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犯罪侧写师(全2册)》,作者:王莫,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来自网络】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 1

秦玲开着从D市公安局借来的车,从那所小区的大门前缓慢地开过,郑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虽然他更喜欢坐在后排,但是现在的形势逼迫他必须坐在这个位置,而且要瞪大眼睛看清楚这个小区的所有布局。

就像D市警方在报告里描述的那样,这是一个新落成的小区,以高层建筑为主,四周虽然设置了围栏,但小区的安保系统还没有发挥作用,想从监控系统里找到线索根本不可能。

他看了一眼临近路边的那栋高层建筑,那里星星点点地亮着几盏灯。这栋建筑的入住率并不高,整个小区的入住率都不怎么高,D市公安局调查回来的结果显示,整个小区的入住率不足30%,这栋临街建筑的整个十三层都没有亮灯。

这给凶手作案提供了非常便利的条件,也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凶手作案之前一定详细了解了这里的环境,才选择这户人家作为目标的。

但郑岩知道并不是这样。这是D市在三个月内发生的第三起类似的案子,前两起案件都发生在闹市区,安保严密的小区。

这已经是第三次经过小区的正门了,秦玲很有耐心地保持着车速,她知道郑岩正在分析凶手是怎么进入小区,又是怎么离开的。这并没有什么困难的,这个小区处处都是漏洞。

“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尽可能像个普通人。我并不是为了制造轰动或者和警察斗智斗勇,我只是想杀人,越是正常越不会被人怀疑。”郑岩说道,让秦玲将车子直接开进了大门,在那栋他刚刚仔细观察过的楼前停了下来。

他打算一个人上楼,并拒绝了D市警方派人陪伴的好意。郑岩现在有点害怕把自己的特殊能力展现给陌生人。他是这样对唐贺功说的,任何一个陌生人的存在都可能影响他的判断。事实上,他还有一个隐秘的理由没有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里的情况。他觉得自己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现在他打算编一个理由,让秦玲、唐贺功和杜丽留在楼下。

“我需要看现场。”在他说话前,秦玲就说道,“有些痕迹可能是D市警方忽略了的。”

“我也得看看,我是你们的头儿,综合分析你们提供的资料之外,看现场有时候也会给我提供新的灵感。”唐贺功点着了烟,烟头在黑夜里一明一暗。

“你呢?”郑岩有些无力地将头转向杜丽,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没兴趣。”杜丽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这里刚刚发生了灭门惨案,你觉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合适?我可不像你们,接受过最起码的自保训练。”

“好吧,那就一起。”郑岩不情愿地说道,目光落在了立在单元门前,找到了位于十三层的报箱。

D市警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那个报箱里塞得满满的都是报纸,现在都已经清空了。

警方的报告里对这个报箱也进行了细致的描述,因为这是发现这起案子的关键。

本案的报案人是一名报纸派送员,起初他发现报纸没有被取走的时候以为主人临时有事。直到一个星期之后,他发现之前的那些报纸都还在,便觉得有些奇怪,如果需要长时间外出,这家的主人会提前和派送员打招呼。

他按照征订单上登记的电话拨过去,电话那头一直在响,却始终没有人接听。于是他便上了楼,整个十三楼只有这一户住户入住,这很好辨认。他走到门前才发现,这户人家连门都没有关上,而那些人,已经死去很久了。

密密麻麻的蛆虫在他们的耳朵、眼眶和嘴巴里进进出出,苍蝇在他们的头顶盘旋飞舞,餐桌上的食物还没有动过就已经腐烂发霉,成为了蛆虫的温床。

他们的肚子很鼓,下一刻就会炸开一样。这个派送员并不知道,这是法医们最不喜欢的“巨人观”。

这和另外两起案子几乎一样。只不过前两个案子的发现者是送奶工。

三天前,刑侦局接到了D市公安局的报告,三个月里,D市发生了三起灭门案,无一例外,警方发现这三起案子的时候,被害人的死亡时间都已经超过一周。在第二起案件中,他们发现凶手使用了在第一起案件中使用过的枪,但他们认为有能力来解决这个案子,直到第三起案件的发生,他们才发现,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

第一起案件中,凶手使用了一把枪;第二起案件中,凶手使用了两把枪,其中一把曾在第一起案件中出现;第三起案件中出现了三把枪,其中一把在前两起案件中出现,一把曾在第二起案件中出现。

对于这个规律,D市警方百思不得其解,鉴于案情的严重,他们最终决定将这三起案件进行并案调查,并上报了公安部。

部里在研究后决定让Z小组赶到D市,

指导D市警方的调查。

“我们判断应该是熟人作案,因为没有暴力侵入的痕迹,但是周边的走访下来,没有发现可疑人员。而且凶手没有劫掠任何财物,似乎只是为了杀人。但是我们也调查过,这几家被害人并没有仇人,但被害人却又不同程度地被虐待过,我们实在无法理解凶手的作案动机。”D市负责此案的刑警队长满脸憔悴地向Z小组做了这样的说明。

“真实的案件并不像小说,一定要有一个站得住脚的动机,事实上,动机这种东西很难判定。我就经手过一个案子,一个人,她很爱自己的侄子,甚至比他的父母爱得还深,但是后来她杀了他,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是她的侄子而不是她的儿子。”唐贺功说道,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郑岩,“看来我们必须对现场进行重构,找到凶手的思维模式。”

然后,他们便来到了这里。这是第三起案件的案发现场。

走出电梯之前,郑岩犹豫了一下,他闻到了浓重的腐臭味,这个味道让他不太舒服。他辨认了一下,味道是从他左手边的那个房间传出来的。那里是案发现场。

和最初的现场不同,房门已经上锁,而且贴上了D市公安局的封条。这说明封存之后还没有人进去过,这对现场的破坏要比前两个案子轻得多,那两个案子的现场在警方离开后就被被害人的亲戚闯入,Z小组只能尽可能从照片上获取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唐贺功上前撕掉了那些封条,从口袋里找出钥匙打开了门。钥匙是从D市警方那里得到的,之前他们已经彻底搜查过这间房子,拿走了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东西。钥匙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他们没能从钥匙上发现任何线索。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恶臭让郑岩后退了一步。并不是感到恶心和难以忍受,比这更恶劣的环境他也接触过。

他只是有点恐惧,从那些扑面而来的恶臭里,他闻到了凶手的冷漠,显然他们已经预料到被害人之后的遭遇,但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的怜悯。

他们不会再回来的。郑岩想,凶手从没想过作案后再回到现场。

郑岩迅速调整好状态,跟在秦玲的身后走了进去,些微的恐惧会让他把现场看得更加清晰。

他小心避过满地的苍蝇和蛆虫的尸体,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那些尸体被踩爆时的咯吱声。

“像不像一场聚会?”唐贺功没有开灯,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对照着照片看着现场。

他尽可能不去开灯,这里毕竟是凶杀现场,周围的邻居对这里会格外关注,如果他们报警的话,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希望Z小组能在不被打扰的情况下工作。对唐贺功的话,郑岩表示认同,这里的确很像正在进行一场家庭聚会。

D市公安局提供的照片里,那张餐桌上还摆放着没来得及吃的食物,早已经彻底腐败。从餐具的数量上判断,那些食物绝对不是一家三口平时吃饭的分量。

“没有打斗的痕迹。你们猜我想到了什么?”唐贺功看向郑岩。

“吃饭吃到一半,突然被杀害,凶手可能在这群吃饭的人里?”郑岩还没有回答,杜丽就说道。

“不。”唐贺功摇了摇头,“这里只准备了三个人的餐具,那三个人都死了,你们都看过了。”

“是聚会被打断了,凶手的突然出现打断了聚会,然后,他杀了他们。”郑岩说道。

“纠正一下,是一群。”秦玲借着手电的光芒,目光在屋子里搜寻着,“凶手至少有三个人,开了三枪,一枪毙命,被害人中的父亲,被一枪爆头,弹头是平行射入的,从额头进入,从后脑穿出,带出来的血液和脑浆喷溅到了后面的照片墙上,杀他的人身高应该跟他相仿,因为手里有枪,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对被害人进行殴打,他不怕被害人反抗;那个孩子,也是被一枪爆头,不过凶手应该是从上向下开的枪,弹头虽然也是从额头进入,但是是在后脑偏下的地方射出,所以他的血迹主要喷溅在地板上,这个孩子倒是没有遭到殴打,这一点很奇怪;至于被害人中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凶手好像刻意避开了她的头部,而是选择了心脏的部位,但是弹头却是从下向上射入的,凶手的身高不高,只能斜向上举着枪射击,这个母亲也没有遭到殴打。不同的凶手好像抱着不同的心理。”

“我知道,这些话你已经说过了。”郑岩点了点头。

“你觉得凶手里面有个侏儒?”唐贺功看着秦玲,“不,我倒是觉得,可能是个孩子,大概八九岁。”

“我没说过。”秦玲摇了摇头,“我只是根据现场的痕迹进行最合理的推断,那人身高不高,体重较轻,穿的鞋码也偏小,我只说过这些。可是头儿,你不觉得如果是个孩子,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用枪杀人的话,不是太可怕了吗?他从哪弄来的枪?他怎么敢杀人?”

“如果是个侏儒的话,我们会得到很多线索,那些目击者一定会记得并且告诉我们的。不可能没有人看到那群凶手,只是他们太普通,才不会被人记得。”唐贺功反驳道。

“有一个凶手坐在这里。”秦玲没有理会唐贺功的话,在餐桌一头的一把椅子边蹲了下来,“这里本来没有人,是临时加的,一个凶手在这里控制那个母亲,剩下的两个凶手就站在另外两个被害人的身边控制着他们。”

“临时加的椅子?”对秦玲的话,唐贺功有些不解。

“是的,这把椅子原来不在这儿。”秦玲站起了身,“椅子下面太干净,说明它平时是收起来的,地面打扫得更彻底。”

“等等。”她突然又蹲下了身,“不,凶手不是三个人,是四个人。”

“四个人?”唐贺功和郑岩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敢置信。

“是四个人,这里有第四个人的脚印,不过很轻,如果不是光线角度还真的很难发现,但是只有三个人开了枪。“秦玲点了点头,“可能是个女孩儿。“她从地上捡起了一根头发,小心地收了起来,“这根头发不属于那几个死者,我需要回去化验。”

“看来这趟我们不白来,要是前两个案子的现场还没有被破坏就好了,或许我们能得到更多信息。”唐贺功说。

“这已经足够多了。”郑岩掏出了药瓶,这是他准备对现场进行重构的信号。

“再等一下。”杜丽阻止了郑岩的举动,“你们来看看这张照片。”

她说的是放在餐桌旁边照片墙上的一张全家福,毫无疑问,那张照片里就是被害人一家三口。相框的玻璃已经碎裂,大概是被弹头误伤,那上面还有一些已经发黑的血渍。

这不可避免,因为相框刚好在其中一个被害人的身后。幸运的是,那三个人的脸并没有被血渍遮挡。

“照片有什么问题?”唐贺功不解地看着杜丽。

“看那孩子的眼睛。”

“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唐贺功仔细看了看,说道。

“不觉得奇怪吗?”杜丽皱着眉,“既然是全家福,当然要开开心心的,可是这孩子,虽然在笑,但是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那能说明什么?他一直被家里虐待?”

“可是他的父亲看着他的眼神却是宠爱。”

“他害怕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秦玲突然凑了上来,肯定地说道,“我记得这种眼神,那些福利院的孩子被领养走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我在福利院做过义工。”看到唐贺功正看着自己,她连忙解释道。

“这孩子是领养的?”唐贺功皱起了眉,他开始思考这和这起凶杀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这种可能性很高,也许我们还能找到更多线索。”杜丽戴上手套,开始在抽屉里翻找,D市的警方之前已经做过这样的工作,但或许认为这和案子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那些东西还留在抽屉里。

一份领养协议和一本影集。

“秦玲,把这张照片拿回去做个化验,这上面也许有我们要找的信息。“唐贺功突然伸手把墙上的那张全家福拿了下来,“这不是弹头造成的碎裂,没有弹着点。”然后,他看了一眼那张餐桌上的血迹,说,“他们被移动过。”

郑岩翻开那份影集,抽出几张倒扣着的照片,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退向了门边。在他的眼里,一切正在消失,苍蝇、蛆虫、血渍、尘埃、唐贺功、杜丽、秦玲,还有令人作呕的咯吱声.….

嘈杂的声音开始在他的耳边响起。另一个世界正在他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 2

他们很幸福,在我离开后。

或许有过一段时间的悲伤,但那并不长,现在他们有了代替我的人,并正在为这个刚刚加入的成员举行欢迎仪式。

我突然间不敢去看,我想要离开,永远消失,我不希望再次受到伤害。

我只是个孩子。

但我还是敲开了门,我想看看他们见到我时的反应。

餐桌已经布置好了,我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那个位置还空着,这让我多少有些安慰,那个人并没有完全取代我的位置。但这并不能弥补他们的过错和对我的伤害。

“都不要动。”我喊道,我知道这个声音很幼稚,但是我有他们没有的东西。

他们果然没有再动,当然不是因为我的怒吼。一个孩子的话并没有多大的作用,但是我有新的父母,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我们还有枪,现在他们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好。

“你不配做一个父亲。”新的爸爸愤怒地吼道,用枪柄狠狠地砸那个男人的脸。他甚至不敢反抗,一心想要护住那个孩子,可是我才是这个家庭真正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我很伤心,但我内心依然还有几分期待,希望那个男人能够跪下来忏悔。就在这时,我现在的爸妈开枪了,那个男人和那个取代了我的孩子几乎同时死去,除了生下了我的妈妈。

他们把她留到最后,让我亲自解决。我有点害怕,以前我从没开过枪。但是新的爸爸让我更害怕,如果我不开枪,他就会狠狠地惩罚我。最终我还是选择开枪,但是我选择了打她的心脏,而不是她的头,这样会让她看起来漂亮一点。妈妈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然后栽倒在面前的盘子里。

我们重新摆放了他们的位置,让他们虽然在一张餐桌上,但彼此之间却隔着遥远的距离。这不是我的主意,是新爸爸的主意,我不想这样做,杀了他们已经让我感到恐惧。

“他们曾经拥有你,但最终却选择了放弃,他们曾经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却被自己搞得支离破碎。”新爸爸这样安慰我。

我想妹妹一定吓坏了,她站在我身后,一直在发抖。

“我是郑岩,我在案发现场,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八点。”郑岩睁开了眼睛,收回了做着举枪姿势的手,“凶手是他们的家人,曾经的家人。”

“你看到了什么?”唐贺功看着他,问道。

“是他。”郑岩将那张从影集里拿出的照片递到了唐贺功的面前,“他回来了,带着新的家人,杀了这些人。”

“回来了?”

“他曾经属于这个家庭,但是后来离开了,无声无息,他再次出现的时候,给这个家庭带来了灭顶之灾,不是因为怨恨,不是因为恼怒,只是因为他可能有了自己的家庭。”郑岩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啰唆,他试图整理好语言,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做不到,至少现在不能。

“这是一个重新组建的家庭。”杜丽叹了口气,“这对夫妇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那孩子丢了,所以他们领养了现在的孩子。就在家庭宴会上,那个走丢的孩子回来了,不是回归,而是要切断自己和这个家庭的联系,他有了新的家庭,在新家长的胁迫之下采取了这次行动。”

“我大概明白了。”唐贺功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和这对夫妇走丢的孩子有关?”

“其中一个凶手就是那个孩子。”郑岩闭起了眼睛。

“主导这次案件的是谁?”

“我想是个男人。”秦玲打开了随身带着的尸检报告,“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怜悯,所有被害人都因为抵抗而受过伤,所以应该是一个父亲的角色,一个严厉的父亲。”

“为什么不能是个女人?”

“作为一个母亲,不会允许另一个母亲受到侮辱的。虽然参与这个案子的人里有一个人扮演着母亲的角色,但是在这个父亲面前,她什么也不敢做,只能按照命令杀害那个孩子,不过她很小心地避免弄脏那个孩子,还给他清洗过脸。”

回到D市公安局,秦玲马上征用了鉴定室,对从现场带回来的检材进行了检测。唐贺功也将Z小组的推测向D市公安局专案组的负责人进行了通报,要求他们去调查目前三起案件里被害人的家庭背景。郑岩的推断给了他灵感,他现在怀疑,那些家庭都有孩子走失的情况,这或许是隐藏在这起连环杀人案背后的规律。

然后,他们开始一起等着秦玲的鉴定结果和D市公安局的调查反馈。

这些并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第一批信息很快就送到了他的面前。

秦玲在现场发现的那根头发的确不属于被害人,应该是凶手留下的。那张全家福上的指纹也不属于被害人中任何一个。

D市公安局也送来了第三个被害家庭的信息,三年前,他们唯一的孩子的确走失了,在和男性被害人去游乐场玩的时候。这些,在失踪人口档案库里都有明确的记载,甚至还采集到了相关的信息,包括那孩子的指纹和DNA数据。

那张照片上的指纹就是这孩子留下的。

但是对于凶手到底要做什么,他们现在还是毫无头绪,只能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对这个人进行追踪。

在这段时间里,秦玲对目前掌握的所有DNA数据进行了比对。她只是觉得奇怪,孩子失踪,作为父母,当然要不遗余力地寻找,甚至有些人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就算倾家荡产也没有放弃过。但是这对夫妇好像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在警方进行了备案而已。

“不如你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一下凶手的作案动机,我相信你会有不同的想法。”唐贺功喝了一囗咖啡,问道。

“让你失望了,没有,至少现在没有。”杜丽叹了囗气,“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我没法做出任何分析。但是就像郑岩说的那样,这孩子对这个家庭好像充满了失望,或许还带着一点怨恨,而且重点不在他的身上,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一切都在那个新家长的操纵下进行。必须知道那个新家长在想什么才行。”

“但是我们现在没有任何信息。”唐贺功靠在藤椅里,也叹了口气,没话找话地闲扯,“你觉得Z小组的工作怎么样?和你之前比?”

“还不错。”杜丽随囗说道,“以前我需要保守很多人的秘密,现在只要保守一个人的就行了,不过这也让我的收入锐减。因为总是跟着你们到处跑,我的那些病人已经开始取消和我的合作了,再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连房租都付不起了。”

唐贺功的神色凝重了起来。“是,他真的可以做到。”杜丽点了点头,“他能进入凶手的脑子,那就意味着他可以完美地复制凶手的所有行动轨迹,那时候你们会怎么想?”

“我们会认为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进行串并案调查。”

“但实际上,这只是一起模仿作案。”“这就是你说的完美犯罪?”

“是啊。”杜丽点了点头,“这世界上的确没有完美的犯罪,因为总会留下痕迹,但是如果他留下的是别人的痕迹,对于他来说这就是最完美的犯罪。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我那么抗拒让他接触案发现场,不是因为我担心他的精神崩溃,而是因为他可能成为下一个魔鬼。”

杜丽的话不无道理,唐贺功内心其实很纠结,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但是,如果失去了郑岩的特殊能力,那他们的工作效率会大打折扣。

  • 3

“猜猜我们发现了什么?”郑岩在秦玲的拉扯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形,秦玲从来不会如此主动。而且她脸上兴奋的神情难以掩饰,这让唐贺功和杜丽怀疑她有了新的发现。

“我猜是个好消息,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唐贺功回应秦玲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们可能找到了第三起案子的作案动机,以及凶手为什么会在最后才杀害那个母亲,并且没有选择射击她的头,那个父亲为什么会遭到侮辱。”秦玲兴冲冲地说道。

“郑岩之前不是已经做出了推断,是那个孩子做出了那样的选择,那个新家长对他们进行了侮辱?”唐贺功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那只是推断,我认为有另外一种可能。”秦玲将检测报告递到了唐贺功的面前。

“还是说给我听吧,我现在没什么心情看报告。”唐贺功随手将那份报告放在了一边。

秦玲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但还是说道:“我对现场三个被害人的DNA进行了比对,综合了一下D市公安局的档案资料,

他们有那个走失孩子的DNA数据,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什么事?”唐贺功挑了挑眼角。

“三年前失踪的那个孩子,他是那个被害人中的母亲的亲生孩子,但是和那个被害的父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们这次收养的这个孩子,是这个被害的父亲的亲生孩子,但是和这个被害的母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唐贺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他开始思考这意味着什么。

三年前失踪的那个孩子或许并不是被人拐走,而是被父亲遗弃,因为那不是他的孩子,他已经替别人抚养了五年。所以在那个孩子失踪后,他们寻找得并不积极。现在,他收养了自己的孩子,不,收养或许只是个借口,他是名正言顺地将自己的孩子接到了家里,但那个母亲却不敢反对,因为是她有错在先。

如果这样想的话,那孩子的确有杀人的动机,也有侮辱那具尸体的动机,但这样一来,这件案子的主导人就和之前的推测完全偏离了。唐贺功先把目光投向了杜丽,想听听局外人的分析。但是她现在却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继而把目光转向了郑岩,很显然,他有不同的意见。

“我有些同意玲子的意见。”在郑岩说话之前,杜丽却先说道,“除了那个孩子的目光,我一直觉得那张全家福还有其他的问题,现在玲子提醒了我,那个父亲对那孩子的目光的确是宠爱,甚至还有溺爱,但是那个母亲的眼神除了母爱之外,还有一种凄凉。”

“这会是引起这件案子的主因吗?”唐贺功问道。

“说不好。”杜丽摇了摇头,“如果确实是这个原因的话,我想,我们得先弄明白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你呢?”唐贺功把问题抛给了郑岩。“不失为一个方向,但是我认为那种可能不大。”郑岩苦笑了一下,“就第三起凶杀案的情况来看,秦玲的分析没有问题。但是如果综合考虑前面的两起凶杀案,这个判断就有些站不住脚。首先那些家庭未必都有孩子丢失,即便有,我们也不能认定所有的孩子都和他们被害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个背后的家长是否就是这些孩子的父亲?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他要同时和四个家庭有感情纠葛,推理小说也不敢这么写。”

“这显然和目前的信息不太一致。”唐贺功点了点头。

“没错。”郑岩点了点头,“D市警方提供的报告已经非常详细了,前两起案件中的凶手是两个成年人,这是现在我没想明白的问题。凶手从一个增加到两个,到现在的三个,这显然是一种规律,这种规律代表着什么,我也没什么头绪。”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秦玲也知道,她提出的调查方向已经被否决了,这让她有些闷闷不乐。

“别那副表情,我可没说要放弃你这条线。”唐贺功笑了一下,“我的意见是,你这个想法不错,但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如果你能搞明白前两起案子里的凶手也像这个案子里的那个熊孩子一样,而且这三个人之间也有血缘关系的话,我想这一定能给我们的调查带来很大的方便。”

“未必要有血缘关系。“郑岩突然摇了摇头,“或许他们只是组建了一个小集团,联手报复之前的家庭。但是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凶手的数量在逐步增加。”

“我也不能理解,但是眼下我们需要休息。”唐贺功站起了身,看了一眼表,已经快要凌晨了,他们从现场回来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在讨论这个案子,并且不断地把需要调查的内容通报给警方,“明天那些东西就会送到我们的眼前,信息一定不会少,有用的恐怕没多少,我们得从那些信息中抽丝剥茧,这会是个很麻烦的工作。”

郑岩借着宾馆冰箱里的红酒才睡过去。

他还是有点想不明白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凶手的数量逐步增加又代表了什么。

现场留下的痕迹已经足够多了,如果在以前,他可以轻易地理解凶手的思维模式。但是这个案子不行,因为凶手太多了,他只能选择最主要的那个进行共情,如果同时再进入其他凶手的脑子那有点为难。他是有身份识别障碍,但他没法做到让自己人格分裂,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心理学概念。

在手机铃声第二遍响起的时候,郑岩从梦里醒了过来,接起了电话。那之前他不忘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五点三十分。

没人来叫他起床,看来现在还是早晨。他睡了四个半小时,对于经常失眠的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这让他更有精力应对即将听到的事。

“我是郑岩。”他说道。

“我知道。”电话里传来了慕雪的声音,她好像有些疲惫,“我是慕雪,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如果不方便我不会接你的电话,遇到麻烦了吗?听起来你好像不太舒服。”

“确实不太好。”慕雪犹豫了一下,“教授给我制造了点麻烦。”

“那是他的习惯,希望没给你带来困扰。”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不,已经困扰了我一周了。”慕雪叹了口气,“教授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我对婚姻、孩子感到恐惧,而我又必须组建一个正常的家庭的话,我会怎么做。说实话,我想不出来答案,因为如果我不想的话,没有人能逼迫我。”

“教授的这个问题并不是在问你。”郑岩从床头摸过了烟,点燃之后吸了一口,“他只是希望你能换个思维模式来想这个问题。”

“这对于我来说很困难,我想过那就干脆把那些人囚禁起来,但这并不算是一个正常的家庭。”

“为什么不想想一个正常的家庭都有哪些人?这些人,除了依靠婚姻和血缘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聚到一起?”说到这里,郑岩突然愣了一下,“我明白了。我会再给你打电话,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我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别问我是怎么想到的,听我说就好。”

半个小时之后,Z小组和D市公安局专案组的负责人坐到了会议室里,前一天的工作让他们累得够呛,现在还不停地打着呵欠,但是郑岩没有功夫理会这些事。他抬手打断了唐贺功想要发问的意图,说道:“主导这起连环杀人案的是个男人,这一点毫无疑问,他应该是第一起杀人案的凶手,而且,他曾经是那个家庭的一员,或许在很小的时候走失,现在他回来了,目的只有一个,切断自己和这个家庭的联系。”

“走丢的孩子回来了,这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D市专案组的负责人有些不解。

“因为他恨这个家,他认为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他需要一个他认为正常的家庭,在那之前,他必须切断自己和之前的那个家的所有联系。”

“你的意思是,他在组建一个新的家庭?”杜丽敏锐地把握到了郑岩话里的重点。

“只能是这样。”郑岩点了点头,“而且他正在按照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在走,首先他是一个父亲,然后他需要一个妻子,再然后,他需要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最后,他需要另外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这样他的家庭才是完整的。”

“他只需要找个人结婚就可以,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专案组的负责人依旧满脸的不解。

“因为他不信任这样的家庭,他害怕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最后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看了一眼秦玲,“我现在觉得秦玲的分析是对的,这能解释凶手为什么这样做。”

“他不是走失的,而是被遗弃的。“郑岩说道,“他的母亲出轨,他和他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还因此被父亲遗弃,所以他恨这样的家庭,这能解释为什么目前三起凶杀案中的父亲都有被虐待的迹象。他讨厌婚姻,他需要一个永远不会出轨,和他有相同经历的人,第二起凶杀案的主角应该是一个成年女性,在这个新家庭里扮演母亲的角色,这能解释为什么在第二起凶杀案中不仅仅是父亲被虐待,连母亲也没能躲过被虐待,因为她恨自己的母亲。”

“光知道这些没有用,郑岩,我需要线索,我需要抓到这些人,你告诉了我凶手是谁,但是对这些凶手我们目前没有线索,明白吗?他们走失太久,可能已经换了身份,他们走失的时候都还太小,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我没法通过照片去辨认他们。而且……”唐贺功顿了一下,“你没有证据,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断,这和你以前做的事情不同,你是在完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进行的推断。”

“他还会作案。”郑岩看着唐贺功,“他的家庭还差一个孩子,一个女孩儿,现在大概七八岁,和他们有同样的出身,和养大她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被她的父亲遗弃,就在这个城市。”

“那我们现在?”D市公安局专案组负责人有些犹豫地看着唐贺功,“是继续布控抓捕凶手还是?”

“你觉得从凶手的角度入手,我们能抓住他们吗?我们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唐贺功调整了一下思路,正色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去排查D市走失的孩子的档案,大概两三年前走失,今年七八岁,是个女孩儿,最重要的是,她走失之后,她的家庭在寻找她这件事上并不积极,一定要快,我们不知道能不能抢在那群人前面。”

专案组负责人霍地站起了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险些和从外面匆匆进来的一名警员撞了个满怀。

那名警员怀里抱着一个纸盒子,脸上的神情极其凝重,把那个纸盒子放在了会议桌上,说道:“我们查到了一些线索。那两个家庭都曾走丢过一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走丢的时候只有七八岁,现在,他们都已经成年了,尤其是那个男孩儿,今年应该35岁了。”

郑岩和唐贺功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把目光看向了秦玲。

“没有其他的信息吗?”秦玲问道。“有。我们发现一些很奇怪的事,根据他们的亲戚所说,孩子走丢之后,那两个家庭好像对找孩子这件事不太放在心上,而且,他们还说,那两名女受害者生活不怎么检点。”

“好,我们知道了,辛苦了。”唐贺功说道,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兴奋的神情,只是有一点如释重负。

这让那个警员很不满,这可是他和同事们熬了一整夜才整理出来的资料,包括之前的陈旧卷宗,甚至还要受着白眼连夜找人核实。但是这些信息在Z小组的人看来好像并不重要,那为什么还要安排他们去做?

“你们提供的信息很重要,这会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提供非常大的帮助。”唐贺功这样说着,但脸上的表情却在告诉那个警察,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 4

“找到了。”

D市公安局指挥大厅传来一声欢呼声,Z小组的人马上围了上去。

专案组在听取了Z小组的调查方案后,马上组织警力对全市范围内的走失儿童进行排查,行动组则随时待命,一旦有消息,就会立即采取行动。

负责排查的警员首先将目标筛选为女孩,失踪时年龄大概4~6岁。这是郑岩的提议,再小的话,那时的孩子还不知道记恨自己的父母,再大的话,又与实际情况有些出入。秦玲已经判断,那个男孩儿大概只有八九岁,女孩儿应该稍小,算上需要培养感情的时间,那个女孩儿如今的年龄应该只有七八岁。

这样筛选下来,D市符合条件的走失儿童只有一百多名。随后,D市警方采取分组调查的形式,每人负责一部分,与这些走失儿童的家中取得了联系。

几乎所有的家庭接到警方的电话后都兴奋不已,以为走失了很久的孩子终于有了下落,面对这种情况,警方只能歉意地告诉他们,是在侦破另一起案子,希望他们能够提供一些线索。

但有一户家庭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户人家三年前走失了一个女孩儿,当时只有四岁。但是现在,他们留下的联系方式已经停用,家庭住址也已经更换。唐贺功判断,这户家庭有问题。孩子走失,家长都会尽可能避免搬家或更换联系方式,他们仍然寄希望于孩子记得自己的家或者家长的联系方式。

专案组通过户籍系统锁定了这户人家现在的住址,竟是在邻近的B市。

“我想过去看看,你们继续排查。”郑岩说道,从专案组借了一把枪,他需要这个东西来自保,他不敢保证会不会和那些人撞上,但是又不能调动行动组,因为可能自己这次不会得到任何线索。

“你们有那孩子的消息了吗?”

虽然对于郑岩的身份感到怀疑,对于他的出现也有些意外,但他能提供真实的证件,这家人还是接待了他。一把他让进屋里,这家的女主人就急切地问道,但却是在男主人去准备茶水的时候,而且声音轻微,就像生怕被男主人知道一样。

“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郑岩露出一个笑容,目光同时在屋子里搜索着,一个奖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好像是新闻行业的什么大奖,这家的男主人可能是从事新闻行业的。

他感到了一点恐惧,他讨厌新闻从业者。“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换了联系方式,又搬了家?孩子就算要回来,也很难找到你们了。”他把目光从那个奖杯上收了回来,尽可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件事上。

女主人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不想的,那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因为他父亲吗?因为那孩子的亲生父亲?”

哐当一声,厨房里传来了一声巨响。接着,男主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对不起,失手打翻了东西。”

但是从这一刻开始,那个女主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们并不是不想找那个孩子。”五分钟后,男主人回来了,“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找,也许她现在已经死了,她走丢的时候是冬天,可身上的棉衣都不齐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天早上我下楼买早餐,那孩子非要跟我下去,我随便给她套了件棉衣就出去了。就是一会儿的工夫,我结完账再去找她的时候,就不见了。”

郑岩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他在撒谎。因为在说这些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在说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只有这些话,还不能促使郑岩做出这样的判断。但是他在说那件事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快感,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郑岩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

“我们必须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否则这个案子永远不会结束,我可能得一遍又一遍地来找你们。”

“我不太明白。”这家的男主人显然很不喜欢郑岩的说话方式。

“你会明白的。我并不关心你的孩子是怎么走失的,这事已经过去太久,就算你说的是实话,我也没法找到线索。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孩子是你亲生的吗?”

“当然。”男主人已经有些生气了,“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还是不是?请你务必诚实地回答我,这可能关系到你们的安危。”

“警官先生,如果不是你的证件,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一个精神病,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跑来和我说这些话?等等,你看起来很眼熟。”这个男人突然仔细地打量起郑岩来,他猛地一拍额头,“我想起来了,六年了,没想到,我又再见到你了。”

郑岩惊愕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没错,名字也对。”男人就像疯了一样,站起来开始手舞足蹈,他走到那座奖杯前,把它捧了起来,“你知道吗?我真得感谢你,因为你我才得到了这个奖杯,它让我的身价飙升,好多省报都邀请我过去,但是我讨厌他们,到了他们那边我的报道就没那么容易见报了,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地做个撰稿人。”

“抱歉……”郑岩想要打断他的话,但是却被这个男人打断了。

“你一定不记得我,没错,因为那时候你是个神经病,你不会记得我的,可是我没法忘记你,我拍下了你被捕的照片,一身警服,满身是血被警察带走的照片。”说到这儿,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这么说你回来了?哈,真是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他们竟然把你请回来了,请一个精神病回来主持破案?我的机会又来了,你知道吗?真是太感谢你了。”

他更像个疯子。郑岩摇了摇头,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女主人无奈地笑了一下,走过去打开了门,然后,举起了双手,慢慢地退了回来。

跟着她进来的是四个人,两个大人,两个孩子,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把枪。

郑岩在第一时间抽出了腰间的配枪,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将那把枪放在了地上。因为跟进来的那个男人已经抓住了那个小女孩儿,用枪指着她的胸口,女孩手里的枪则对着屋里的人。

她是这家三年前走失的那个孩子,这一点已经可以确认了。这家的女主人脸上露出了惊喜和不敢置信的神色,而男主人在不敢置信之外,还有震惊和恐惧。

“杀了他们。”那个男人对那个小女孩儿说道,“杀了他们,我们就能真正地成为一家人。”

郑岩这才有机会观察这个持枪的男人,他留着一头长发,看上去大概三十四五岁,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更像个艺术家。

他把目光移向一边,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儿,她正看着这家的女主人,眼神复杂。“我怕。”那个小女孩儿说话了,声音很轻,拿枪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你不想和我们在一起吗?”长发男人温柔地问道。

“想。”小女孩儿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生母,“可是,他们是我爸爸妈妈。”

“他们不是,我们才是。”那个年轻的女孩儿在她的身边蹲了下来,“我们才是你的爸爸妈妈。”

小女孩儿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

“他们不是。”郑岩突然说道,“放下枪,听我说,你回家了,你现在到家了。”

“不,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跟我们走,我们才是一家人。”年轻的女孩儿厉声喝道。

“看来我的想法是错的。”郑岩突然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们是真的爱这两个孩子,所以才要抹掉他们之前家庭的痕迹,但是很明显,你们只是需要两个孩子而已,不是他们也没关系。”

“不,我爱他们,我爱他们。但是只要他们还是别人的孩子,总有一天会被抢走。”那个女人突然站起了身,恶狠狠地看着郑岩。“但是你强迫了他们,这会让他们留下很不好的回忆。”郑岩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儿,“你到家了,放下枪,这里才是你的家。”

“杀了他。”女人突然厉声吼道,“杀了他,他是警察。”

然后,她扣动了扳机。郑岩闭起了眼睛,该死,他忘了腰带,那上面有警徽。

“Z小组如果需要一个吉祥物的话,非你莫属。”

这还是Z小组重组以来秦玲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郑岩说话。在她将一瓶水递给郑岩,看着他一口气喝光之后。

郑岩没有说话,只是转过了身,将已经被冷汗浸透的后背面对秦玲。

“我还是第一次直接面对持枪的凶手,只能说D市的这群兄弟来得还真及时。”他苦笑了一下。

“还是你的运气好,要不是刚好这边有人报案,发现了线索的话,我们见到的可能就是你的尸体了。那样也是好事,我就有机会打开你的脑袋,看看为什么你能那么了解凶手了。”

郑岩感到一阵恶寒,不过这也让他知道了得救的原因。

两个小时前,B市公安局接到报案,报案人是这边一个小超市的店主。据他回忆,在他报案前五分钟,有一个自称是一家四囗的人来到了超市,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儿,那两个小孩儿看上去都有七八岁的样子,那个男人大概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但是那个女人却只有二十岁出头。这引起了他的怀疑,而那两个孩子对这两个人也不像是孩子对父母那么亲人,反而有些害怕。

他怀疑这是一个拐卖儿童的团伙,在这一家四囗离开后,便马上报警。

因为郑岩到B市办理的是一起重特大案件,D市警方担心他在那边出什么差错,因此向B市警方进行了通报。B市警方在接到报案后,想到郑岩办案的地点就在那个区域,而且正是相关联的案子,随即向D市警方进行了通报。唐贺功指示B市警方对该区域进行严密监控,同时率领D市行动组火速赶往B市,终于赶在案发前到达了现场。

就在那个女人开枪的同时,D市警方的行动组也开枪了,从背后轻而易举地控制了他们。

“我是不是应该跟那个店主说声谢谢?”郑岩笑了一下,“他救了我一命,现在像他这么热心的人可很少了。”

“治安联防。”秦玲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对了,那家的男主人是怎么回事?好像头儿并不喜欢他。”

“不知道。”郑岩摇了摇头,“你知道头儿那个人脾气有点怪。”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得去收拾东西,我们准备撤了。”

刚送走秦玲,唐贺功就闪了进来,径直坐进了椅子里,“搞定了。”

“什么?”

“那家伙,六年前就是那家伙第一个报道了你杀人被警方逮捕的消息,也是他第一个说你是神经病的。”

“他说了句实话。”

“这一次我保证他不会再胡说八道,我告诉他,如果他敢报道这件事,我就把案情细节全部曝光,包括他那个孩子是怎么走失的。”

“相信我,他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这次没有,他也会找另外的机会。”

“那我一定会让他尝到苦头的。”唐贺功笑了一下,“我掌握了他足够多的资料。”这时,房间的门再次被敲响。郑岩觉得,今天真是多事的一天,但他还是打开了门,让他意外的是,这次来的是D市公安局专案组的负责人,他脸上的神色不见轻松,反而更加凝重。

  • 5

郑岩把头转向车窗外,过度的紧张让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他感到脖子上的肌肉有些疼。但他必须强迫自己看过去,他得摆脱心理的阴影,要不然他看到的东西可能是错的。

他记得左手边是一条小巷,里面是一排临街的门市,小巷最里面是一家咖啡厅。六年前,他就是在那里和“厨师”、“厨师长”进行了最后一次对决。那次的结果是他惨败。

记忆开始像一条毒蛇一样从他的脑海深处窜出来,冰冷正在占据他的四肢百骸。

那条记忆中的小巷还在,只不过现在已经破败不堪,那些临街的门市已经全部关门。这副景象竟让郑岩感到心酸,那条冬眠的毒蛇复苏的速度也一下子缓了下来。

“就在最里面。”D市公安局专案组的负责人语气沉重地说道,“和那年一样,那时候我还是个小警察,没机会到最里面去,后来……”他没有说下去。

唐贺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了拍这个人的肩膀,他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他下的命令。“厨师”第一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杀害的最后一个人就是D市公安局刑警队的队长。唐贺功要求D市公安局的人只负责外围工作,是不希望他们看到自己的队长惨死的景象。

D市公安局的人一直不知道刑警队长为什么会成为“厨师”的目标,但是唐贺功很清楚。严格来讲,这个队长并不符合“厨师”选择目标的标准,但是她发现了“厨师”的一些线索,然后,她故意到这里来,等着“厨师”上钩,却没能等到自己的人前来营救。

至于那个线索是什么,Z小组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因为那个笔记本不见了。“厨师”知道这是个陷阱,但他还是来了,为了拿走那份可能会造成威胁的资料。

郑岩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车门,状态也好了很多,他成功地把那条毒蛇再次冰冻。这得感谢不远处的那个工地,机器的轰鸣让他没办法集中精力思考。

他有些费力地走进了案发现场,和记忆中的已经完全不同。窗户上的玻璃已经不见了,屋子里也没有了那些桌椅,只有满地的垃圾和冲天的臭味,横流的大小便让人想找到一块下脚的地方都困难。

很显然,附近工地的工人已经将这里当成了厕所。

就在这些污秽之上,躺着一个女人。看上去应该已经四十多岁,身材肥硕,穿着普通的衣服,脚上是一双布鞋。遇害前,她似乎奋力地挣扎过,头发凌乱,沾满了大便。裤子褪到了膝盖的位置,内裤也被扯碎,扔到了一边。

D市公安局的法医强忍着那股让人作呕的味道正在对她进行初步的尸检。

“不是‘厨师’。”郑岩长出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渴望遇到“厨师”,甚至无比强烈地盼望着能够和他再来一次对决,同时又害怕见到“厨师”,因为“厨师长”一定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他没把握战胜他们。

“这样就下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专案组的负责人有些不满,“至少应该勘查一下。”

“不必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郑岩深吸了一口气,不理会那股恶臭,“厨师’不会选择这样的人作为目标,他的目标从来都不会超过30岁,绝对都是白领阶层,他很注重目标的容貌。也不会在这种地方作案,他选择的作案地点都很高档,至少很整洁。‘厨师’不会让被害人有反抗的机会,更不会对被害人进行这种形式的侮辱,他要的只是她们的子宫,最重要的是……”

唐贺功突然轻咳了一声,让郑岩把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是的,最重要的是,“厨师”不会单独作案,“厨师长”一定会紧随其后。但是对于“厨师长”的存在,他们从没有对Z小组以外的人说过。

这个案子的环境,显然是“厨师长”最厌恶的那种。

“总之,这和那个连环杀人案无关。”郑岩在那具女尸旁蹲了下来,闭着眼睛闻了闻,又拿着尸体的手看了看,才说道,“你们最好拿着她的照片去附近的工地看看,她可能在那种地方打工,是负责食堂的。”

“她是不是被强暴过?”他抬头看着D市公安局的法医。

“不仅如此,这小子连后面也没放过。”“这也是和‘厨师’最大的不同,无论面对多漂亮的女性,‘厨师’都不会有其他的行为,他只要子宫。或许这能帮助你们找到这个案子的凶手。”郑岩点了点头,站起身,看着地面,继续说道,“凶手并不强壮,没法完全控制她,所以才会有这么激烈的打斗,并且还用钝器击打了她,让她昏迷,然后施暴,从她的后面。”他指着被害人嘴里的那些大便说道。

“让我看看还有什么。”郑岩围着那具尸体转了一圈,“我们认识,我知道你经常来这里,你没法和我们共用一个厕所。事后我必须杀了你,你会认出我的。我躲在这里等着你,我知道你身强力壮,从正面对付你太难了,我只能从后面动手,趁着你正在大便的时候,我不在乎那儿很脏,那会让我更兴奋,否则我就不会选择这里了。我没想让你失去意识,我觉得在你清醒的状态下做那种事让我更兴奋。但是你对我又抓又咬,我只能做点别的。”

“麻烦你们。”郑岩突然抬起头,对D市公安局的法医说道,“检查一下她的指甲和牙齿。”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法医看了一眼专案组的负责人,然后开始对这具尸体进行更细致的检查。

“去查查离这里最近的那个工地,里面应该有个男人,他单身,从来没碰过女人,他可能有一台小型的DVD播放机,能够随身携带的那种,他有很多那种光碟,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偷偷看。他的胳膊可能被抓伤或者咬伤。等等。”郑岩摆了摆手,“他年龄可能不大,但是很爱上网,喜欢关注新闻,他可能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因为他知道厨师这个案子,他是本地人,在外地上大学。如果你们注意检查这个男人的内裤和阴茎,可能还会发现那上面有这个女人的大便。”

当天下午,D市公安局根据郑岩提供的线索,在案发现场附近的一处工地上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被害人指甲内残留的皮肉组织和此人胳膊上的咬痕让他无法辩驳。郑岩的推断几乎完全正确,只有一点错了,他并不是什么大学生。但也差不多,两年前他的确考上了一所大学,但却因为家庭原因没能入学,只能留在这里,在建筑工地干活养家。

他并不是通过网络才知道了“厨师”的事,而是六年前,“厨师”在那里做下的案子,就是这个人报的警。所以,他才能通过那种拙劣的伪装差一点骗过了D市警方。

警方最终查实,案件主犯在被父亲抛弃后被拐卖至我国某边境城市,却因为一场意外,新家庭也支离破碎。年少的他加入了一个犯罪团伙,从最底层的喽啰做起,最后也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蛇头,以贩卖人口为生。

20岁那年,他曾偷偷返回D市,试图寻找记忆中的家,却意外得知自己被抛弃的真相,那时起,他便萌生了组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家庭的想法。不想让悲剧在孩子身上重演,他开始在拐卖来的人囗中寻找和他有同样遭遇的人。这花了他十几年的时间。

15年后,他开始执行计划的最后一步,他在那个边境城市找到了一个贩毒团伙,购买了四把枪,然后回到了D市,开始了罪恶的杀伐。

这是此案的另外一个意外收获,根据这个人的交代,警方打掉了一个特大贩毒团伙。

现在,唐贺功亟需解决另外一件事。

郑岩不见了。

这是郑岩回到Z小组之后,在侦办案子中的第二次失踪,这让唐贺功感到恼怒不已。

“上次就是你找到了他,这次,还得是你。”唐贺功找到了杜丽。

“我真没那么大的能力。”杜丽苦笑了一下,“这和上次不一样,除非你能告诉我,你们两个背着我去做了什么。”

“我不觉得和那件事有关,已经查明那只是一次误报。”

“也许他有别的想法,他不会轻易对人说出他的怀疑。”

“是‘厨师’。”面对杜丽一丝都不肯移开的眼神,唐贺功最终选择了妥协,“你姐姐当年就在这里殉职。”

杜丽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知道姐姐的殉职,但从来没有人说过,杜婧是在D市殉职的。

“那就去我姐姐殉职的地方,我想他应该在那里,他爱她。”

她露出了一抹笑容,有些惨然的笑容。

“他来过。”郑岩颤抖着说道。

还是那个小巷,还是那个案发现场,郑岩此刻正站在那扇门前,脚下掉落着一捧鲜花。

“你说谁?”唐贺功紧张地问道。“厨师’,他来过,他来过这里,他一直就在这个城市,从没离开过。”郑岩咽了口唾沫。

“他来这里干什么?”

“他来看是谁做下了那个拙劣的模仿案,来看我们是不是真的被骗了。”

“显然我们没有。”

“如果我们被骗了呢?”

唐贺功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想到了一件事,任何一个连环杀手都不会允许模仿者的存在,再三思考之后说道:“我得向部里申请,让部里向D市发出预警,随时准备和‘厨师’来一场面对面的较量,或者,我们为什么不逼他出手呢?我们已经抓到了‘厨师’,不是吗?”

“我需要过往案件的全部资料,但愿能从里面找到一些线索。”郑岩苦笑了一下,“但愿‘厨师长’没有在那里面给我设下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