日光灯把高良栋的脸照得惨白。

我们和他陷入对峙。

我绕着圈子把话题转到案发当天,他反复强调自己一直在家没出门。一场拉锯战持续了五个小时,都没有问出什么线索。

我们现在对高良栋有点束手无策,手头没有证据,他只能被定为盗窃犯罪,与杀人案没有一点关系。

高良栋这边久攻不下,我们决定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我们找到宋琳,告诉她高良栋涉及一起凶杀案,我们怀疑她也是帮凶。

没等我说完,宋琳一下瘫倒在地上,把我吓一跳,赶紧掐住她人中,几分钟才缓过来。

「高良杀人了?」宋琳醒来第一句便问我。

「很有可能。现在……」

「高良杀人了?」宋琳又问。

「请你配合我们调查……」我又解释了一遍。

「我说高良杀人了!」宋琳又说了一遍。我这才听出来她不是疑问语气,而是陈述语气。

「你都知道些什么?」我忙问。

「三天前,我去找高良,看见他家水槽下面泡着一盆衣服,我就去帮他洗衣服。里面有一件白衬衣,上面的红印子怎么都搓不掉。高良回来,看到我在洗那件衣服,一下就火了,把我推到在地上,不让我动。」

「衣服上是血迹吗?」

「感觉像,但红色印记染的面积太大了,我觉得不太可能是血,人要流那么多血哪儿还能活啊。而且我也没发现高良身上有伤口,就没多问了。」

「那衣服现在在哪?」

「高良让我把衣服扔掉,我气他推了我,没听他的,把衣服塞在水槽下面了。」

我们带着宋琳又来到高良栋的家,把衣服找了出来。衣服经过水洗,又被泡了很久,上面的血迹已经很淡了。

不过技术中队的人告诉我,这种痕迹还是能鉴定出 DNA。

技术队的人加班加点,在第二天中午就做出了鉴定结果。衣服上沾的正是被害父子俩的血。

我把衣服照片和 DNA 鉴定报告摊在高良栋面前,他脸色几经变换,还是嘴硬说:「我不知道。」

不过他现在不承认也没用了,铁证如山。

我不想与他做无谓的纠缠,问:「刀呢?」

他紧闭着嘴。

黄哥把我推出去,「我来,没有我撬不开的嘴。」

我不知道黄哥用了什么手段,三个小时后,高良栋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

和我们推测的一样,高良栋是个惯偷。他去废品收购站工作,就是为了方便踩点。

他用了一个月时间选定了十多个地方,准备实施盗窃,结果才偷到第四家就被发现了。

当天,高良栋钻进了二楼的一户人家,正在翻东西,没想到女主人突然回来了,大喊救命。

住在楼上的中年男子闻声赶来,女人让他帮忙抓小偷,中年人奋不顾身追了出去。

高良栋被中年人堵在楼道里,中年人身材高大,直接过来抓高良栋的胳膊。高良栋趁乱偷偷掏出刀就往中年人身上捅。中年人全无防备,被刀捅在胸口,倒在地上。

高良栋趁机逃脱,跑出来想翻墙走,结果这时从楼道里又奔出来一个年轻人,开始追他。他踩着纸壳上墙的时候被拽住,跳下来就捅了年轻人一刀。

年轻人被捅后还拉着他不放,他一狠心,又捅了好几刀,终于把人放倒,爬上墙逃走了。

高良栋说他也没想过杀人,只是想逃跑。是那两个人不依不饶,追着他不放,他才下手的。

在高良栋将自己犯罪行为全盘托出后,我和黄哥回到了居民楼,想找二楼被偷东西的那个女人录一份口供。

事情因她呼救而起,她完全没找警方提供过任何线索,非常奇怪。如果有她的指证,破案应该要更容易一些。

我和黄哥在二楼敲了半天门,隔着门我都能听到家里有声音,但就是没人应门,很明显,这个女人不愿意见我们。

我心底一股无名怒火窜了起来,「哐哐」砸了几下她的家门,黄哥又把我拦下来。

最后黄哥隔着门劝了半天,好说歹说,过了一个小时这个女人才开门。

她倚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去,我说想做一份笔录,女人忙不迭地一边拒绝一边就要把门关上。

这下我可来气了,一脚抵住门缝不让她关门。

女人开始大喊大叫:「我报警了,你们私闯民宅。」

「我们就是警察,我看你要叫到什么时候!」我横了她一眼。

女人终于停止了哭闹,但依旧不让我们进屋,我们只能站在门口做笔录。

刚问第一句话,我就差点气到吐血。

这个女人说自己家没有被盗,她没有叫过救命,更没见过楼上的邻居父子!

「人家见义勇为出来救你,你不感谢他们也就算了,现在他们人都死了,两条人命啊!难道你连证人都不愿意做吗?你还是人吗?」我忍无可忍对女人吼道。

女人对我的话无动于衷,坚持不承认小偷来过自己家,说是楼上的邻居自己抓小偷,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哐——」

我狠狠地砸了一下门框。

到最后我也没给这个女人做笔录材料,高良栋已经交代了犯罪事实,证物链也能对上,总不能由着这女人信口胡说,录一份与事实不符的笔录。

我和黄哥走访了一遍这栋楼里的其他邻居,有两个人听到吵闹声的邻居愿意作证。而且他们说,父子二人平时就很热心助人,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们真的很惋惜。

之后,我们一共找了这个女人三次,每次都是同一个结果,说被害父子自己追小偷被害,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气得面色铁青,黄哥拍拍我肩膀,「两条人命,她大概是怕自己担责,咬死不肯说。」

我第一次知道人心能冷漠成这样。如果父子俩知道拼掉性命去帮助的是这样一个人,他们还会在听到呼救的第一时间就挺身而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