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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二十年前,我因年轻气盛辞掉了杂志社的工作,回家开办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工作室就租在明德门的一排门面房里,小区很大,当时号称西北第一社区,周边居民很多,为了增加人气也为了减轻房租负担,我把设计工作室辟了一半作为对外服务窗口接一些打字复印的活,也为此前后招收了三五个女娃娃半学徒半打工。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经历很接地气也很美好,每天大门一开就是一部活生生的市井活话剧上演,今天我就拈来几段有关的谝谝。

煤老板的白日梦

粉粉是打字复印部的第一个学徒娃,其实她已经是个娃他妈了,粉粉家庭条件富裕,来我这纯粹是帮忙捎带学艺的,粉粉人漂亮活也干得好,接人待物又活套,经常有客户夸她活干得细发有创意。

复印店的事情基本上都交由她打理,也不知从哪天开始,我发现有一个体面的中老年男人开始经常光顾,来的次数多了就有所了解,他是一个功成名就的煤老板,年轻时打下一片事业,现在退居二线在小区里买了房子跟老婆看看小孙子,顺带幕后顾问顾问生意,是个不缺钱的主,人也很健谈。

一来二去混熟了,有事没事煤老板都爱跑来谝一谝,遇上饭口我叫粉粉也给他捎一份工作餐大家挤在一起吃得热闹,不管是油泼面还是凉皮子煤老板也不挑食吃得蛮香。

这个状态持续了好长时间,忽一日发现煤老板好久没来了,我问粉粉咋不见了煤老板。

粉粉撇了撇嘴说:“看他还有脸来么?”

嗯,这话里有话么。

听粉粉说,煤老板对她不怀好意,提出想要包养她,并开出一年30万的价码,开始粉粉还婉言劝其好自为之,到后来见其三番五次的缠磨,把煤老板狠狠地撅了一顿,自那后就不见来了。

哈哈,原来如此,煤老板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

二十年前30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到底是煤老板,把瓷滴很。

古稀老汉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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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艳和琳琳是我这年龄最小的一对学徒娃娃,艳艳是渭南人,琳琳是长安县人,她俩都是高中一毕业就来了,俩娃很聪明,一半个月就能独当一面了。

艳艳泼辣麻利是个急性子干起活来咬牙切齿叮里咣铛,琳琳则是个慢性子,说起话来软绵绵拉腔拖调跟户县软面一样,可偏偏这俩性格如此差异的女子特别合得来,俩人在一起比亲姊妹还亲,她俩关系好我这个当老板的就省心了,早上开门晚上结账中间就闪了。

这一日上午我刚从店里回来没多长时间,就接到艳艳的电话,说她和琳琳想去超市买点东西让我过来看一会店,我也没有多想女娃娃嘛干啥都想有个伴嘛。

我过来在店里盯了个把小时,正寻思这俩娃今天有点反常,超市就在跟前不远,咋这长时间,回来要批评批评了,大门外就传来她俩连说加笑的声音。

琳琳满脸红光声调高亢一反平日里户县软面的柔软,像一碗辣子放多的油泼棍面一样对我一骨碌一骨碌地喊道:“滕老师滕老师,我和艳艳把仇报了,艳艳扇了老流氓好几个嘴巴子,俺俩还把他美美骂了个够,围了可多看热闹的人,他老婆开始还拉架,到最后脸都变绿了。”

再看艳艳咬牙切齿地说:“哼,我还照着喔老流氓的脸挖了两把,看他满脸血印子还有脸出门不。”

这俩这阵势把我弄的一脸茫然:“慢慢说,你俩这是干啥去了?不是买东西去了吗?咋还打人去了?老流氓是谁?跟你俩啥关系?”

“老流氓就是官司王!”她俩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官司王是复印部的老客户,就住在后面的楼上,老汉七十多岁,隔三差五来店里复印一些资料,改一改他那打了半辈子的房产官司资料,房产是他父亲解放前留下的,因年代久远老汉也是想起来一点就来补充补充,官司能不能打赢我们都很怀疑,但老汉来了就是客户,每次来我们都好声招呼耐心服务,三块五块挣不挣钱是小事,复印部的口碑很重要。

因为老汉太乱,我们背地里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官司王”。

事情是这样的,前一天中午店里顾客很少,只有官司王一个顾客,艳艳给老汉改着稿子,琳琳在另外一间房子切名片,艳艳把活给干完正站起送他时,这官司王突然扑上来把个老嘴凑到艳艳脸上狂吻,嘴里还唠叨着:“看这娃nou滴!”

艳艳条件反射地推开官司王:“你干啥呢,你干啥呢!”

隔壁琳琳闻讯跑过来,正迎上满脸淫笑的官司王得意地逃遁。

俩娃当时没太反应过来,晚上下班在宿舍里越想越气愤,绝不能让这坏蛋白沾了光,这口气咽不下去。合计了一晚,就上演了这一场“超市复仇记”。

听罢俩娃的叙述,我一拍大腿:“干得好!”

隔了两天,在小区马路上我跟官司王打了个照面,这老家伙老远就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我看着他脸上两道像虫子一样的血痂,应承着:“王老师身体硬朗滴很呀!”

心里说,这艳艳下手够狠,解恨!

雪地小伙的反问

囡囡是个大学生,是个南方姑娘,在西安上的大学,毕业后陕西籍的男友不想去南方发展还有点移情别恋,囡囡不甘心还想挽回这段校园恋情,就在小区租房暂住,就近来我这里打打工散散心。

囡囡在学校就是计算机高手,打字速度飞快,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来我这的老外们交流起来毫无障碍,很多人都惊讶她窝在这小店可惜了,我和囡囡的关系已经超越了简单的雇佣关系,我俩是心照不宣的知己。

那一天雪下得特别的大,顾客也很少,下午天刚擦黑我让囡囡提前下班。

囡囡吭吭哧哧说想跟我说个事,她让我看马路对面雪地里蹲着的那个人,我装着不经意地往对面瞄了一眼,雪地里是蹲着个男人,蹲的时间不短了,头上肩上积了厚厚的雪。

囡囡说那个人这两三天下午一直蹲在那,等她下班,下班后就尾随着她一直到她的出租屋楼下。

我问她有伤害你没,她说那倒没有,就是提出来想跟我交个朋友,我拒绝他,他就不吭气地跟着我走,到楼底下他也不跟上去,就这样蹲在楼下,很晚才走。

囡囡说这个人也是复印店的客户。

我问囡囡我见过他没,囡囡说这人来复印过几次东西,我应该见过。

我让囡囡走后门先回去,我把手头上几个零活处理完,我就来到对面还在傻等的雪地黑影跟前,把他叫到店里暖和暖和,那人也不客气就跟进来了。

灯光下看清了是个小伙,很年轻,从打扮和口音判断像是附近城中村的。

我不绕弯开门见山点出叫他进来的目的,小伙坐我对面也不吭声。

我就从囡囡的不愿意讲到恋爱的两厢情愿和异地的现实,再讲到恋爱的技巧和名人轶事,五马长枪具体讲地啥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反正是讲得我口干舌燥讲不动时,沉默的小伙对我咧嘴一笑羞涩地反问一句让我至今印象深刻:

“老板,你说,都是人,她咋能长得那么好看,咋长的嘛?”

这是个高手,是达到一定境界的高手,是无关文化程度只跟心灵触动有关的高手。

他高就高在画虎画骨不描皮,夸人夸神不夸眉眼。

在他的面前“阿娜尔罕的不肥不胖也不瘦”都显得寡淡轻浮。

看样子小伙是动了真心的了。

谈完话后,小伙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毛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雪地小伙也人到中年,他的娃娃应该都不小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偶尔想起那一年那场大雪,那个让她魂不守舍的姑娘。

还有他那句憋了一晚上的反问。

文图 | 骷髅裤头 | 老西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