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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南城的空气有些燥热,刺眼的阳光让人头晕目眩。

南城是个小得惊人的县城,从县城中心的一个十字路口出发,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延伸,小巷、石子路和电线杆延绵出一座人情与世俗的城。南城人总是不慌不忙地在街上游走,因为县城太小,街上总能遇到熟人,走慢一些,方便随时聊几句家常。

我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跟上去一脚踩灭,转身向破旧的深巷走去。平日里我总喜欢穿一身黑,但是只有今天,我才会觉得自己像是去参加葬礼。

我要去见证南城最后的包机房的消亡。

1

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南城人,在南城有正规的网吧,也就是必须使用身份证才能进入的网吧之前,像我这样的南城孩子玩游戏的去处,就只有黑网吧和街机厅。

黑网吧环境恶劣,只需坐上半小时就能被烟熏得眼珠生疼,脏乱差的同时还有不少无业游民混迹,时不时就有几位社会大哥拳脚相向,小孩儿自然不爱去;

至于街机厅,除开大人们玩的老虎机,剩下的就是《拳皇97》和《街头霸王2》,中学生普遍好胜心重,如果碰巧遇上别人耍鸡贼用赖角,机台上的过招有时就会演变成真打,最后又和黑网吧殊途同归。

这个时候包机房的意义才显现出来,当然落实到它们提供的服务,也只不过是把电脑换成电视机和游戏机,提供一个还算干净的环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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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包机房

我自己就在包机房混迹了十几年,我刚开始出入包机房的时候,最常见的机器还是PS2,后来逐渐进了些Wii,换到Xbox360,最后换到PS4的时候,南城的包机房终于开不下去了。

我还站在巷尾抽着烟回忆细碎的事情,包机房门口已经站着几个人,各年龄层都有,最小的大概还在上高中,都各自聊着些什么,这时候,老唐走过来了。

老唐就是南城包机房的老板,听起来好像是挺大的老板,其实南城自始至终只有过三家包机房,都是老唐开的。

老唐今年大概四五十岁,看起来是个和电子游戏没有半点关系的发福中年人,留着不怎么精神的油头,胡茬也基本不收拾,从我有印象开始,他就一直穿着款式差不多的Polo衫,把上衣下摆严丝合缝地塞进裤腰里,露出山寨的金色爱马仕皮带扣;穿金戴银也是一样不落,请师傅打的金链子从不离身,要说这些年老唐有什么变化,大概就只有他的肚腩越发臃肿了。

老唐走过来,啐了口痰,然后俯下身子,从后腰摸出一大串钥匙,捣鼓半天才找出来一把,满不情愿地把锁解开,然后把满是灰尘的卷闸门拉起,这才能看到包机房的门面。门打开的时候,一股灰尘和烟蒂的气味传出来。

这间包机房还算比较宽敞,大概有两个底商商铺的大小,进门是一个白色的影壁,门口摆着冰箱和几箱子饮料和零食,客人需要的时候出来就买。绕过影壁进屋,第一个房间摆着四排桌凳,桌子上还挺讲究地铺着酒红色的丝绒桌布,杂牌的液晶电视和脏兮兮的Xbox 360静静地摆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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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张桌子是老唐自己的,算是他的收银台,桌上摆着十几个Xbox360手柄,数据线卷得服服帖帖。

从第一个房间的过道往里走,里屋还有一个房间,里面放的东西更加无序,桌凳是陈旧的木板桌和竹凳,电视则是大屁股CRT电视,机器更加老旧,薄版的PS2,初代Xbox,甚至还有一个带键盘的小霸王学习机。在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已经坏掉的机器,X360、PS2、PS3,都捆着数据线堆在那,拿个蛇皮袋盖上。

老唐和客人们进来都很默契,老唐就往他那张桌子后面一坐,从裤兜里摸出一块电子表和一个账本,往桌上一拍,客人们各自按需取用手柄,跟老唐说好要几个钟,交上钱,老唐就给他们安排机器,机器都有数字编号,上钟之后,老唐就在账本上记上机位和编号。

等所有人都上完钟,老唐就靠在躺椅上,要么抽烟,要么看电视。

我挑了个没那么脏的手柄,要了两个钟,几年不来包一个钟已经收费6块,足够看齐南城某些精装修网咖了。走到机器前坐下,接上手柄,熟悉的白底绿字开机动画跳出来,转了半晌才开机,游戏当然都是盗版的,我选了个汉化版的《马克思佩恩3》,又是好长的一轮加载。

跟我一道进来的高中生在机器里翻了半天,似乎有些失望,他起身跑到老唐那,找老唐要盘,这是包机房里的默认规矩,游戏机硬盘容量有限,装的都是玩的人比较多的热门游戏,想要自己想玩的,就得去找老唐要盘来,现读。

老唐抬眼看了看那个高中生,一脸的不耐烦,从抽屉里摸出来一个DVD包,里面塞满了盗版游戏盘。高中生和老唐搁那挑了半天,操着一口南城方言蹩脚地念游戏名,我听了半天才听出来是想要《最终幻想13-2》。老唐越发的不耐烦,终于在翻到第三包DVD的时候找到了《最终幻想13-2》,骂骂咧咧地把高中生打发走。

我看着屏幕上伴随着些许Glitch效果闪出R星的LOGO,代表受伤程度的红色槽涨满又恢复,一如9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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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大抵听说过老唐开包机房的缘由,倒不是他本人所说,而是一起去包机房的几个朋友讲述的,有几个人说就有几个版本,不过总归就那么些情节,一个小市民,能有多少故事呢?

最开始,老唐确实跟游戏八竿子打不着,他年轻时就是南城街头的无业游民,家里过去是化肥厂的职工,他高中辍学之后就在街头混世,喝酒打架,无所事事。后来不知怎么就结了婚,有了个儿子,他儿子基本和他一个路子,高中毕业之后没考大学,直接去了上海务工,可能是在上海接触到游戏,就开始隔三差五往家里带游戏机。

时间长了之后,老唐儿子的收藏也已经填满一个小小的货柜了,他觉得这事儿也许是个商机,就自掏腰包,在南城某条步行街里租了个店铺,开了南城第一家也是最后一家电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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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事物想要进南城都困难,更别提被南城人理解了,几千块买一台游戏机,这在南城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儿,除了学生们眼馋的目光,这家店什么也没吸引到。

2008年,《鬼泣4》推出,老唐的儿子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联系城里的打印店做了主角尼禄和但丁的亚克力板,摆在店门口,拿自己的电脑音响放游戏的主题歌,聒噪的金属乐把街坊邻里吵得受不了。

店面所在的步行街靠近一所初中,吸引了不少初中生来看热闹,中学的校长带着老师来店里抓学生,加上街坊邻居的投诉,城管也出动执法,最后落得地一地鸡毛。

这件事儿之后,老唐儿子的钱也亏干净了,唯一一台卖出去的游戏机,是卖给一个小学生的NDS,那孩子好像是偷了家长的钱来买,很快被家长抓包,小孩儿母亲揪着小孩儿的耳朵跑到店里,大声质问老唐儿子为什么要卖这种害人东西给她家小孩,要求退钱,不退钱就要砸店报警。

老唐儿子最后退了钱,那台NDS据说也没退回来,而是被孩子的母亲当面砸烂,以示告诫,然后就拿了钱带着儿子走了。

这事之后没过多久,老唐儿子的店就关门了。

有传言说老唐的儿子在上海做生意亏了钱,欠了一屁股债还不了,就卷铺盖躲债,追债的人找到老唐,老唐也摆出一副死乞白赖的态度,就算追债的人打他,用官司来压他,他也无动于衷。

后来,老唐就把他儿子店里卖剩下的游戏机和游戏收拾起来,买来一些二手破电视,开了包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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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城,不管是包机房、黑网吧还是街机厅,只要是可以允许小孩儿进的地方,都是被家长和老师们严厉抵制的,不少黑网吧就是因为家长老师上门闹事,最后演变成砸店、打架的恶劣事件,以至于开不下去,所以老唐开包机房,一直行事低调。

老唐的第一家店开在老城区的一个批发市场里,这就是老唐的鸡贼之处,他把门面选在一家冷冻库旁边,冷冻库为了保温,一般都要在门上装很厚的棉质挂帘,老唐也买了几片挂帘,再在窥视床上贴上冷冻猪肉、冰棒批发的广告,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包机房。

我就是在这时开始往老唐的包机房里跑,当时我还在上小学,每天家里给的5块钱零花钱,都拿来包钟,2块钱一小时,如果有个伙伴和我一起,就可以两人分摊包钟的钱,更划算。

至于玩的游戏,为了保证两个人都能玩,当时都会选那些支持双人的游戏,最常见的还是格斗游戏。小学生可能爱看《奥特曼》,就会玩《奥特曼格斗进化3》,年龄稍长些的中学生已经开始追看《龙珠》,所以《龙珠Z电光石火3》也是包机房的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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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包机房里有很多稀有货,很明显是老唐儿子的个人收藏,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初代Xbox独占的游戏《铁骑》的控制台,那东西是为了还原游戏内开机器人玩法的专用控制器,有三个仪表盘,两个操作杆和三个脚踏板,非常硬核,包机房里的顾客就没有能玩转的。

老唐大概也看出来这是个稀有玩意儿,所以把控制台和唯一一台初代Xbox单独摆放,标价包钟5块钱一小时,算是种高端服务。

其实最初的这间包机房能摆放的机器很少,顶多放个六七台PS2,因为老唐在本就不大的店铺里放了好几个展示柜,都是他从儿子店铺里留下来的,里面放着包装完好的PS2,还有一些正版游戏盘,当然,根本没有人会买。

我记得很清楚,在柜子的角落,放着一台外壳形变了的NDS,大概就是老唐儿子电玩店唯一卖出去的那台吧。

过了好几年后,我才听长辈们谈起,老唐的儿子在上海做生意欠了几十万的债,后来走投无路,辗转去了江西打工,之后再没见他回过南城。

3

老唐的包机房辗转了好几个地方,原因很简单,要躲检查。

原本在冷冻库旁边开店看起来天衣无缝,但不巧的是,某年开始,南城的学生流行起骑山地自行车,每到放学,冷冻库的旁边就会停上一排排颜色鲜亮的自行车,非常扎眼,等老唐反应过来,检查部门已经找上门了。

无奈,老唐只能关店,在南城兜转,寻找新的店铺,也许是发挥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精神, 老唐的第二家店选在了南城升学率最高的中学对面。

中学附近最常见的当然是小卖部,老唐就租下了一间商铺,门面还是保留小卖部原本的样子,老唐想起来的时候就进一些零食文具,摆在门口卖给学生,既能当个障眼法,又能赚点小钱。

而如果你想要来老唐的店里打游戏,在这里就需要一些提前准备了。

通常,老唐会在店门口踱步,装出一副招呼学生的样子,但如果你是来打游戏的,老唐一眼就会发现,这时他就会比出一个“3”的手型,意思是3块一小时,再向远处漫无目的的张望一下,然后领着你快步进屋。

这时老唐的包机房基本就是商铺的库房改出来的,空间非常小,只能塞下三排桌凳,不过令人欣喜的是电视得到了更换,终于有液晶电视可用,游戏机也正式开始向Xbox360过渡,那段时间X360破解盛行,盗版盘随处可见,反观索尼的PS3迟迟没破解,包机房自然不会用。

店小了,能容纳的顾客也就少了,老唐还是会时不时进来提醒顾客把电视的声音关小,防止被路过的人听到,但基本不起作用,因为只要开始游戏,顾客们的吵闹声可能比电视还要大。那可能是南城孩子第一次接触高清世代的游戏,720P分辨率带来的震撼相当强烈,可能比如今看到8K刺激得多。

X360机能上来了,游戏画面也变好了,《NBA2K》的画面就像电视直播一样真实,《世界街头赛车3》的画面好的不可思议,最具杀伤力的可能还是《战争机器2》,虚幻引擎3第一次把血脉喷张的战斗糊在玩家脸上,每个玩过的学生,都能在学校里跟同学们念叨一周,试图传达那难以言喻的激动。

那几年里,老唐的包机房一直生意很好,每到周末下午基本座无虚席,想要玩到用液晶电视显像的X360,要么在中午时顶着烈日提前占座,要么就得在店里排队,于是就有了一整排的PS2无人问津,一群人围在X360前眼馋的场面。

不过老唐并不懂游戏,他只会联系熟悉的供货商,当下流行什么,他就进什么货。但X360破解游戏繁杂,早期还时不时遇到三红的问题,老唐不能一直等着供货的人来,只能亲自动手,时间长了,这个对游戏完全没兴趣的中年男人,也算摸到些门道了。

即使如此老唐还是很讨厌那些自己挑游戏孩子。大多数来包机房的顾客,要么和朋友玩一玩《NBA2K》,要么在《火影忍者:究极风暴》里较劲,来来去去就那几样,从不挑剔。

但是有的小孩儿不一样,他们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会在南城仅存的报刊亭里买《游戏机实用技术》。

《游戏机实用技术》里报道的各种新游戏,都让这些孩子眼馋的要命,杂志会标注新游戏的发售日,所以一到新游戏的发售日,这些学生就会拿着自己的杂志来找老唐,询问他有没有装这些游戏,老唐哪里懂这些新出的游戏,什么《合金装备崛起》,什么《光环致远星》,听都没听过,打电话联系供货的,得到的也只是“还没破解”、“没中文”的潦草答复。

这时老唐只能一脸无奈,劝这帮学生去玩已经装好的游戏,可是从发售日开始,这帮学生基本每次来店里都会催促老唐,一直问到这些游戏被破解。老唐被逼无奈,只能学着上网,盯着新游戏的破解消息。

老唐的包机房就这样开了好几年,一直维持着不错的生意,游戏也会及时更新,老唐的盗版盘影集也是在这段时间积攒起来,游戏越来越多,影集换了一套又一套。

所有人都以为日子会这么持续下去。

4

其实在出事之前,大家已经看出一些迹象了。

比如,在小卖部完全没有生意的时候,会有一脸严肃的中年人在店门口踱步,时不时往里瞥,老唐这时就会站在店里,挡住库房的门帘,过一会儿中年人才会自讨没趣地走开。

又或者是家长怀疑自家孩子的去向,找到老唐的店里,老唐只能以“在库房找玩具”为由搪塞,然后自己到里屋把战战兢兢的孩子拎出来,往他手里随便塞个文具,包钟的钱也退掉,打发孩子离开。

但是真正出事的时候,还是把所有人都吓到了。那是某年冬天,临近春节,窗外还有一些积雪,老唐还在包机房里备了暖气片。突然就有好几个男性中年人往店里挤,把试图阻拦的老唐一把推开,各自嘴里吼着自家孩子的名字,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包机房顾客的家长。

被叫到名字的孩子上一秒还沉迷在游戏中满脸雀跃,看到自己凶神恶煞的家长,脸都僵了,只能被家长们揪着耳朵拉出去,店外站着的女性应该都是他们的母亲,开始负责打骂自家的孩子不长进,沉迷游戏,不学习云云。

这时有个个头稍矮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就是此前一直在老唐店门口踱步的人,原来他是包机房对面中学的教导主任,发现了学生频繁进出这家不起眼的小卖部,一翻调查之后果然发现有蹊跷,于是召集了一帮家长上门。

教导主任开始在包机房里大声讲起了道理,车轱辘话转来转去,大意无非是四个字“玩物丧志”,但越讲越尖刻,开始质问老唐为什么要在学校门口开店,祸害这些学生,店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成年顾客也逃不过他的训斥,被说成是“游手好闲”。

渐渐地话风就开始恶毒了起来,这就是南城,小城里的人都知根知底,教导主任当然也知道老唐的情况,所以连着老唐年轻时的“不学无术”,他那“逃债的不孝子”,都成了教导主任的侮辱对象。

老唐被骂得有些上头,便和教导主任对骂了起来,然后升级成推搡,挤在店里的其他人也开始和老唐推搡,最后演变成了斗殴,有些家长开始砸老唐的游戏机和电视泄愤,老唐就开始和他们抢机器,场面越来越难堪,拉架顾客的劝阻、哭出声音的中学生,女人的咒骂,老唐的嘶吼,所有声音乱作一团,像是春节里震耳欲聋的鞭炮。

这件事最后发展到有人报警才平息,家长们各自领着自家孩子打道回府,教导主任不顾自己的眼镜腿被打歪了一根,和民警手舞足蹈的讲述事情的经过,几个成年的顾客也被闹得不轻,只能吃哑巴亏,在一旁看着。

只有老唐坐在店门口,嘴角和额头都被磕出了血,两眼通红,手里还攥着一根手柄充电线,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盯着门前的积雪。

后来,老唐的包机房就被查封了,游戏机和电视要么被没收,要么被作废处理,他也被罚了一笔不小数目的钱,南城自此就没有包机房了。

5

我得知老唐又开了店,大概是在3年后,那时我已经上了大学,有了自己的游戏机。

老唐最后的这家店开在一个破旧的巷子里,地处老城区即将被拆的居民区附近,可能是因为地段不好,房租便宜,最后的店反而是老唐开过最大的店。

老唐的包机房里还是主要供应Xbox 360,还会有一些成色较差的初版PS4,运行游戏时风扇声音很大,房间很吵,只是过去人声鼎沸的场面不再,这家包机房,即使是在节假日,也基本不会有人坐满的时候。曾经让老唐头疼不已的《游戏机实用技术》,南城孩子也不会去买了,因为南城最后一家报刊亭,随着经营者的离世,已经停业好几年了。

南城的孩子如今已经不需要包机房,城里陆续开了一些桌游吧,提供精致的装修和舒适的空间,学生们更倾向于去那里娱乐,再不济,也可以窝在家里玩玩电脑,玩玩手游,总比这又偏又脏的包机房舒适。

对此老唐也心知肚明,但他似乎并不在乎,他只是习惯如此,

又过了几年,老唐终于决定关店了。即将关店的消息传出之后,还是有几个老主顾上门,所有人什么都不说,安静地打一些过时的老游戏,把自己包的钟耗完,就当作是种告别。

我也在这群人之中,盯着电视出神,9年前让我觉得画面无比真实的《马克思佩恩3》,如今也不过就是个画面锯齿严重,贴图粗糙的老游戏罢了。

我留意到身旁的高中生,正在兴高采烈地玩着《最终幻想13-2》,我问他为什么要挑这个游戏,他回答我说,他从自己的哥哥手里要到了好几年的《游戏机实用技术》旧杂志,有一期封面是这个游戏的女主角,出于好奇,才经人介绍,来了这家包机房,没想到已经快关店了。

我应付地笑了笑,这时,老唐走到我身边,告诉我包钟已经结束,我便准备收拾收拾离开。

没想到的是,老唐似乎认出了我,他站在旁边大量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始说起要游戏的事儿,“你以前是不是跟我要过《合金装备》?那个游戏我到处找,过了好几年才有中文,我好不容易装上,结果根本没人玩。”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也是那些拿着《游戏机实用技术》难为老唐的人之一,我最后要的《合金装备崛起:复仇》,并没来得及在老唐店里玩到。

老唐突然有些窘迫,半晌都说不上什么,我也不知道要怎么答复他,只是放下手柄,起身离开。

我走出包机房,透过橱窗看到坐在电视前抽烟的老唐,电视的光照亮了他的脸,可我却看不明白他的表情,是落寞,亦或是麻木?我也不知道。

我并没有告诉老唐,和我一样难为他的那些顾客,会因为对游戏的兴趣走上以游戏谋生的行业,把热爱当作生活方式,即使我告诉他也无济于事,如今的南城已经不需要包机房,离开包机房的老唐,在这样的南城,能更轻松地混个日子。

至于我,或者那个玩《最终幻想》的高中生,也没有失去什么东西,无非是我们再回到南城的时候,少了一个去处。

包机房附近的城区已经开始准备拆迁,灯光已经熄灭,整个南城陷入静默,一条条空荡荡的小路向远处延伸,我能听见浑浊的护城河水缓慢流淌的声音。

自此,南城再也没有包机房了。

注:为保护受访者个人隐私,我们将城市匿名,文中所有内容均是我们采访所得。

*即使有些时候大家对“电子游戏”的认知不太一样,电子游戏也早就已经是大众娱乐的一部分了。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圈子,游戏也同样如此,所有人因同样的热爱聚集在一起,彼此的不同又塑造了分歧,碰撞出的火花映射了我们的日常。

成为大众娱乐的电子游戏,吸纳了形形色色的人,来自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他们也许不是那么“典型”的游戏爱好者,却也可能有着相同的热爱。

可能在你没有注意到的其他地方,也有着爱游戏的人。

这个栏目“存在”,旨在记录那些热爱游戏的少数人。

本栏目佛系营业,日常咕咕。谢谢你的耐心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