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这几年,我差不多半年回一次县城。

上次,是在五月份,县城突然火了。淘宝村、木材加工厂,涌动着形形色色的人,他们说着普通话,拿着摄像机,对着棺材和汉服,对着县城人熟悉的日常。跃进塔路口,也来了无数奇怪的人,我喝着小鱼汤,听老板说:“今门儿(今天)又来一堆网红!”

县城“网红”了,谁也没想到。

“网红”之后的县城,是什么样子?也许,不会有太多人关心。

但,我一直惦记着。我知道,县城不是宇宙中心,而是我心中永远的家乡。

前几天,应西瓜视频邀请,我再次回到县城。

最初,网上讨论策划案时,我一再重复:汉服,棺材,都不是我对曹县的记忆。

我是1997年离开县城的。时光倒流到那个节点,去县城,随便找人问,汉服是什么?恐怕没人知道。“汉服?是汗褂子还是汗褂杂子?”

木材加工,已在当时风生水起了。彼时,县城有几家有名的做工艺品的企业,有的乡镇家家户户都在用桐木做工艺品。连牛子都想放弃弹琴去投资,我记得他给我说过这个计划,我问他具体做啥?他说就是那个啥板……我追问他啥板?他也说不出。我笑话他啥板都不知道,还投啥资?于是,他的创业计划不了了之。

这次回来,第一站是牛子的琴行,这是他的三家琴行之一,在银座商业街上。他和小辉、魏闯、小寇排了那首《曹县啊,曹县》,刚刚在山东电视台录制完成。

这首歌是我写的词,很简单,每个字都是我记忆中的县城,那个县城已经不存在了,也好,不存在了。

晚上,去磐石宾馆吃饭,这里有县城人太多的记忆,几十年的红白喜事,亲友聚会,无数的欢笑和嘈杂,都永远留在了大厅或包间里。所有的味道都是熟悉的,都难忘。

小学同学马利勇正好也在县城,清华毕业后,他就到上海发展,因为疫情,我们有两年未见,酒一杯接着一杯,最后,我才知道,他这次回来,是母亲去世三周年。

马利勇家,我曾去过很多次,在马家油坊里面的胡同,如今还没有拆,很窄,开不进车。他们家早已搬到了楼房,也巧,小区的位置,是我家当初的位置。

十年前,我们那个家属院拆了以后,我在县城就没有家了。每次回去,只能住酒店。我每年有一半时间,都住在酒店,回到家乡,也没有别的选择。

马利勇家的香油,在县城很有名。上小学时,他常从家里拿麻汁,让大家蘸馒头吃,真香。这天,喝了酒,他仔细讲解了麻汁和香油的制作流程,芝麻和水的配比说得清清楚楚,数学一直比我好,没办法。

我们还说起了列子。那时我们仨常代表小学参加县里的比赛,我一直想写篇文章纪念他。有一天,我还梦见了他,还活着,而且病好了,我激动地从梦里醒来。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第二天早上,我带摄制组去喝苏记鱼汤,老板两口子依然热情,蘸鸡蛋饼的辣椒盛了半碗。鱼汤还是老味道,荷包的溏心蛋,热乎乎吃下去,舒服极了。那些年每次来,都会在隔壁买李魁包子,疫情之后,李魁就没有再开。

我没想到,来自北京摄制组如此讲原则,所有人都在酒店吃了自助早餐,只拍,不吃。

从苏记鱼汤出来,我们就在跃进塔转悠,如今的县城人,见惯了这场面。卖油茶的,主动倒一碗递过来;卖壮馍的,掰一块就塞给导演;卖羊肉垛子的,镜头一对准,马上刷刷切了起来……

不用我说话,很好。

跃进塔东南,就是小南关,从清代开始的那条街,很像我小时候的县城。我在那里溜达,正下雨,一个没打伞的热心人,边捂头,边说:“有个二三百年的房子,在这个院子里,你们好照相的,去拍拍不孬!”

虽然我不太好照相,但还是去看看,问他怎么进,他说:“直接敲门就中!”

我有些忐忑,但还是敲了门,女主人打开,让我们进去。的确,房子至少有百年以上历史了,在县城也不多见。曹县一直属于黄泛区,加上近代的匪患以及一系列运动,古建少之又少。难得这几间房,让人依稀看到,曾经的城墙边,东关首,一辈辈生活的人家。

女主人家,还有一个女孩和一条狗,女孩一直在喂狗,狗也很开心。

接着,我们去拍汉服和棺木。做汉服的,是我一个初中同学,他初中没毕业,就去当兵了,如今,料理汉服生意的,是自己大学刚毕业的女儿。

县城的汉服,是从演出服开始的,一家作坊,能够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实在不容易。今年曹县网红出圈后,汉服有了更多的订单,让更多人走上了致富之路。

曹县的电商直播基地也很壮观,初中同学带我去了一处,里面几乎所有的摊位都在直播。我过去,帮一个人直播了一会儿,卖的是服装,估计没卖出去。

棺木,原本想去庄寨,那应该是曹县经济最好的一个镇。我的高中班主任如今在那里工作,电话打通的时候,他正在村里,因为大雨,要随时准备抗洪。干脆,就不给他添乱了。

高中班主任,也是我喝酒的启蒙老师。毕业后,我们每年寒暑假去家里看他,他总是按住不让走,然后说:“我打个电话,菜就送来!”在他家里,我和几个同学都喝多过,有一次,把他厕所的马桶都吐得堵了。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他酒量和我们差不多,但那时候他永远能坚持到最后,岿然不倒。或许,这就是一名老师要在学生面前保持的尊严。

他是从学校考去做公务员。我一直不知道到底是哪份工作更适合他,容得下他的真诚、善良。但,不管他做什么,都是我崇敬的老师。

原本,我打算去曹县一中看看。据说。老校区的礼堂还在,还有一棵大槐树,新校区我还没有去过,就在曾经打靶山的位置。我提前联系好的一位老师突然有了变故,问我还有哪些熟悉的老师可以一起,我想了半天,说了几个名字,有的退休了,有的调走了,有的去世了,我的母校里,几乎没有熟悉的老师了……

那一天,雨一直下,我和母校最终未能重逢。

次日一早,和梁惠民县长聊了聊。我一直认为,这次曹县出圈,梁县长那段采访特别重要,朴实、热情、真诚的话语,让人对曹县的目光从“666我的宝贝儿”到重新认识。梁县长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她带着一张光绪十年的曹县地图,讲述曹县如何在发展变化中,赋予传统文化元素。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比如,昔日的镇川门,就是今天的镇川桥。

能感觉出来,她为曹县的变化骄傲。

我也是。属于我的曹县记忆,也只能是记忆,没有人愿意重返,生活在那个房屋低矮破旧,到处浮土漫天的县城。今天的曹县,处处有江南般精致,谁能不爱呢?

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了石蛤蟆,周边全是宽阔的马路和新建的住宅楼,让人难以相认。有意思的是,石蛤蟆被从台子上挪了下来,放在了地上。据说,附近有居民迷信一个说法:蛤蟆在台子上会让人半身不遂……

石蛤蟆能让人扭脚倒是真的。上初中的时候,晚自习放学,就抢着去骑这只蛤蟆,没有骑上去的,就在下面拽腿,把人从蛤蟆上拽下来,难免有些磕碰。

石蛤蟆离致宽堂的蒸碗很近,这次,宽哥的蒸碗没有等到下雪再做,提前蒸了一锅。为了熬红汤羊肉汤,他凌晨三点就起来了,拍摄团队的小伙伴从未喝过这种羊汤,有的人竟连喝五碗。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结束拍摄之后,两名济南的朋友,三哥和东波来到了县城。这是三哥第三次来曹县了,他对曹县的美食印象深刻:早晨的小鱼汤、水煎包,深夜的蒸饺、豆粥、拉面……这次又吃了烤全羊。

曹县的烤全羊,其实是烤大块的带骨羊肉,烤制过程中,通过刷一遍遍的料水,让羊肉极其入味,不用撒孜然和辣椒,就着生洋葱吃,堪称一绝。

三哥边吃,边说:“这个逻辑太厉害了!”然后就有了在济南开烤全羊的打算。

有时间,还是去东波的城市之鸟听《浅草小子》,喝红酒去吧。

这次回去,在马金凤大剧院广场的大排档,还遇到了几名初中同学,二十多年没见了,变样了,也没变样。那晚我喝得有点晕,感觉自己回到了一个多年之前的酒局,那时还没有白发,没有皱纹,只有对未来的无限幻想。

临走前,上午,和牛子在田庄转了一圈。他当年的院子还没有拆,还是那条熟悉的胡同,我去过上千次。他家的大床,最多同时睡过五六个人,一个个横着,聊到半夜,甚至天亮。

对门的老大娘上来就认出了我们,快二十年了,如白驹过隙。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之前,写过、。这个系列,我还会写。关于老家县城,我也会一直写下去。感谢西瓜视频的拍摄,让《回县城记》有了一个真实的视频版本,让我的家乡,在这一刻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