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被定义成一种逃避城市,归隐田园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

但是它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总是有点割裂。有的人躲回县城里,满心都是失望。有的人却是像隐居圣经《做2休5》里写的那样,过着神仙般的清闲日子。

我们找到了帽子姐姐,在对城市感到厌倦后,她从北京跑到乡下种地养花,还圈养了一堆小动物。

这一次,就让我们问一问资深隐居人,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隐居生活,真的存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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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子姐姐算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隐居人士了。辞去北京的工作后,她在云南找了一个荒芜的山头,一住就是三年。

这里远离市区,抬头见山,告别了拥挤的通勤,帽子姐姐每天的日常,从她推开门就开始了。听见门响的声音,马圈里的马会叫上一声。听见马叫了,在远处的鸡羊鹅也开始叫,于是,山头上所有的动物都知道帽子姐姐起床了,此起彼伏地催着她来喂食。

鸡最能叫,鹅的声音最吵,而马在旁边没完没了地嘶鸣撒娇,每一只都深谙“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看下来也就羊不太让人操心。

给牲口们当育儿嫂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才算真的忙碌。

在乡下工作量都是按节气分的,在这也免不了跟同行赛跑,秋天就是帽子姐姐最生死时速的时候。庄稼成熟了,这事儿帽子姐姐知道,田里的鸟和老鼠也会知道,收慢了就会被他们吃掉。那边耕地的副业也不能落下,不然麦子就没得种了。

以上这些都是基础工作,在间隙中,帽子姐姐还要把自己的三餐给做了。

在乡下不管干活还是生活,都不比城里那么方便。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要拆分成:寻找原料——处理原料——使用原料的步骤。就算不自己种吃的,全靠在20公里以外的县城采购,直接到烧饭这一步,也不会有拧一下煤气灶就开火的好事。在乡下做饭,一般要先出去砍柴,然后手动生火。旱季里还好,雨季里的柴火发潮,有时候要生个十来分钟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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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帽子姐姐想偷个懒,就跑到市区吃个麦当劳开荤,单程差不多要开50多公里,来回一趟,四顿饭的功夫都过去了。

帽子姐姐喜欢马,就在这里养了一匹,名字叫做无名。无名很有性格,经常生气耍赖。就在今年,无名把帽子姐姐给踢了。虽然帽子姐姐不是第一次被它踢了,但这一次比之前都要严重,帽子当时摔在地上就起不来了。

对于帽子姐姐这种在山上独居的情况,有个伤或者有个急病,就是一个很危急的事。帽子忍着疼,自己开车去了县城里的医院。照过CT之后发现还好,骨头和内脏都没什么事。

内伤没有,但是外伤还是疼,帽子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好。至于无名这匹马,帽子在卧床这段时间什么也做不了,就没喂无名,把它饿了一个星期。好了之后,又把它给打了一顿。

后来,奥运会上一位教练因为拳打马匹,遭到了惩罚,帽子的朋友们纷纷把这条新闻转给了她,笑她这样会被判罚。

云南四季都不会太冷,帽子住的山头上,每个季节都能收获不一样的特产。七八月吃菌子,九十月吃核桃。

自己采种的食物确实是好吃,从采摘到出锅不过是几小时,跟从城里菜市场买的比,不知道要新鲜多少。可是为了吃这一口,代价也是不小。

帽子姐姐这片地并不是现成的,刚到这的时候还要她自己开荒。从埋根就能生长的韭菜,到后来种了萝卜、土豆,还有叶菜。菜园慢慢丰富起来了,要照顾的地也越来越大。像游戏里那种点亮作物图谱的快感,却根本不存在。

累是一方面,最崩溃的还是铲马粪施肥。雨季里的马粪最可怕,又脏又臭,湿湿的还很沉。每次铲马粪,帽子姐姐都要提前几天做好心理建设,戴上口罩再去面对。

环卫、物业、维修工,帽子姐姐在这身兼数职,每天都会发生从没见过的问题等她去解决。

四个月前,云南发生了一次地震,震中就在帽子姐姐所在的村子,距离她的房子只有三公里。这个地震对帽子姐姐的住房影响不大,本来以为没什么事。结果三个月之后,帽子姐姐发现自己家水源断了。停水的原因有很多,没查明前就不知道如何去修。帽子姐姐先是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确定,水源是不是真的没了。又要开始找各种修缮的方法,最后她实在解决不了了,就咬咬牙,花了两万块钱,给自己打了一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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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里,有些事可以花钱解决,但是在山上,一花钱就是花大的,还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工人。

说起来好笑,隐居听着是个远离人群,安静修养的事。结果真是哪有人哪就有商机,这几年催生出来不少网红隐居地,早一点的有2008年开始火起来的终南山,云南大理热度也是一直居高不下,让人怀疑是不是当年小燕子和五阿哥吵着要私奔到大理,给这地方带了流量。帽子姐姐也受着这个事的困扰,本来她相中了丽江一个叫石鼓镇的地方,结果发现从北上广去那里住的人不要太多。帽子姐姐觉得不行,她出来隐居的一大诉求就是:僻静,身边最好一个人都看不到。

现在她住的这个山头完美契合了她的要求,离她最近的邻居也在1公里以外,连快递都送不上来,平时顶多路过一两个放羊的,只要帽子姐姐想,她可以一直都不跟人说话。

结果,这种社恐福音的日子并没爽多久,帽子姐姐感受到了什么叫物极必反。

跟帽子姐姐聊天时候就发现,她跟大家印象里的“隐士”不太一样。微博热搜、新词热梗她全都知道,整个人就是身在山里心在城里。没办法,山上一天到晚除了风声就是动物叫,帽子实在太无聊了。来山上住的第一年,帽子姐姐全是靠4G 挺过来的。一到下雨天山上信号就不好,看视频只能选360p,还会卡成 ppt。看个偶像剧,画面都能糊到分不清是男主角还是女主角。

到了秋天,帽子姐姐忍不了了,给自己拉了一根网线,又是花了2万块钱,都跟前面打井一个价了。这就意味着从基站到帽子的住处,所有的交换机箱都是她一个人的,她就是真正的互联网山头寨主。

帽子姐姐最爱看综艺,偏偏这几年特别火的乡村生活节目,她不怎么爱看。看了一期李子柒,觉得“特能干,手特快,我是肯定做不到了”就关了;《向往的生活》看个开头就看不下去了,因为“我觉得他们的柴火就是买的”。城市生活对帽子姐姐的吸引力还是不小的,每次回去都特别开心。要吃烤鸭,要喝喜茶,要把外卖一顿点,就喜欢想要什么就有人送上门的感觉。

但是这种福,帽子享一两周就够了。去年春节因为疫情,帽子在北京困了一个月,那段时间可把她难受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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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帽子姐姐,在北京一家互联网公司做市场营销,那时候的她,还是一名标准的996践行者。每天早上十点上班,查看邮件,跟人吵架,一天忙下来十一二点才能回家。一周里有6天都是如此,剩一个周日,睡个懒觉就不剩什么了。

日子本来紧巴巴地过着,直到帽子姐姐得了抑郁症。

得病之后,帽子整个人就垮了。不要说上班,每天连站起来倒个水的力气都没有。帽子跟单位请的病假从一个月变成三个月,又从三个月到六个月。中间好几次觉得自己状态好些了,但只要去公司待上半天就会崩溃。到最后,帽子姐姐只好离开。

在家里休养的帽子病情反反复复,她每天不想出门,也没有收入。帽子本来在阳台上养了一些花,自己特别喜欢。以前在工作的夹缝里浇浇水侍弄一下,养得还不错,但是她病了之后,就死掉了很多。

帽子姐姐是个蛮向往田园生活的人,每次旅游经过那种偏僻的乡下,她就会想等到年纪大退休了,就来这住,种种地养养花挺好的。抑郁症总会给帽子带来一些放弃生命的念头,帽子想着,如果在人世间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那大概就是这个了。

这个想法帽子跟心理医生谈过,当时医生说的一句话,帽子觉得对她特别重要:

“这个事情你完全可以去做,如果你去了之后,发现不是你想要的东西,也随时都有退路。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觉得这段经历是失败的。”

有了父母、伴侣还有专业人士的支持,帽子姐姐开始一步步选址、修路、建房子还有架水电。三个月之后,经过了自己组装全部的家具,自己铺完所有的地板,还有某次崩溃大哭,前期建设终于告一段落。搬进来住的第一天,帽子姐姐已经累到没有力气品味成果,倒头就睡着了。

帽子姐姐在乡下住这三年,陆陆续续有人来跟她打听隐居的事。有个人特别神奇,他是在地图的卫星航拍上发现了帽子姐姐的房子,这人找过来之后,问的问题也特专业,都是像“水泥地怎么铺的”这种操作层面的问题,一听就是计划好了要隐居的人。但这样人还是少,来的大多都是二三十岁遇到瓶颈,觉得烦闷迷茫的人。他们来看看帽子的生活状态,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换个生活方式会开心一点。

说实话,现在的生活确实让帽子姐姐心态轻松很多。虽然早上睁开双眼就有做不完的农活,但是在这里没有 deadline,就算一个作物应该在清明前种下,她迟个几天再种也没什么差别。要说体力活累,帽子倒感觉自己原来走几步就发虚,现在一口气就能砍一筐柴,训练效果突出,还不用办卡。

帽子住的山头视野很好,抬头就能看见苍山,总是被连绵的云环绕着,山上还有积雪,晚上还能看见银河。帽子姐姐在那片种着玫瑰的山坡上,放了遮阳伞和几把椅子,天气好了就来这发呆。不过说起来有点抱歉,这样的景色看了三年,帽子姐姐已经有点看腻了。

每次跟别人说起自己住在乡下,帽子都是带着一种感觉有点幼稚的凡尔赛。

“你家房子一百多平真的好大哦,不过我这个山头有一百多亩哎~”

“你的狗品种好高级啊,不过我养了一匹马,你能养吗?”

真过上田园的生活才知道,这样的日子琐碎的要命,都是被做不完的饭、修不完的漏水管填满的,帽子也抱怨,事多麻烦,什么都要自己弄。喂马都是一个苹果她吃一口,马吃一口,结果马还踢自己。

要说现在累么?也累,但跟原来996的累根本不是一回事。上班时候,帽子姐姐还蛮喜欢做饭的,平时没空,只有周日才能给自己做上一顿。现在在山上,可以从猪肉开始做肉松。先把肉煮熟,然后撕成细丝,接下来翻炒。有的人是通过工作上的成就来获得满足感的,帽子姐姐觉得她不是,只有生活本身的那些小事,才让她觉得自己活得有人味儿。

这三年帽子姐姐的健康状况变好了很多。有一次她的伴侣来山上看她,正好是玉米成熟的时候,帽子背上筐要去掰玉米,对伴侣说“你该干嘛干嘛,我要去干活了。”伴侣看着她的背影,给她拍了张照片:“光看背影,就能看出来你特别特别开心。”

编辑、撰文:笑我

采访:笑我、Lee、Milo

插画:山药药药

视觉:au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