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辛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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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秋雨滂沱如注,淅淅沥沥,灰暗的天象一张巨大的褐色的雨幕,笼罩着,空濛而恍惚。雨雾弥漫了半边天际,萧萧瑟瑟,任风飘零,水珠扑簌簌地溅起了又落下,摔成粉末,偶尔闪着临死前的亮光。仿佛闻到窗外瑟缩的秋声,发出铮铮的叮当的声响。

这是几年来江南少见的多雨仲秋了。秋分刚过,气温也骤降了许多,使秋与夏泾渭分明,已感受到秋凉已近。冷风夹着湿雨,虽没有雷鸣,仍能嗅到一些悚然。这秋,让世界凝重了许多,也混沌了许多。没了草长莺飞,也没了蛙鸣鼓噪,一夜间,秋蝉也歇了。昨日还是黄花秋水,现如今却被这无情的秋雨,涕泗殆尽,让人顿生“一场秋雨一场凉”的唏嘘。

公园笼罩在袅袅的雾靄中,仿佛秋已被撒落了一地。我走在湿漉漉的马路上,落叶在湿雨中浸渍,如凌乱的思绪斜躺在马路中央,被行人践来踏去。锻炼的人也少了许多,路上有几只癞蛤蟆扑通扑通地乱跳,也不知道该跳到何方。不远处的街灯,忽明或暗的,在秋雨中迷离,每个灯柱都挂上了一串串的红灯笼,这灯笼在风雨中摇曳着,像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岸堤上的杨柳低垂着,叶子也没了盛夏的精神,由绿泛黄,由黄变褐,一片片叶子也悄无声息地耷拉着脑袋。野径上的秋草湿地上芦荻有气无力的,在湿雨中忧郁极了。这秋,不见一朵红艳的花了,可感悟到繁华落尽的凄然。几天前还是丹桂飘香,一场冷雨过后,已使那薄命的花儿洒落一地,仿佛是一场《葬花吟》,满地的细碎的黄蕊还挂着悲伤的泪珠。倒是几株铁树还努力坚挺着,昂着雪白的妖艳的花瓣。河边的残荷像暮年的老者,垂下枯萎的身躯,只剩下蜂窝状的莲蓬,想给这世界留下点什么。

雨仍静悄悄的下,从黑色的屋檐下滑落,窗前象覆上一层毛玻璃,滚下的雨珠象珠帘上挂着的泪滴,没有花草虫莺的欢歌,只闻到雨打芭蕉沙沙的声响。我曾写过几篇关于秋的文章,这秋雨的萧杀无奈,让人不禁寒颤起来,让我想起梁实秋的《中年》:不时地有不好的消息传入耳畔,有时让人蓦然一惊,不觉自己也到中年,面色蒼蒼鬓已染,这人生不也是这转换的季吗?有些人突然地病了,躺在病榻上,一蹶不起,有些性急的朋友却先走一步,让人大煞风景。人生不也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的感悟吗?我记得陈寅恪一句铮言:放下便是。很多事件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张爱玲在《秋雨》中说:所有的盛夏繁荣,都会变成古罗马建筑的遗迹一样,在萧萧的雨声中瑟缩不宁,回忆着光荣的过去。这人生有时也是忧郁的,被一张大的珠网般的雨幕笼罩着,而这雨的抽落,像这银灰色粘糯的珠丝,编织一片轻柔的网,让这世界上所有的生灵,同住在这张瑟缩的秋雨如幕的珠网之中。

郁达夫《故都的秋》写北国的秋,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慨叹。北方的秋来得清,来得静,大的黄叶朝下掉,慢慢的,它经过风,经过淡青的天,经过天的刀光,黄灰楼房的尘梦——其怆然让人来不及添加衣裳,仿佛寒露也随即将至。而江南的秋来也徐缓,其叶子蜕变也渐渐的,由绿黄渐至深黄,我曾写《一叶之秋》,写秋天的山野旷味,江南湿地的芦花,池塘的残荷,那如琼浆的秋露,那南山的红叶,那山坡上的山楂红,那大家宅院的丹桂飘香,那秋水天长,那《雁南飞》把心揉碎的挽歌——这江南的秋,四季转寰,仿佛季节在身边没有走远,仿佛秋月在身边徘徊,像断奶的孩子喝着母亲最后一遍奶水,像江南的陶瓦罐子,煲了一釜热汤,留给心底暖暖的,润润的,这个秋声是落叶陨前的挂念,让人不禁想起欧阳修的《秋声赋》,仿佛感悟到秋的一声叹息,昨天的黄花深巷,今夜里红叶低窗的悲思,经历一场铁马秋风的哀号。我还写过《十月的菊》,那冲天香阵,一夜间被野风吹过,吹得透心凉一一也是秋的无奈。

秋,让草木枯落,万物凋零。曾经鼓噪的鸣蝉,也渐渐淡了,也改变不了成蛹的宿命,蝈蝈和蚂蚱也熄灭了哀鸣,秋雨直落落打在芭蕉叶上,如南宋江南词人蒋捷的《声声怨》,多少风雨中有多少晚秋,年轻时的狂妄和自负,人到中年,所有的梦都落到水中,正所谓“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我觉得人生也是如此,总有一个阶段,犹如这秋风潇潇,落叶凄凄,忧其力所不及,思其智所不能。此一时,彼一时也。

作者简介

辛禾,医务工作者,心血管内科专家,文学爱好者,业余创作诗歌、散文,作品散见于报纸刊物。近期主编学术专著《冠状动脉腔内影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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