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才刚到房间,便看见女主人让女儿柳月儿坐在床头,非要韩秀才娶了柳月儿不可。柳月儿年轻美貌,韩秀才凭啥能遇上这样的好事?更奇怪的是,次日一早,韩秀才方知道昨晚几乎家家洞房,这个村子到底是咋了?且听和煦斋娓娓道来。

明朝万历年间,陕西承宣布政使司汉中府有位韩秀才,家中贫困,考中秀才后便没有钱继续考举人了。明朝后期,秀才的地位已经远不如明朝前期,韩秀才只好边教书边攒钱,为下次考试做准备。有一年深秋,韩秀才教完书出门时已是傍晚,天黑得早,韩秀才转来转去竟然迷路了。

北方的深秋之夜已是非常寒冷,如果找不到住宿的地方,非冻坏了不可。正当韩秀才困顿之际,忽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点光亮,急忙向前走去。等走近了,发现有位老仆人正站在一处大宅院的门口张望,看到韩秀才后,老仆人笑脸相迎:“欢迎贵客!”

韩秀才一脸疑惑,老仆人热情地把他让进屋内,只见屋内雕梁画栋,装修精美,中间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满了美味佳肴和一坛美酒,主座上坐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妇人。看到韩秀才进屋,老妇人忙起身相迎,向韩秀才行礼,行为举止有大家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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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秀才还礼后,向老妇人解释道,自己黑夜迷路,想在此借宿,次日天明即走,绝不打扰。没想到老妇人热情邀请韩秀才坐到主宾的位置,并说早就仰慕韩秀才的才华,今天特意邀请韩秀才请教一二。韩秀才推脱不过,只得坐下。

席间,老妇人一直劝韩秀才饮酒吃菜,韩秀才起初有些不好意思,可架不住老妇人热情相劝,再者外面天气寒冷,韩秀才走路走得腹中饥饿,也就开始饮酒吃菜。席间,韩秀才询问老妇人家世,老妇人面露忧伤之色,说自己本姓柳,原是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平阳府人,随夫君来到汉中府经商,后夫君生病去世,只留下自己和偌大的家产,成了一个老寡妇。

韩秀才表示歉意,勾起了柳夫人的伤心事,柳夫人笑笑说没事,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如今自己也习惯了,只是有一事相求。“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韩秀才问道何事,如果能帮忙定当尽力为之。柳夫人卖了个关子,让韩秀才饮下三碗酒才说。

韩秀才只好饮下三碗酒,柳夫人才说出来:“老妇年事已高,家中尚有不少钱财,想交给韩公子经商,钱生钱后,利润平分。本想交给家里人,无奈子孙愚钝不成器。久闻韩公子聪颖灵慧,定能不负重托。”说完,老妇人取出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韩秀才百般推脱,说自己只会读书,不会经商。老妇人则以范蠡等人为例子激励韩秀才,让韩秀才只管放手去干,盈亏不用放在心上。最后,老妇人出主意说可以找个懂生意的仆人陪伴,如此胜算更大。韩秀才见状,也只好同意了。

韩秀才向柳夫人请教如何找到懂生意的仆人,柳夫人掐指一算,说明天去城里找一个姓金的男子,年龄大约四五十岁,他定能助你成功。休息一夜后,韩秀才带着银两,辞别老妇人,去城里找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找到一位姓金的老仆人,韩秀才亲热地称呼他为金叔。

金叔以前就帮人经商,精明强干,在钱财上却一分不贪,深得韩秀才的信任,于是他把大小事务都放心地交给金叔打理。两人一路到了江南,按照柳夫人的指点,在江南购买丝绸,到北方倒卖,又从北方购买山货等物件到江南贩卖。转眼过去一年多,韩秀才的一千两白银已经成了三千多两,他认为可以去向柳夫人交差了,于是和金叔返程找到了柳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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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和上次见柳夫人的情形差不多,也是人还没到,柳夫人就已经准备好了酒宴,家中的老仆人依然在门口早早等候,说柳夫人早就算准了你们今天回来。韩秀才将三千两银子和账本全部交给了柳夫人,柳夫人却没有着急看,而是先和韩秀才、金叔一起在酒席上畅谈。韩秀才讲了这一年多的经历,柳夫人不住地点头,连连称赞韩秀才有经商天赋。

在柳夫人家里住了几日,韩秀才把账目交接清楚,柳夫人也没有食言,给了韩秀才一千两银子。这天韩秀才准备告辞,柳夫人大摆筵席,要给韩秀才送行。席间,柳夫人再次劝说韩秀才,说这次愿意把全部积蓄都拿出来,交给韩秀才经营。韩秀才心中疑惑,他当面请教柳夫人,为何对他如此信任?

柳夫人缓缓说道:“其一,韩公子人品能力俱全,以后定会飞黄腾达;其二,韩公子将是我家亲戚,以后您会明白;其三,我家后人不成器,今后有赖韩公子周全。”这一次,柳夫人拿出四千两银子,悉数交给韩秀才,还说让他挣够万两白银之后方可返回。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再加上这次依然有金叔作陪,韩秀才不再推辞。次日行走之前,老妇人悄悄对韩秀才说:“返程时,务必要绕道四川承宣布政使司保宁府田家坝村头大柳树下那户人家留宿一夜,切记切记。”韩秀才搞不懂原因,不过他知道柳夫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于是在心里暗暗记下。

这一次,按照柳夫人的指引,韩秀才到川南一带贩盐,当地有很多盐井,盐的价格相对便宜,从这里贩盐到其他地方卖,利润能增加好几倍。韩秀才和金叔干了两年,也吃了不少苦,不过总体来说顺风顺水,韩秀才手里的钱也涨了一倍,到了一万多两,于是启程返回汉中府。

途中,韩秀才想起柳夫人的叮嘱,专门绕道保宁府,一路打听才找到田家坝,在路上竟然结识了几位结伴参加乡试的秀才。韩秀才本就是读书人,这几年经商时,只要有空闲他就读书,一直未曾放下考取功名的心,所以和几位秀才聊得很投机。

等走到田家坝时已经是傍晚了,附近没有其他村子,于是他们各自寻找人家,都在田家坝借宿。让他们想不到的是,当地人看到秀才投宿,无比热情。韩秀才按照柳夫人的吩咐,在村口大柳树下那户人家投宿。主人家是个清瘦的老头,竟然也是个读书人。

老头自称姓柳,和韩秀才聊到很晚,并安排房间让韩秀才住。当他听到韩秀才尚未婚娶时,不禁大喜过望,韩秀才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韩秀才刚到房间,却见女主人带着女儿过来了。女主人让女儿坐在床上,对韩秀才说:“今晚你就娶了我家女儿吧!”

韩秀才大吃一惊,忙说使不得。此时柳老先生也进来了,他说:“我看韩公子一表人才,前途无量,今天誓要把女儿柳月儿嫁给公子,万望公子不要推辞!”韩秀才心中困惑,结婚至少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基本的礼仪不能缺少吧。柳老先生只说“非常时期非常处理”,在门口贴了个喜字,便关好房间留下韩秀才和女儿柳月儿。

韩秀才这才有时间在烛光中仔细端详柳月儿,惊讶地发现在这山村之中竟有如此美貌端庄的女子,年纪轻轻的柳小姐此刻也是满面绯红,更增添了魅力。韩秀才再不提推辞一事,当下吹灭蜡烛,琴瑟之爱,不可胜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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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秀才几乎一夜未眠,晨起在村落遛弯,却惊讶地发现,村落里几乎家家门口都贴了红喜字。他感到很奇怪,难道当地有夜晚办喜事的习俗?等到天光大亮后,金叔送来消息,昨晚几个秀才都成了亲,单身的娶了妻子,已经娶了妻子的算是纳了妾,其中有一个姓王的秀才最幸运,因为他投宿的这家人把两个女儿都嫁给了他。

看到韩秀才一脸惊讶的样子,柳老先生才告诉他实情。原来最近村里都在疯传,说是府上驻扎了一支军队,因为打了胜仗,官府要征集未嫁的女子犒赏士兵,所以村里人都在想办法让女儿赶紧嫁出去,恰巧昨晚来了几个秀才,村里人忙不迭地把自己女儿都嫁了出去。

谈话中,柳老先生还告诉韩秀才,自己祖上在朝中做官,只是因为被阉党所害,才躲在这山村之中。如今阉党已除,可他不想再卷入朝政,只想在这里安度晚年,但恳请韩秀才带走女儿柳月儿,好生照顾。

韩秀才郑重地点了点头。因为要赶路回汉中交差,韩秀才并未久留,待了两天便告辞了,柳老先生夫妇与女儿柳月儿洒泪而别。至于抓未嫁女子犒赏军队此事到底是属实还是谣传,韩秀才倒不关心了。等回到汉中,韩秀才先将柳月儿安顿好,才带着银两找到柳夫人,依然同前两次一样,柳夫人早就算好了韩秀才要来,早早地做好准备。

酒宴过后,柳夫人将韩秀才的银两摆在桌子上,拿出七千两给韩秀才,说自己老了,用不了这么多钱,韩秀才用得着。韩秀才不愿意拿这么多,两个人争执一番,韩秀才方收下钱。柳夫人把韩秀才送到门口,忽然两眼垂泪:“如今您已是我的侄女婿,今后烦请韩公子照顾好侄女;我的两个儿子不成器,万望韩公子周全。”

韩秀才听到柳夫人话里有话,低头沉思,刚抬头想问个明白,愕然发现面前是一片坟地。韩秀才这才明白为何柳夫人有未卜先知的功能,而且每次都是提前迎接他。韩秀才花了一大笔钱,将柳夫人的坟墓修葺一新,并详细询问了柳月儿的家世,才发现原来柳夫人是柳月儿的亲姑姑!当年柳月儿家遭难,多亏了姑姑和姑父四处使钱才使得他们家免于一死。

听闻韩秀才的叙述,柳月儿也感慨命运的安排和姑姑的恩情,到姑姑坟前祭奠一番,痛哭了一场。韩秀才夫妻俩费了好大的劲,才在城里找到了两个穷困潦倒的表哥。大表哥人憨厚老实,韩秀才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做个小买卖。二表哥好赌,整日出入赌坊,韩秀才不敢给他太多钱,只是让他缺钱的时候来找他要。

“贪”字与“贫”字笔画何其相似,赌徒的心是贪婪的,二表哥总是觉得韩秀才给的钱不够,后来甚至恶语相向,说要不是自己的母亲帮忙,韩秀才也不可能如此富有,可韩秀才不为所动,每次只是给少许银两。

有一次二表哥想起来韩秀才的经历,想着母亲那里还有三千两银子呢,于是找了几个赌徒,半夜挖开坟墓,打开母亲的棺材,结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二表哥带着一伙人蒙着面,闯入韩秀才家,适逢韩秀才外出,二表哥盗取了韩秀才家一些财物,还抢了表妹柳月儿的金钏。

当韩秀才和大表哥得知母亲墓地被盗的消息后,很是伤心,当两人走到墓穴时,惊讶地发现墓室的棺材旁放着三千两银子,想必是柳夫人也为二儿子不成器感到伤心和气愤吧。韩秀才把这些钱全部交给了大表哥,自己分文不取。过了几天,有名赌徒出售金钏,盗墓一案破获,韩秀才他们才知道原来是二表哥干的这事。

盗取母亲坟墓,抢了表妹一家,这个罪名可不轻。韩秀才虽然生气,但毕竟还是家人,他和大表哥赶紧想办法掏钱活动,可是还没来得及行动,二表哥就被县令一怒之下打死了。韩秀才感觉辜负了柳夫人的托付,将二表哥与柳夫人葬在一起。

韩秀才终究是个读书人,一直未曾忘记考取功名,如今有钱了更可以安心读书。没过多久,他就考中了举人,圆了他的功名梦,还和柳月儿生了一儿一女。韩秀才让金叔一直跟着大表哥,大表哥家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

和煦说

鬼借人谋,人资鬼力,本故事根据《聊斋志异》改编,纯属虚构,可其中的道理值得玩味,比如韩秀才没想到自己还有经商的天赋,可终究还是忘不了追求功名,也算是执着追梦了。比如柳夫人,明明家里有钱,却不敢交给两个儿子打理,而是交给了自己的侄女婿,同时对二儿子又爱又恨。比如韩秀才和柳月儿的爱情,多亏了柳夫人千里姻缘一线牵。比如柳夫人的二儿子好赌成性,总有无法填满的欲望。一部聊斋,看似说鬼说狐,实际上说的都是世间百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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