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网文《她是雪的人》,作者:乱火,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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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语从没想过,结束一段情的感觉会是这样从头灌到脚的无力。她也没想到,在心里想象并演练了数千种状况的分手过程,对话居然不超过五个字。

“分手吧。”

“好。”

她颤抖着手指,不能再在手机屏幕上多输入一个字。

一向在对话框里负责说最后一句话的她,这一次连一个表情也发不出去。

“这次只好破例了。”她按了锁屏键,让手机滑落进风衣的兜里。

从小没有亲人的她,不知何时,竟因全心全意去爱,连朋友也弄丢了。以至于当她失去生命里最拼命在意的那个人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来填补。

天上落起了鹅毛大雪,这对一向很少下雪的江南地区极为难得。

“或许一辈子也就能见这么一次。”付语走到小区公园里面,抓了抓地上软实的雪,这一抓就没能再停。

她用地上的雪,无比专心却又毫无意识地堆起了一个雪人。

她看着这个雪人,越看越像那个只说了一个“好”字的人。她抑制不住地流下眼泪来,在雪人的嘴上淡淡地留下一个吻,便捡起自己的包,转身离开了。

但谁都不会想到,她流着泪的告别,竟会是他爱情的开始。

雪人感到自己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缕陌生而美好的光线渐渐散布开来。

他清楚地看着这个离自己的脸只有几毫米的女孩,雪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出软软又金灿灿的绒毛。

她淡淡又暖暖的一个吻,使得雪人的嘴开始有了一点点的融化,雪人感觉自己仿佛突然有了心脏一般,胸腔里震颤狂跳起来。

雪人还不会说话,只能静静地看着她捡起地上的包,转身离开了。

“看来她很喜欢我。”雪人有点兴高采烈,新长出的心里已经在手舞足蹈。可他被固定在这具雪的躯壳里,无法离开,也不能有什么动作,只是炽热地盯着女孩远去的方向。

已经三天了,雪人依旧望着女孩离开的方向。

“主人怎么还不来看我?”雪人感到无聊,也感到沮丧。

他已经学会了说话,积极地同身边的雪人兄弟打招呼,“嘿。你们是什么时候被堆出来的?你们的主人多久会来看你们?”

雪人们呆呆地立在那里,身上插着笤帚,没有一个人来理他。

雪人这样唠叨了几次,终于明白,他们跟自己不一样,他们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如自己一样产生想法。

雪人更加期盼起来,他希望自己的主人快些来,然后自己就可以说话给她听,她见到会说话的自己,跟别人的雪人不一样,一定会更加喜欢。

所幸今年的气候很不一般,雪很长时间都没有化,因此雪人也没有丧命的危险。他日复一日地等着,看着路过公园的路人,在雪地里玩的小孩,还有在他身边的雪里刨坑的狗。

但他从不对他们说话,他只想对他的女孩说话。

直到一周以后,公园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穿着跟别人很不一样的衣服,在雪人的面前驻足,并仔细地打量他。

雪人被他盯得有些发毛,终于禁不住开了口:“你是什么人?”

那人见他终于开口,非但不惊讶,反而好像很欣慰,微笑着答道:“我是一个道士。”

雪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不明白道士是什么,“你来做什么?”

道士笑了笑,“我来捉一只精怪。”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居民楼,“他就在那里。”

雪人撇了撇嘴,“那你看着我做什么?”

道士伸出手,拉起了雪人的手,“我能帮助你,你也能帮助我。”

付语的对门搬来了新邻居,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男生。付语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冲着自己甜甜地笑,而且很爱说话。

他长得固然好看,放在平时,付语的心里没准儿就会小鹿乱撞。但付语因为失恋心情不佳,从来都是寥寥几句就打发了他。

付语这几天总是觉得心神不宁,夜里睡觉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她满心以为可能是自己太孤单,产生的一种错觉,但事实并不是那样。

付语躺在床上,说服自己能够睡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睡意来袭,她开始变得迷迷糊糊起来。

就在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喉咙一阵发紧。她连忙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漆黑,她挥手去摸,也发现什么都没有。

她翻身下床,想走到桌边去倒一杯水喝,却发现壶里已经一点儿水都不剩,水杯也在桌面上倒放着,积了些灰。她颓然走回床边,掀起被子钻了回去。

可是当她一睡着,喉咙上的压迫感就又变得强烈,就是这样,她已经连续一个星期不能好好睡觉了。她感觉自己现在的神智很不清醒,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英年早逝。

她再也受不了了,“啊”地尖叫了一声,并决定第二天去看医生。

就在她闭上眼睛,又开始新一轮的窒息循环时,门突然响了,是听上去很轻且有礼貌的敲门声。

付语悄悄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了看,一片漆黑。

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而亮,猫眼外面出现了新邻居的脸,他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站在自家门前,好像抬手又要敲门。

付语问道:“做什么?”

小男生回答:“你没事么?我刚刚听到你尖叫。”

付语贴在猫眼上,“谢谢你。我没事。”

“你家除了你还有别的人么?”

“问这个做什么?”

“或许,你最近会觉得身体不舒服么?”

付语心里一惊,嘴上却强硬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

“难道没有什么,比如窒息之类的感觉?”

付语惊呆了,“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小男生笑了笑,“我是一个会捉妖的道士,你的屋子里,绝对不只有你。”

“啊?”付语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开门让我进去看看吧。”

“不,不用了。”付语想了想,还是在大半夜一个奇怪的陌生人和一个影响睡眠的妖怪中选择了妖怪。

“好吧。”小男生也没再坚持,“你试试这个,放在身边,或许有用。”他淡定地蹲下,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张纸。

“谢谢你。”付语接过纸,半信半疑地把它丢在桌上。

困意袭来,付语这一次安安稳稳地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起床看了看桌上的纸,心中开始对小男生的存在产生了一些好奇和愉悦。

“嘿!”付语听到对面的开门声,立刻打开自己的家门,去同小男生打招呼,“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男生想了想,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姬雪。”

“呃。”付语倚在门框上,“你的那张纸,能用多长时间?”

“一天。”姬雪诚恳地回答。

付语瞪圆了眼睛,“那……我今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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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姬雪笑起来,“我可以帮你捉妖。”

付语闻言,立刻将门打开,“请进。”

姬雪还是一脸小孩子一样纯真的笑容,走进了付语的屋子。他东瞧瞧西看看,还伸手摸了摸桌子上的灰。

“怎么样?你找到妖怪了吗?”付语小心翼翼地问道。

姬雪摇摇头,“不,它还没有来。”

两人从中午开始等,已经等了三四个小时,把能消耗时间的法子都试过了一遍,实在无聊得可以,付语的表情已经由兴奋变成生无可恋。

姬雪突然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愿望么?”

“什么?”

“比如一些很看重的事情,觉得有生之年一定要去做的。”

付语“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怎么?捉妖不成的话,打算临死之前参考一下我的意见?”

“别闹,我说正经的。”

“有啊。”付语向上翻着眼珠,一个一个地数出来,“去周游世界啊、养一只宠物啊、学做特别好吃的饭、想种花、想按自己的想法盖一个小木屋。”

付语的眼珠又转了回来,“对了,我还特别想学二胡来着。”

姬雪也“噗嗤”笑出了声,“为什么想学那个?”

“因为小时候听过一个乞讨老爷爷拉二泉映月,觉得好帅啊,我都听哭了。”

姬雪看着付语的眼睛,还保持着浓浓的笑意。

付语笑着笑着,见他那样看着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怎么?觉得我神经病?”

“不。”姬雪摇摇头,“明天我教你。”

付语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你会?”

“嗯。”姬雪点了点头,“我先回家去,明天来教你。”

“哎,你走了我怎么办啊?不抓妖怪了?”付语有点儿发懵。

“我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这个先给你顶一天。”说着,姬雪从衣服兜里掏出了又一张纸,递给了付语。

付语拿过了纸,本来自己也是为了不受妖怪打扰才请他进来的,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付语竟然有点儿怅然若失。

付语第二天早上打从起床,就开始竖着一只耳朵留心着对门的声音。可对门始终都安安静静,付语直觉得抓心挠肝,快要煎熬死了。

或许是这个神奇的邻居给付语死水一般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波澜,使得付语对他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思念的感觉。

“咚咚!”姬雪终于在下午两点的时候敲响了付语的家门。

而付语撑着头,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听了这两声,觉得宛如天籁,立刻奔到门口,又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停顿了一下,才将门打开。

姬雪笑眯眯地拿着二胡走了进来,“捉妖之前,先教你这个。”

“好!”付语欢呼了起来。

有事情做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姬雪的神情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去床上睡觉吧。”姬雪吩咐道。

“嗯?”付语惊讶道,“这才几点?”

“假装睡也可以,我守在旁边等着捉它。”

“哦,好。”付语点点头。

果然,付语刚躺下没有多久,就又有了窒息的感觉,她咳嗽了起来。

姬雪见状,将手中抓着的面粉向空中一扬,空气中便隐隐约约显出一个白色的影子来。

姬雪刚要伸手去抓,这白影却一个闪身,夺门而出,姬雪也立刻追了出去。

付语呆呆地抱着被子,额头上和鼻子上还残留着面粉的痕迹,看起来傻兮兮的。

“他会捉到那只妖怪的。”虽然对姬雪几乎不了解,但她却产生了这种莫名的信任。

“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一个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付语吓得向后一窜,后背结实地撞在了墙上,“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呢?”

“什么?”付语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也已经看见地上残留的面粉上印着一双脚印,那不是人的脚印,而是动物。

“你不记得了么?你都不好奇自己的壶里为什么没有水可以喝,杯子为什么已经落满了灰尘?你已经死了一个星期了,就在你那天回家之后,你在浴室里自杀了。”

付语的眼睛越瞪越大,她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些已经被自己刻意遗忘的画面。

分手的短信,精疲力竭的自己,前男友打包走后落在浴室里的刀片,染血的浴缸,一一浮现,并逐渐清晰起来,眼前最后剩下的,是一片猩红。

“我难道,真的已经死了么?我现在,难道只是个灵魂么?”付语的意识渐渐涣散起来。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喉咙上突然袭来前所未有的灼疼,窒息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

“真可惜。你意识最淡漠的时候,恰好是我最强大的时候。左右你已经死了,不如成全了我吧。”

而付语已经哑得再发不出声音,眼前一片金星。

就在这时,一只手仿佛抓住了什么,付语喉咙上的压力立刻消失了,她缓了好几口气,才恍然发现原来是姬雪回来了。

此时他正抓着妖怪,而他们接触着的地方,冒起了阵阵冷雾。

“好个厉害的妖怪,竟能分身调虎离山。”

妖怪的声音既深幽又冷漠,“你以为凭你能打得过我?”

姬雪回头望着付语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别忘了实现你的愿望。我送你的这辈子,一定要过得开心。”

说完就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这个强大的妖怪,同时沙哑道:“我记得,猫是很怕冷的吧。”

一阵阵略微刺耳的声音响起,冷雾逐渐弥漫了整间屋子,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传来,“你怎么会知道我是猫?”

姬雪的声音不同往日的温和,而是一阵冷厉,“下次出门记得穿鞋,别把脚印留下。”

冷雾越来越浓,付语的手在眼前挥来挥去,想驱散冷雾,可是仍然一片迷蒙,她感到头痛起来,仿佛整个人都虚幻了,又仿佛再次凝结成了实质。

不知过了多久,冷雾终于消散,妖怪显然已经没了,可是姬雪的身影也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一滩水和掉落在地上的一部手机。

“姬雪?姬雪?”付语叫了两声,没人应答。她捡起了地上的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名字——道士。

“这难道是姬雪的师父吗?”付语忙拨通了这个号码。

响了几声,便有人接了电话,“怎么着?二胡没学会?有哪个雪人像你这么笨的?”

付语一头雾水,硬着头皮问道:“您好,您是姬雪的师父么?”

电话对面的人好像也懵了一阵,“你说的姬雪是雪人?他本来倒确实是一片积雪来着。”

“什么意思?”

“他是去你那里捉妖了么?”

“对啊对啊。”

“哦,原来你是那个主人啊。”

“什么?什么主人?姬雪突然不见了,手机掉在地上,他去哪里了?”

道士也一阵疑惑,“你给我说说,那边是怎么回事?”

“那个妖怪好像很厉害,姬雪冲过去抱住它,然后屋子里就全是雾,现在人就不见了。”

道士沉吟了一阵没有说话,付语几乎以为他挂断了,“喂?”

“我在。”道士说,“或许,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什么意思?”

“他是你堆的雪人,但现在已经化了。”

付语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她在小区里堆起的那个雪人,也记起了自己的一个吻,“你是说小区里的那个雪人?它就是姬雪?”

“对。”

付语的心狂跳起来,“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活过来么?”

“有的。但他毕竟是个雪人,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他终归要离开。”

“可我一定要救活他,求求你。”

“带着它化的水,再堆一个雪人吧。”

道士挂断了电话,给自己轻轻倒了一杯茶,想起了自己与雪人的初遇。

那是在这个小区里,自己伸出手,拉起了雪人的手,“我能帮助你,你也能帮助我。”

雪人被他一拉,便从雪的躯壳里走了出来,“你能带我去找我的主人吗?”

“你的主人一星期前已经自杀身亡了。我要捉的那只妖,为了占有你主人的身体以幻化人形,将尸身保护在了自己的妖体里,重新形成了一个健康完好的人身。

”因此你的主人也一直没能投胎,还在自己的家里游荡。

“可是毕竟那个灵魂才是躯体真正的主人,那只妖也无法放心进入你主人的身体,它要彻底杀死你主人的魂魄,叫她魂飞魄散,才能彻底占据那具人身。”

“听不懂。”雪人摇摇头。

“不懂没关系。你要做的事情,就去打伤那只妖,将尸身毁掉,这样你的主人才可以忘掉今生的一切,照常投胎。”

“万一我把它打死了怎么办?”

“哈哈。那你主人的魂魄就会趁机回到自己的躯体里,死人就复活了。”道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也是我不亲自捉它的原因。不过你不必担心这种可怕的状况,因为它很强,凭你刚刚形成的这点儿灵气,你打不死它的。”

“哦。”雪人点了点头。

“等你积完了这件功德,灵气大增,就再也不必再担心自己会熔化了。”

“好。”雪人又点了点头。

“真是个聪明绝顶的雪人。”道士回忆了两人的这段对话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可惜又有点儿傻。”

方梦已经在雪乡附近的一个断崖边站了很久,她孤苦无依,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晦暗无光,最近更是仿佛所有的倒霉事都一起来了。

她花光自己最后的几百块,到了她很久之前就梦想着看一看的雪乡。她曾听过一个关于雪的很美很美的传说,因此选择了这里来结束生命。

就在她即将向前迈出那最后一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姑娘,我走路不方便,下不了山了,你方便送我下去吗?”

方梦回头,看到了一个慈祥的老奶奶,她用一种期待的神情望着自己。

方梦转过身来,点了点头,搀着老奶奶下山的路上,老奶奶一直在夸奖她,唠叨着多亏有她,否则下不了山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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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到一个小木屋旁边,老奶奶热情地从屋里拿出一包蓝莓干来,让她一定要拿去吃,她推辞不过,只好握在了手里。

屋里的小狗也跑出来,围着她跑来跑去,鼻头上沾着点儿血,仿佛玩得很开心。

方梦转身离开的时候,老奶奶还站在门边朝她挥手告别,方梦也挥了挥手,踏上了走向山下的路。

陪着老奶奶一步一步走下山来,方梦突然就没有再爬上山去的欲望了。

原来自杀这种念头,只是那一瞬间的冲动而已,即便已经身无分文,至少还有着能帮助别人的能力,何必轻易放弃自己呢。

老奶奶站在门边上,依然面容和善慈祥,她旁边的雪地上,却多了一双人的脚印。这双脚印之上的人,脱下了一个手环,便由一片透明变成了实体。

老奶奶笑了笑,“说好今天去山上逛逛的,没想到又临时回来了。”

面前那个摘掉手环,显出实体的年轻人笑道:“是啊,春天快到了,又有一段时间不能再见了。”

老奶奶笑着点点头,“现在老了,没法儿满世界找有积雪的地方了,只能守在这儿,这个积雪能待得最久的地方等你了。”

“我会很想你的。”

“冬天你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

“别说丧气话。”

“这不是丧气话。若是我真的走了,我就不去投胎,年年岁岁在这里等着你。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变成年轻时的样子,也可以肆无忌惮地抱抱你,再也不必担心你会化掉了。”

“可你就再也不能带着我到处找雪了。一年我只能来几个月,你不怕孤单么?”

老奶奶的双眼满溢柔情,“有人可等,岂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