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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上海市作家协会公示“2020上海作协会员年度作品奖励”名单及“年度作家”名单,嘉定作家张旻的长篇小说《成长是多么不容易》入榜。

张旻,1959年4月生于上海,祖籍山东威海。中国作协会员、上海市作协理事、嘉定区文联副主席。出版作品有长篇小说《情戒》《桃花园》《谁在西亭说了算》《忧郁城》,小说集《情幻》《自己的故事》《犯戒》《我想说爱》《爱情与堕落》《良家女子》《求爱者》《伤感而又狂欢的日子》,长篇非虚构作品《中国父子》等。

《成长是多么不容易》

《成长是多么不容易》是嘉定作家张旻关注“边缘少年”成长的经典力作,其全新修订版于今年年初收入萧萍主编的“成长1+1”儿童文学系列,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小说讲述了问题儿童李松的成长故事,种种琐碎磨人的古怪难缠之举,其实是“对这样的世界,我们小孩还不能理解”的表现。而要发现“边缘生活”中的怪诞生机,需要更多的爱,也需要特别的智慧和幽默。

关于这本书,

关于“今天我们怎样做父亲”,

一起来看看张旻是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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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怎样做父亲

——关于《成长是多么不容易》的若干话题

本书在作者的整个创作中占有比较特殊的位置。这么说一层含意是指,在小说的类型上,作者貌似进行了一次有意识的跨界的写作尝试。另一层含意是,作为一本小说,本书的内容最为贴近作者本人的生活,作者甚至不反对它被当作一本“非虚构”作品来阅读。以一个孩子的口吻讲述故事,这样的儿童小说很多,一般的叙述策略总是有意让读者信以为真,但实际很容易露出马脚。一个作家要在一本书里从头到尾模仿一个孩子的口吻,除了技术上的难度,经常也会自己失控借孩子的口说话。作者在本书中的叙述策略,是选择“不做假”,不假装。在本书的序言部分,故事的主人公、小朋友李松就开宗明义告诉读者:“我叫李松,我首先要给开始读这本书的读者解释一下,这本书虽然是用第一人称讲述我李松的故事,但并不是我李松在给你们讲,是写这本书的张叔叔在给你们讲。”这一说明貌似多此一举,实际是开启了一种更为坦诚的叙述方式。当然,生活中的一个10岁孩子,不可能作这样的长篇大论,更不可能有如此谋篇布局的能力,这些是作者能够帮到他的地方。而这个孩子给予作者的,就是他的口吻和视角,这可以说是整本书的核心价值所在。

本书的另一个特点,和它的书名有关。我们接触到的许多成长类小说,一般都是“励志”类的、“历险”类的。一般讲的是通过自身努力、克服困难、达到目标、取得进步的故事。历险类的故事再加上意志力的锻炼,越过障碍,开阔眼界,悟得道理等等。也有一种是关注于情感和精神的历险。本书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应该是更贴近“成长”的基本元素,或者说它更贴近孩子对于成长的直接感受,而这些感受可能并没有被家长们放在“成长”的核心范畴里加以重视。

本书分三个部分,“身体”、“性格”、“学习”。对李松来讲,它们正是他在日常生活中面临的三个最基本的成长问题。他在“身体”部分里讲述了自己的“第一场病”,以及对自己来说已如家常便饭的“打针吃药”,还有自己的“心脏”问题和“个子”的困扰。在“性格”部分里李松用了三个比较“高级”的关键词:“羞怯”、“孤独”和“梦游”。不过他又对此作了说明:“这几个词语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它们是我平常从爸爸谈论我的话语里听到的,我对它们一知半解,但我感觉它们比较好听。爸爸只是在和朋友聊天时才用这样的词语,而在家里单独批评我时,爸爸妈妈则用那些我更加了解的口头语,如‘发痴’、‘独头’、‘神经’、‘怪胎’,一听我就脑袋发涨。而且爸爸用‘梦游’、‘孤独’和‘羞怯’谈论我的事情时,我的耳朵会不由自主地竖起来,而用别的词语谈论一件同样的事情,我的眼前马上就会出现一片黑雾。我的感觉上就好像爸爸有两个儿子:他在朋友面前夸夸其谈的一个,他在家里对我嚷嚷的一个。还有第三个儿子,但他的‘梦游’爸爸也看不见。”

事实上,孩子在关于自己的身体和性格方面的诸种感受,对他们的爸爸来说往往也是盲区。也许有人会说,孩子的身体和性格不是做父母的最为关心和操心的部分吗?这话不错。不过,也套用李松的话说,孩子嘴里讲的关于他的“身体”和“性格”的故事,可不是父母挂在嘴上的通常只是“健康”与否、“听话”与否的内容。从中产生的愉悦和烦恼也大不相同。在对待“学习”方面,两者的注意力则更容易出现“误差”。

另一方面,本书讲述的“成长是多么不容易”的故事,也不是那种关于如何克服“不容易”的“成长”模式。它讲述的是在“不容易”的过程中,种种在孩子的眼里和心灵中反映出来的细节和感触,从这些灵动的细节和感触里折射出的是生命成长的状态。好比自然界的开花植物,含苞待放的过程,每一秒的放大可能都会显示出某种奇观,但我们一般都看不到这些,而只会在乎花朵的形态。作者在本书后记里表达过这样的意思:我们的社会很容易在孩子中区分出那些“好学生”,他们的表现被认为符合“主流价值观”。另有一些孩子则被“边缘化”了,但其实也可能是原本正常的一部分人生内容、生机勃勃的人生内容被边缘化了。这恰恰是文学应该着力表现的内容。

这篇讲稿的标题,应该是本书可能会引起读者思考的核心问题。在中国的文化里,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问题。过去我们一直有“严父慈母”的说法,有“棍棒下出孝子”的说法。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社会进入独生子女时代,传统的那一套不适用了,家家户户一个宝贝,都成了真正的掌上明珠,为父为母的角色趋于同化。另一方面,近三十年来,孩子面临的学习压力越来越重,就业形势日趋严峻。在这个时代,不仅做父母的两性角色特征趋于同化,而且家长们在对待孩子问题上的价值观也都趋于一致。一方面,在生活上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许多家庭的孩子都过上了过去被我们批判过的剥削阶级家庭的少爷小姐过的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寄生虫生活。另一方面,在孩子的学习上,是高标准严要求,无处不在的监督、监视,每晚的陪读和双休日带着孩子各处补课已是家常便饭。只要成绩好,一俊遮百丑,就是好孩子,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父母脸上也有光彩。成绩不好,孩子便一无是处,各种潜在的问题和矛盾随时会爆发出来。但什么是“成绩好”,是永无止境的。作者曾在自己的另一本书《中国父子》里说过这样的话:“中国的父母恐怕是世上最奇怪的家长,他们最疼孩子却最不知欣赏孩子。”“慈爱变成了无原则、无节制的溺爱,严格变成了事无巨细的唠叨、随心所欲的训斥和浅薄无知的吓唬。”“他们给予孩子的‘无私奉献’、‘殷切期望’,却往往都不是本质的东西。”

也的确会有一些年轻人,对如此为人父母心存质疑。本书中的父亲角色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内心始终有两种声音,有互为排斥、相互对立的两种价值观和“正确观”,他始终在对自己调和这种矛盾,在孩子面前塑造一个永远正确的正面的父亲形象。所以他甚至会做出这样奇葩的事:在某一天,忽然把平时给孩子买的课外书,包括全套《福尔摩斯探案》撕毁,以惩罚孩子在学习上的“不自觉”,几天后,却又以孩子“认错态度端正”为由,把那些书原式原样再买回来。而他的自圆其说总是振振有词、煞有介事。父亲的表现通过一个10岁孩子的视角被“客观地”讲述出来,本书里有这样一个情节: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样,李松小时候也有多次在家里失手打碎东西,甚至失手打碎过爸爸心爱的茶具。当发生这种事时,父亲的反应会是什么?通常会生气,即使没有生气,也会觉得有必要做出很生气的样子,板起脸对孩子训斥一番,甚至举一反三,由这件事引申到孩子平时的表现,并推知他的未来。“你平常在其他事上也是这样的!”“你这样下去将来怎么办?”李松的父亲前两次也是作出这样的“正确反应”,但每次都是事与愿违,引发冲突升级。后来有一次,李松的父亲听到动静跑过去,又一次面对闯了祸的孩子,站在一地瓷片玻璃片中间,虎着脸,梗着脑袋,双手握拳,一副准备应战的架势。这一次,李松的父亲似乎忽然脑洞大开,他似乎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面对的问题,不是什么“细节成败论”之类,而是自己归根到底爱不爱面前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不只是所谓听话的、乖巧的、爱学习的等等,他也会是顽皮的、倔强的、闯祸的、不爱学习的、在成长中有种种恼人的问题的。每一个做父母的当能够意识到自己面对这个问题时,一定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爱,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没有条件的。但是,爱是需要不折不扣地表达出来的,越是在面临“危机”的时候,在面临考验的时候,越是不能打折扣。于是,在那一刻,李松的父亲忽然对孩子说出一句其实是真正发自内心的询问:松松,你没有伤着?其实这也正是孩子需要听到的,他立刻回答,没有。爸爸,我是不小心的。

来源:上海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