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说出你的秘密:一位心理咨询师的人性记录》,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爸爸很难过,你能亲亲爸爸吗?」「爸爸好痛苦,你能摸摸爸爸吗?」「爸爸好空虚,你能让爸爸摸摸吗?」就是这样的句式,毁掉了锦葭的一生。

锦葭进来的时候,我被她的身高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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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个子很高,不过身材很壮,看上去像个浑身肌肉的「女武士」。但是她进来之后,就一直瑟缩在沙发一角,离我远远的,目光也回避和我的视线接触。

沉默了一会,我先开口了:「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点点头:「我以为卢悦是个女生。」

我说:「你希望是个女咨询师来给你做咨询吗?」

她说:「是的,但是这次就先跟你做吧,我看过你的文章,对你还是比较信任的。」然后她捂住了脸。

我说:「似乎有些事儿难以启齿?」

她点了点头,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把头扭向窗户,说:「我想喝尿。」

「什么?」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她说:「我是说,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要失控了,我总想喝尿,每天都要和这种想法作斗争,太痛苦了,你能帮我停下来吗?」

原来,锦葭是个化验科医生,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病人的各种体液。最近 3 个月来,她忽然有了一个强迫性的想法,就是脑子里有个声音对她说:喝尿吧。

为什么要喝尿呢?

她不解,但似乎那个声音令她有些动摇。甚至有一次,她望着尿液,把手都伸出去了,吓得她一身冷汗。

说了这些之后,她就把头完全扭了过去,生怕看到我的目光。

我说:「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你希望找一个女咨询师了,这件事说出来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你一定是被这个念头折磨得受不了了,才不得已来做咨询。」

她听我这么说,吐了一口气:「是的,我太难受了!我觉得我可能要发疯了。」

我问:「你想喝尿的念头和病人的性别有关系吗?」我这么问是因为她似乎对性别很敏感,那么也许她想喝尿的冲动也和性有关?

她听了以后,本来转过来的头又转过去了,对着窗子点了点头。

我问:「能多说说吗?」

原来,似乎当尿液是来自男性的时候,她的「冲动」更大一些。

她说:「你说我是不是疯了?我还有没有救啊?」

我说:「一切都是有前因后果的,你这么想一定有背后的原因,所以我需要了解的是,你 3 个月之前,生活中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吗?」

她说:「在 3 个月前,我爸自杀,险些死掉。」

我说:「我听你说得蛮轻松的。」

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自杀没什么感觉。」

我说:「是因为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她的眼睛依然望着窗外:「其实某种程度上,我盼着他自杀成功,死了算了。」

其实对锦葭来说,她之前的人生,一直都很坎坷。

她的母亲是当地闻名的「悍妇」,因为脾气太爆,隔三差五就和人吵架,所以她家开的裁缝铺一直都是她爸爸站在柜台,负责和顾客打交道。

爸爸的脾气很好,哪怕是半夜夫妻吵架,被老婆一脚从床上踹下去,也能笑呵呵地去沙发上继续睡。

她对童年唯一的记忆就是饿,一到晚上 9 点,妈妈就会把她和姐妹们的房间门锁上,她知道,那是他们吵架的时间。

有时候他们会吵一整夜,周末尤其如此,然后两个人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她和三个姐妹都饥肠辘辘地在房间里等着,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吵到了妈妈,被揍上一顿。

周末的中午,爸爸会和她一起去买菜做午饭,每次他都会偷偷给她买江米条吃,那是她童年里唯一带一点暖色的记忆。

后来爸爸炒股赚了点钱,心就有些野了,开始夜不归宿。有一次妈妈从别的女人的被窝里揪出了爸爸,连踢带打把他撵回了家。

这种事隔三差五就来上一回,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直到爸爸炒股失败,他彻底垮了,每天都傻呆呆地在裁缝店门口坐着,顾客来了都不打招呼。妈妈急眼了,拿着菜刀往他身上砍,他也不躲,结果刀砍在肩膀上,砍到骨头都裂了,血淌了一地。

妈妈吓坏了。虽然家里因为炒股失败几乎倾家荡产,这让她非常愤怒,但从根本上说,她是有信心把苦日子撑过去的。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平日特别能忍耐的老公,居然倒下了。

一向「凶狠」的妈妈也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甚至破天荒地给老公做菜,还哄他出去散步,找各种朋友给他开导。但之前一直乐呵呵的爸爸,却好像已经「精神死亡」了。

她曾经问过爸爸:「炒股赔钱很正常,为什么你就这么无法接受?」

爸爸惨笑了一下:「在炒股之前,我从没发现,人生会有如此有意思的事情,值得我去做一辈子。但是现在我忽然发现,这一切都是个梦,人要是没了心气儿,和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妈妈忍了几个月,爸爸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开始经常不回家,整宿出去打麻将,裁缝铺也关张了,日子越过越艰难。

有一天,她见到父亲就坐在窗台上,脚已经伸到了窗外。她马上扑过去,一把抱住爸爸,求爸爸不要寻死。

这时,她抬头看着我:「如果没有我,我爸爸早在 15 年前就死了。」

我说:「似乎你一直都在抢救你爸爸的生命,也在维系着这个家,很辛苦。」

她听了忽然很愤怒:「我告诉你,你别在那边摆咨询师的架子,我知道你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她顿了顿又说:「你们咨询师都喜欢去探索原生家庭,探索了半天了,我现实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啊?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我是检验科的大夫,天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我到底该怎么解决我的问题啊?」

我说:「让我们捋一下,你现在有一个疯狂的想法,这想法从 3 个月前开始。在之前,你天天接触尿液,都没有这个想法,就在 3 个月前,你忽然就有了这个想法,一定是 3 个月前你生活中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的。结果我们发现,你 3 个月前的生活中,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你爸爸自杀,险些成功,而你已经为此担忧了好多年了。但是我们现在看不到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她冷笑:「谢谢你精辟的总结,然后呢?卢老师?」

我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次咨询谈了很多东西,但唯独缺少一件事。」

她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你很会讲故事,但你的故事里没有一个最重要的元素,那就是你自己的感受。而且当我触及到你的情感的时候,你的愤怒就出来了,就来攻击我。我认为,回避你的情绪和情感,只用愤怒来进行表达,是你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

她说:「那又怎样?因为我不表达情感,我就要去喝尿吗?」

我说:「你真的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喝尿吗?」

她说:「当然了!」

我说:「我们不妨反着想,如果你真的喝尿了,你会有什么感觉、什么想法?」

她说:「我要是真喝尿了,我就去死!」

我说:「如果你去死,你会有什么感觉?」

她愣住了,缓缓地说:「为什么我会觉得有点解脱?」

然后她抱住了脑袋:「啊啊啊!难道我爸爸的抑郁症会遗传到我身上?我为什么也要死啊!」

我 35 岁了,还没和男朋友发生过性关系

第二次咨询,锦葭一坐在沙发上就跟我控诉:「谢谢你的咨询,在你的帮助下,我终于和男朋友分手了。」

我说:「这和咨询有什么关系呢?」

她气哼哼地说:「你一直都说让我体察自己的情绪,结果我发现这一周我越来越愤怒,一周和男朋友吵了四次,最后分手了。」

我说:「分手以后还想喝尿吗?」

她说:「不怎么想了,你不说我还没想过,不过,现在我和男朋友分手了,我该怎么办啊?」

我说:「男朋友为什么要和你分手?」

她低着头沉吟了一会:「他想耍流氓。」

我说:「什么意思?」

她很为难地说:「就是想要和我上床,我不肯。」

我问:「你们交往多久了?」

她说:「已经一年了。」

我说:「那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她说:「还有什么为什么?结婚以后才能上床。」

我说:「那他求婚了吗?」

她说:「求了,但是我拒绝了,我说我近十年都不结婚。」

我说:「也就是说,他要和你上床,得等十年之后?」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听上去是我理亏?」

我说:「人家凭什么要等你十年呢?」

她憋了半天,才说:「我今年 35 岁了!」

我说:「所以呢?」

她鼓足了勇气:「我……我还没有和男生做爱的经验…...」

我说:「你想吗?」

她摇头。

我说:「我们来做个游戏,叫自由联想。我说一个词,你不加思考地说出你脑海中出现的词。第一个词,男人的尿。」

她笑了,但不说话。

我说:「你必须说出来,我才知道。」

她低头小声说:「男人那块。」

我说:「是男人的阳具吗?」

她说:「我真是受够了。」

我说:「游戏还没结束,男人的阳具,会让你想到什么?」

她跳起来大叫:「你个老流氓!变态!」

我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是你的联想,还是在指责我?」

她眼中已经有了泪水:「你就是在耍流氓!」

我说:「如果让你有了这种感觉,我非常抱歉,但是我之所以让你做这个联想游戏,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一件事,你到现在都没有和男生发生关系,这对现代的女性来说,不是一件常见的事儿,所以你内心多少会对性有一些憧憬,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正是这种压抑,会让你对所有和性相关的事物都产生焦虑,所以我认为不是男人的尿吸引你,而是和男人做爱这件事吸引你,这只能说明你是个正常的女性。」

她摇头:「你不要狡辩了,你就是个可悲的油腻中年大叔,坐在这里,调戏所有女来访者,还收她们钱,你就是个混蛋!」

我说:「如果骂我会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好,那你就骂,但问题是,你再怎么骂我,也无法压抑你作为一个人正常的需求。你这样说我,我也感觉有些难受。」

就是我的最后一句话,让本来走到门口的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说:「看到你难受,我感到非常开心!」然后,她重重地摔上了门。

也许我就该让他跳下去

让我有些惊讶的是,锦葭居然又来了。

她一上来就低着头说:「对不起,卢老师,我觉得上次我说了很多冲动的话,事后我体会了一下,您说的挺有道理的,不知道您是否还难过。」

我说:「看到你来,我就不那么难过了,因为你给了我一个机会,来修复我们的关系,谢谢你。」

她说:「你不会不想给我做咨询吧?」

我说:「我内心肯定还有介意的地方,比如你说我是油腻的中年大叔什么的,不过你说的可能是对的,所以我才会扎心啊……」

我们笑了一会。

我观察了一下她,她的脸上似乎多了一份平静。第一次咨询,她的表情是焦虑;第二次咨询,她的表情是愤怒;而现在,似乎有一种忧伤,让我心口好像被刀扎了一下,非常非常疼。

我说:「你似乎和之前的状态不一样了。」

她笑了笑:「是的,我好像平静了一些。」

我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你以后,心口似乎被戳了一刀,不,好像很多刀,似乎贯穿了整个心脏,非常非常痛。」

她听了以后整个人都缩起来,用靠枕挡住头,然后把四个抱枕都围在自己身边,躲在「抱枕堡垒」里。

「你知道吗?我现在有些后悔做咨询,还不如让我天天去喝尿,喝尿都比现在强。」

我说:「是的,因为咨询是要解决问题,所以我们需要直面问题,而不是自欺。」

她从抱枕缝隙里看着我说:「我想死。」

我说:「我知道。」

她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胸口的痛应该是感应到了你的痛苦,而只有 10 分钟,我已经有些扛不住了。而你呢?不知道扛了多少年,在这种痛苦里,你不想死才怪。」

她说:「所以你赞成我死?」

我说:「我赞成,又不赞成。」

她说:「又跟我耍咨询师的套路。」

我说:「站在你很累的部分,我觉得死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想法,但是站在你生的角度上,你就这么死了,太可惜,因为你从未试过其他方法,就擅自决定了死。」

她说:「还能有什么方法?我早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说:「不,你是带着希望来的,否则你不会来找我做咨询。说吧,你为什么还继续和我这个中年油腻大叔做咨询?」

她说:「因为我变态。」

我说:「不是的,因为我在努力理解你,也许有一瞬间,我理解到了你,你是为了这份理解来找我的。」

她懒洋洋地说:「随便吧。」

我们许久都没说话。

我说:「我有一个想法,我猜你今天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但我希望你现在说,因为如果到了咨询还剩 5 分钟的时候说,恐怕我也没办法回应你。要么就好好说,要么就别说。」

她看着我,不可思议地笑了:「你真可怕,你怎么知道我是带着事儿来的?」然后,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我爸爸第一次要自杀的时候,我拦住他了,说为了我他也要活下去,他说了一句话,毁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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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后,她说:「他说爸爸很冷,你能抱抱爸爸吗?」

然后,这样的句式就成了她的噩梦:爸爸很难过,你能亲亲爸爸吗?爸爸好痛苦,你能摸摸爸爸吗?爸爸好空虚,你能让爸爸摸摸吗?

拒绝了,爸爸就黯然神伤,当场泪流满面,甚至因此以头撞墙,于是,她就同意了他的要求。

我说:「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你会那么没有感情了,因为牵到肉连到筋,你必须没感情,才能忍受这一切。」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是的,他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和自己的身体分离了,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切,甚至会让自己的魂魄游到窗外,到我渴望去的地方,森林、大海、蓝天……每次他摸完我,我都会吐,一直到今天,只要我回家,看到我当年的小床,我都非常恶心,就是那种纯生理的恶心。」

锦葭不敢告诉妈妈,因为她怕妈妈真的会砍死爸爸,她更怕妈妈会打死自己,因为妈妈对所有这种「勾引男人」的「小妖精」恨之入骨,那会是她们全家的世界末日。

而她也搞不清楚,爸爸到底是在用他的抑郁症操控她,还是他的抑郁症必须要靠她奉献肉体才能「缓解」?

更让她崩溃的是,有一次她半夜被爸爸摸醒,吓得大哭,爸爸就把她搂在怀里,什么都没做,父女相拥而眠,那天晚上,她竟然有一种幸福感。

从那以后,爸爸的前戏时间变得很长,她不知不觉也有了反应,爸爸还在她耳边说很多温柔的话,比如「没有你我就死了」「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宝贝」等等。

有一次妈妈出门,中途回家取钱,发现爸爸不在家,就推开了锦葭的房门,问锦葭:「你爸爸去哪了?」

锦葭故作迷迷糊糊地说:「不知道啊,好像出去买烟抽了。」

妈妈说:「这个死鬼,好不容易戒烟了,又开始抽!抽死算了!」然后关门离去。

妈妈不知道,爸爸这个时候正在锦葭的床底下,吓得一动不动……

我说:「也许对你来说,最可怕的不是你爸爸对你做的一切,而是你觉得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成了他的同盟,你觉得很混乱,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你有快感,却是羞耻的快感,你很恐惧,却还带着诱惑。」

她说:「我觉得我就是个怪人,是天底下最肮脏的女人,也许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为什么我爸爸没有选择我的姐姐呢?也许我天生就是个贱货……」她的眼泪浸湿了「抱枕城堡」。

我说:「你终于哭了,终于在一个人面前哭了。」

她说:「是的,这么多年来,你无处诉说,也不敢诉说,你没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我注意到,她在用「你」这个词,当我们在用「你」来形容自己时,就说明此时此刻,我们已经离开了自己,又进入到解离状态。

我说:「也许此时,你又进入到另一个空间,那个空间是安全的,让你远离这种无边的痛苦。」

她说:「没有这个空间的话,我早就死了。」

我说:「你为什么要死?」

她推开抱枕,靠近我说:「因为我是他的泄欲工具。我以为我是他的唯一,但当我终于考上了大学,我爸妈离婚后,他恢复了单身,就开始四处找女人,后来居然又赚了点钱,还结婚了。这些年他一直都没怎么联系我,我就是一个会说话的充气娃娃。」

我说:「直到他又一次失败、陷入抑郁?」

她说:「对的对的!你知道吗?在 3 个月前,他和第二任妻子离婚,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说,『我想你了,没有你,我会死。』你知道我说了什么吗?『去死吧!你早就罪该万死了!』」

她顿了顿说:「然后他就真去死了,这次吞了药,如果不是保姆忘了手机回来取,是不会发现他自杀的。我相信这次他是来真的。」

我说:「所以呢?你会有内疚吗?」

她低下头:「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当时我已经瘫了,浑身都麻了,眼泪哗哗流,我跟自己说,为了这么个畜生你值得吗?他毁了你的一辈子!他早就该下地狱了!他为什么不真的去死啊!」

我说:「因为他是你的父亲,没有女儿会真的希望自己的父亲去死的。」

她说:「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做噩梦,梦见被他性侵的画面,而且有时候,我居然还有高潮!我觉得我真的可以去死了!」

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她说:「不,我他妈的就是个错误!我是个混蛋爸爸的婊子女儿!我为什么还腆着脸活着啊!」

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她说:「为什么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还像个怨妇一样?为什么我会有反应?为什么还要给他打掩护?」

我说:「因为你爱他,你也爱性,这是人最最基本的两大需要。但是你爸爸玷污了这两个需要,你是女儿,你当然爱爸爸,你是女人,有了性的接触当然会有反应。但是这个人不该是你爸爸,你不该为了爱,为你的欲望感到羞愧,感到羞愧的,应该是你爸爸。」

她抱头痛哭:「可是我为什么总是情不自禁地怪自己?」

我说:「因为你太爱他了,就把很多责任都归到自己身上,因为当你要坚持底线的话,你爸爸就会马上把死亡付诸实现。你的爸爸如果也死了,你就失去人间最后一个亲人了,因为在你的精神世界里,已经把妈妈刨除在外了。你不想成为孤儿,所以宁可成为一个带着巨大伤口的孩子。」

纸巾盒里的纸用完了,她就不管不顾地连鼻涕带泪用袖子擦。

我说:「在你的前半生,所有的温暖都是和爸爸有关,这些温暖对你来说太过奢侈,所以才很难割舍。」

她泪眼婆娑:「可是,我还是要放下,对吗?」

我说:「放下是生,拿着是死,是成为你爸爸的殉葬品,还是带着你爸爸渴望生的希望活下去,由你来决定。」

她说:「我不知道。」

我说:「你难以决定很正常,因为只有我们有足够本钱的时候,才能做出选择,所以,你需要积累本钱。」

她说:「本钱是什么?」

我说:「你现在的感觉是什么?」

她说:「感觉好像心脏是个大石头,现在石头上有一个小孔,里面有很多黑水流出来了。」

我说:「流出来有什么感觉呢?」

她说:「感觉现在不黑了,而且变成红色的血水了,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我说:「还有呢?」

她露出了一点点微笑:「有些温暖了。」

我说:「为什么你会有这种体验?」

她说:「你不会这么王婆卖瓜吧?难道你要让我夸你?」

我说:「不是,我是说,人终生寻找的,就是这样的容器,可以理解你,可以鼓励你,可以指导你,可以和你一起面对,一起见证,一起经历。当你拥有这样的体验多了以后,你就可以放下已经死去的关系,开始新生了。」

她说:「我明白,就像我爸爸当年给我买的江米条。」

我说:「是的,你现在也在收集新的江米条,新的希望。」

后来,她又在我这里做了几个月咨询。有一天,她不来了,说是给爸爸奔丧去了——他终于自杀成功了。

之后她再也没有来过。

不知道她是已经放下了,还是受到打击太大,不想做咨询了。

我宁愿相信是前者,权且是为了我的自尊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