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的一个凌晨,湖南省衡阳市古董文物市场的一个摊位。

一个年轻男子神神秘秘地掏出一枚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勋章,低声对文物贩子说:“这可是个好东西,你看看值多少钱?”

贩子不以为然地拿过勋章,这些年类似的东西他看多了,很多都是仿制的纪念品,即便是真的,也是普通的战役纪念章,不是立功勋章,有几分收藏价值,但不值多少钱。

一念至此,贩子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手里的纪念章。

下一刻,他蓦然一惊,脱口而出道:

“这是红星勋章?”

年轻人颇有些得意,“算你识货,到底多少钱,你出个价!”

这一次,贩子不敢大意,认真打量着年轻人,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个红星勋章,是我们国家授给解放军离休干部的功勋章,从1988年“八一”建军节前后开始授予,全军被授予一级红星功勋章的有835人,被授予二级红星功勋章的有3721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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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勋章

哪怕是二级红星勋章,整个衡阳市怕是没有几个,这个年轻人是从哪里搞来的?不会是偷来的赃物吧?自己要是收了,那可是违法犯罪啊!

“年轻人,你怎么会有这枚勋章?不会是偷来的吧?”贩子问道。

一听这话,年轻人着急了,“怎么可能?这是我爹的!”

“你爹的?你爹叫啥?”贩子还是不信。

我爹叫葛振林!”年轻人心直口快,一下子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他立即觉得自己失言了,想要收回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葛振林?狼牙山五壮士?贩子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把勋章还给年轻人,“你爹可是狼牙山五壮士,这枚勋章我可不敢收,打死也不敢,你快走吧!”

说完,贩子使劲把年轻人往门外推,年轻人还没搞明白咋回事,就被撵出去了。

这个卖勋章的年轻人究竟是谁?真的是狼牙山五壮士之一的葛振林的儿子吗?如果是葛振林的儿子,他为什么偷卖老爹的红旗勋章?这枚勋章后来的情况又如何?

这一切要从狼牙山五壮士的故事开始讲起。

1917年,葛振林出生在河北省曲阳县党城乡喜峪村一个农民家庭。

葛振林生于乱世,家里又穷,小时候日子过得很苦,少年时代的他就想参加革命,但当时的红军只是在南方活动,北方处在反动军阀统治下,军队充满流氓习气,葛振林并不想参军。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由于国民党奉行不抵抗政策,河北迅速沦陷,日军对沦陷区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激起了中国人民的奋起反抗,很多热血青年纷纷报名参军打鬼子。

20岁的葛振林毅然投军,成为一名光荣的八路军战士。

敌后抗日战争十分艰苦,葛振林和战友们在莽莽太行山上打游击,让日军十分头疼,尽管日军不断投入重兵进山扫荡,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葛振林在和日军的战斗中不断成长,成为一名信仰坚定、意志顽强的八路军战士,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41年秋,日军集结重兵对我太行山革命根据地进行大规模扫荡,其中一部日伪军约3500余人,向我晋察冀根据地的狼牙山区大举进犯,企图歼灭该地区的八路军和地方党政机关。

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我军分析形势后,决定进行转移,而掩护党政机关、部队和群众转移的任务,落在了晋察冀军区第1军分区某部第7连身上。

7连的全体将士牵着日军的鼻子在狼牙山上绕来绕去,把日伪军带得团团转,整整一个月过去了,日伪军始终找不到八路军和地方党政机关的位置所在,只能追在7连将士们的屁股后面不算完,发誓要把这支部分消灭。

经过一个多月的英勇奋战,7连顺利完成了掩护主力转移的任务,自己的粮食补给也即将耗尽,为了和大部队会合,7连决定向龙王庙一带转移,把断后阻击的任务交给了六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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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班一共有5名战士,分别是班长马宝玉,副班长葛振林,战士胡德林、胡福才、宋学义。

分别之前,连长拍着班长马宝玉、副班长葛振林的肩膀说:“下面就看你们的了!”

5名战士高声回答:“请连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当天晚上,马宝玉、葛振林带着3名战士埋伏在棋盘坨的半山腰,这里道路狭窄,仅能容两人通过,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一个打阻击的好地方。

9月25日清晨,日伪军大部队追了上来,当他们看到棋盘坨的险峻形势时,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但这里是追击八路军的必经之路,不走不行,只得排好队形慢慢前进。

当敌人走近时,马宝玉一声令下:打!

5名战士一齐开火,把愤怒的子弹打向敌人,日军突然遭遇攻击,顿时乱成一团,在仓皇后撤过程中,很快留下了几十具尸体。

一开始,日军军官以为遭到了八路军主力埋伏,但当他仔细分辨枪声之后,准确判断出对面的八路军不超过10个人,于是指挥日军向前方发动了冲锋。

但是由于山道狭窄,缺乏掩护,日军无法成群结队往前冲,一次最多只能由几十个人冲锋,结果被5名战士一打一个准,又撂下十几具尸体。

日军恼火了,从后方调来了迫击炮,不由分说地打了几十发炮弹,但马宝玉等人借着山势掩护,毫发未伤,又打退了敌人连续三波进攻,把敌人急得哇哇乱叫。

葛振林(右)

就这样,日军整整打了半天时间,发动了四次攻击,都被我狼牙山五壮士打退,还伤亡了100多人,日军军官恼羞成怒,直接调来了几门火力更猛的山炮,瞄准五壮士的阵地,一口气打出了几十发炮弹。

这一次,炮弹虽然没有直接击中我们的战士,却引燃了漫山遍野的棘柴草,熊熊燃烧的大火弥漫着阵地,熏得战士们眼泪直流。

葛振林的棉衣被点着了火,由于火势太猛来不及扑灭,他只能脱下棉衣扔到地上,眼看十几秒钟之后,整件棉衣就被烧成灰了。

敌人借着炮击掩护,又以步兵发动了一波攻击。

五壮士经过半天作战,已经十分疲劳,而敌人却是以逸待劳,他们像饿狼一般恶狠狠地直扑过来,叫嚣着“缴枪不杀”,企图迫使我五壮士缴械投降,五壮士毫不畏惧,他们选择且战且退,一边打一边往高处撤,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太阳偏西。

这个时候,五壮士完全可以甩掉日军,前去追赶部队,但敌人在后面穷追不舍,为了主力部队和群众的彻底安全,他们决定把日军引向相反的方向。

最后,五壮士攀上了棋盘坨主峰,这里三面都是悬崖,完全没有退路,不是战死就是投降。

狼牙山五壮士(剧照)

面对疯狂扑过来的敌人,五壮士无所畏惧,他们决定坚守阵地,与敌人决一死战,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是赚了,能杀几个杀几个。

很快,五壮士的子弹打光了,他们搬起石头奋力向敌人扔去,让敌人的脑袋开了花。

很快,石头又扔完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也扔出去了。

敌人看到五壮士手无寸铁,越逼越近,嚣张地嚎叫:“抓活的!大大的有赏!”

马宝玉和葛振林互望一眼,马宝玉抓住葛振林的手臂说:“老葛,咱们完成任务了。就算牺牲了,也有价值,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当俘虏!”

葛振林明白班长的意思,5人中只有他和马宝玉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就该有共产党员的样子,就算是牺牲也要做出榜样,他说:“人牺牲了,枪也不能叫敌人得到!”

马宝玉、葛振林举起自己的枪,使劲往石头上砸,结果没有砸烂,两人使劲一甩手,把枪扔下了山崖,3名战士见状,也纷纷把枪扔下山崖。

敌人举着明晃晃的刺刀,一步步向山头逼近,马宝玉高声喊道:“同志们跟我来!”

五壮士坚定地昂起头,一步一步走向悬崖,敌人见状立即冲了过来。马宝玉带头,五壮士纵身一跃,峡谷间回荡起气壮山河的口号声:“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消息传来后,晋察冀军区为之泪目,人们称他们为“狼牙山五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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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牙山五壮士

幸运的是,跳下悬崖的五壮士中,葛振林和宋学义被长在山崖的树枝挂住,未坠落崖底,绝处逢生,而马宝玉、胡德林、胡福才3人壮烈牺牲。

绝处逢生的葛振林没有被擦肩而过的死亡吓倒,相反等疗好伤后,葛振林立即返回了部队,继续与日寇作战,只有消灭更多日寇,才能为牺牲的战友们报仇雪恨!

此后,葛振林先后参加解放战争、江西剿匪和抗美援朝,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的他,对死亡毫不畏惧,激烈的战斗中,他全身6处负伤,被评定为三等甲级伤残。但这一切都抵挡不了他的革命热情,多年前牺牲的战友始终在激励他砥砺前行。

1982年,65岁的葛振林从湖南衡阳警备区后勤部副部长职位上离休。

离休之后,葛振林把大部分精力用在关心青少年成长上,他经常深入中小学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为全市中小学生免费做了数百场专题报告。

葛振林平时为人很低调,尽管他是大名鼎鼎的“狼牙山五壮士”,享受正师级待遇,但他从不以英雄自居,他一生勤俭节约,安守清贫,按照正师级标准,他完全可以住一栋独楼大院,但葛振林一直住在衡阳市警备区旁边一个不到120平方米的四合院里。

走进葛振林的家中,装修装饰都很简单,简单地甚至有些陈旧,没有什么新式的家具家电,很多家具都是70甚至60年代购置的,跟院外繁华的建筑形成鲜明对比。

葛振林与孩子们亲切交流

一个七八平方米的书房,是葛振林平时最喜欢呆的地方。这里的布置极为简朴,一个旧式的书柜里摆着马列主义文集和军事书籍,书桌同样是上世纪60年代的老古董。

书桌旁边是一张破旧的藤椅,椅子腿上绑了好几道铁丝,椅子面破了几个大洞,给人感觉一用力坐下去,整个椅子都会垮掉,孩子们要给他换个新的,但是葛老舍不得丢,他“缝缝补补又三年”,一直坐在这张藤椅上读书看报,一坐就是40多年。

葛振林离休后,衣着十分朴素,他最喜欢穿军装,一身军装洗了又洗,穿了又穿,最后洗得发白,领口、袖口都磨破了,葛振林还不舍得换,就算是冬天住院期间,葛振林为了省电,也不医院开空调,护士怕他天冷感冒,都是趁葛老睡了,才偷偷给他打开。

早上醒来之后,葛振林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空调有没有热风,如果开着,他便去关上,有的年轻护士很不理解,对葛老说:“这又不花您老的钱,您干嘛这么节省啊!”

葛振林摇摇头说:“我看病不花钱已经是国家对我最大的照顾了。国家还不富裕,我要节省每一度电,每一分钱,支援国家建设。”

葛振林有4个儿子,长子葛长生在葛振林的支持下参军,后来留在广州军区,已经成为师级文职干部,这也是最让葛振林骄傲的一件事。

至于其余3个儿子都是普通工人,次子葛宪松在衡阳铁路电视台当维修工,三子葛拥宪原来是国有工厂工人,后来因为工厂效益不好下岗在家,四子葛拥进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和父母住在一起。

葛振林在作报告

尽管三个儿子平平凡凡,但生活很平静,葛振林也很满足,他从不向组织提任何要求,也不为儿子的就业走后门找关系,老三葛拥宪下岗后想让父亲找人给自己安排一份工作,但老人坚决不答应,说绝不能做给组织添麻烦的事情。

有一次,葛振林的孙子突发高烧,老伴想让葛振林给衡阳警备区干休所派辆车带孙子去医院看病,葛振林一时慌了神,拿起电话就准备打,可转念一想又放了下来,对老伴说:“不行,你还是叫孩他妈坐公共汽车到医院看病吧。”

老伴不愿意了,生气地说:“平时不指望你要车,孙子都病成这个样了,要台车还不行?你不打电话我来打。”

“你敢!”葛老火了,“今天谁都不能发!我的孙子病了就要单位派车,其他人的孙子怎么办?!谁都不能搞特殊!”

老伴拗不过葛振林,只好让儿媳背着孙子挤公共汽车上了医院,还好孩子只是普通感冒,没啥大碍。

后来,葛振林的长孙葛蒙高考时想报考军校,家人都不同意,只有葛振林一个人坚决支持,最终孙子还是受爷爷的影响考上了军校。

不过,葛蒙从来没有动用爷爷的任何关系,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的爷爷,直到毕业之后,很多同学还不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狼牙山五壮士”之一葛振林的孙子。

晚年的葛振林与孩子们在一起

毕业之后,葛蒙被分配到某野战部队服役,葛蒙的父母想让葛振林出面,把葛蒙调回湖南军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葛振林坚决不同意,他说让蒙蒙自己去闯,闯出来才叫本事,家人只好乖乖听话。

不过,很多人想不到的是,作为大名鼎鼎的“狼牙山五壮士”之一,葛振林也有自己的苦恼和烦心事,而且让他十分头疼。

葛振林的三儿子葛拥宪因为下岗在家,心情郁闷,加上交友不慎,染上了毒瘾。

一开始,葛拥宪都是偷偷吸毒,葛振林并不知情。

1993年的一天,葛拥宪因为参与吸毒被警方抓了一个现行,不得已向警方透露了家人的联系方式,警察才知道这个叫葛拥宪的人是葛振林的儿子。

警方迅速将此事通知了葛振林,葛老亲自来到派出所,把儿子使劲教训了一顿,他敲着拐棍告诫葛拥宪,“你这个糊涂蛋,吸毒是犯罪,会让你掉脑瓜的!”

葛拥宪悔恨交加,痛哭流涕,表示一定改过自新,葛振林这才把他领回了家。

谁都想不到,几年以后,葛拥宪又复吸了。

因为不敢向父亲开口要钱,葛拥宪竟然打起了父亲“红星勋章”的主意,趁父亲不注意,偷偷把“红星勋章”偷了出来,打算卖掉换钱供自己吸毒,于是便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因为文物贩子是一个识货之人,不敢收,葛拥宪第一次没能把“红星勋章”卖出去,后来他又找了一个贩子,才以800元的价格卖掉了这枚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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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勋章

一开始,葛振林没有发现这件事,直到1998年“八一”前夕,中央军委邀请葛振林佩戴“红星勋章”赴京参加“建军节”活动。葛振林打开了许久未动的小木盒,盒子打开的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珍藏的“红星勋章”竟然不见了!

这个“红星勋章”是1988年中央军委授予自己的,葛振林一向把它视作比自己生命还珍贵,珍藏在一个小木盒里,然后放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外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究竟是谁拿走了红星勋章?

葛振林一下子怀疑起了有吸毒前科的三儿子葛拥宪,立即进行质问。

在父亲严厉的目光逼视下,葛拥宪不敢隐瞒,哆哆嗦嗦地承认了自己偷卖父亲勋章换来800元钱,又用钱换来1克海洛因的事。

听到这里,葛振林痛心疾首,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举起拐杖把儿子痛打一顿,而是老泪纵横地叹息道:“我葛振林影响了几代人,却管不住自己的儿子,悲哀呀!”

为了拿回红星勋章,葛振林报了警,在派出所的介入下,葛振林找到那个收勋章的文物贩子,用800元钱把自己的“红星勋章”赎了回来。

晚年的葛振林

这件事让葛振林痛心疾首,为了让儿子彻底戒毒,葛振林决定“大义灭亲”,向派出所举报儿子葛拥宪盗窃偷卖自己勋章,希望派出所将他绳之以法,不过派出所担心此事会影响葛老形象,并未拘捕葛拥宪,只是对做了他教育处理。

但葛振林终究没有“放过”自己的儿子,在他看来,葛拥宪既是自己的儿子,又是一个普通公民,他既吸毒又盗窃,如果不严肃惩处,这样下去害己又害人,更会危害社会,到了那个时候,还怎么自己想要顾惜颜面都没机会了。

1998年10月25日,葛振林拄着拐棍来到衡阳市公安局禁毒支队,递交了一份书面申请,要求对三子葛拥宪进行强制戒毒。

就这样,葛拥宪在父亲苦口婆心的教诲下,终于下定决心,接受了强制戒毒。

2005年3月,浴血革命一生,安守清贫一辈子的葛振林悄然离世,享年88岁,家人悲痛欲绝,最伤心的莫过于三儿子葛拥宪。40多岁的葛拥宪在父亲灵前长跪不起,他曾怨恨过父亲,但现在父亲不在了,他才知道父亲的严格是对自己最大的爱护。

葛振林

葛振林的去世引起了全国人民的崇敬和怀念,人们永远不会忘记“狼牙山五壮士”的英雄事迹,他们已经被写入教科书,载入了史册,流传千古,正所谓:“抗日狼牙山一跳成壮士英雄事迹彪史册;跟党干革命万险砺志士赤胆忠心扬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