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出生的奶奶出身贫寒，是爷爷家买来的童养媳。奶奶自幼在太奶奶家吃尽了苦，太奶奶动辄用针轧奶奶，奶奶也不敢哭，太奶奶的话：“女人天生肉贱，不打不听话！”
奶奶16岁和爷爷成婚后，太奶奶不再打她，换成了爷爷。太奶奶对爷爷交代：“自己的媳妇自己管，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媳妇越打越听话。”给太奶奶倒尿壶、做饭、纺棉花、织布做衣服都是奶奶的活。爷爷稍有不顺心，就按着奶奶打一顿。
百年的媳妇熬成婆。上世纪七十年代太奶奶去世时，大伯二伯都已经娶了媳妇，奶奶成了真正的婆婆。成为婆婆的奶奶，没有忘记自己婆婆怎样对自己的，她不敢去恨太奶奶，却把这些加倍的施加到媳妇身上。
洗衣做饭、割麦插禾、嫌弃媳妇吃的多，这些大娘二娘都能忍，但奶奶把太奶奶的“女人天生肉贱，不打不听话！”发挥到极致：大娘早晨起床晚了，奶奶让打；二娘碗里的饭没吃净，奶奶让打。
大伯二伯没文化，也是愚孝型的人。奶奶让打他们就打。七十年代，人们缺吃少喝的，还动不动挨打，大娘二娘受尽委屈。
二娘在怀我堂哥时，反应厉害，整天吃不进饭，奶奶还让二娘给她掂尿壶，二娘一个没忍住，哇的一声吐出来。
奶奶气得脸都白了：“翻天了，我还没老啊，就嫌弃我了，老二，还不打，往死里打，打死这个眼里没老没少的贱货。”
二伯知道二娘有孕在身，不舍得打，不打奶奶又不愿意。灵机一动，把二娘拖到自己屋，一边脱了鞋打着地，一边骂二娘：“贱货，让你气我娘，不想活了吧你。看我不打死你。”
二娘立马明白了二伯的意思，马上配合着大哭。屋里传出啪啪的挨打声，哭叫声。奶奶满意地笑了：“我婆婆当年就是这样治我的，还治不了你？”
我爸结婚已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爸也上过几年高中，并被推荐在村里小学教书，这些年耳闻目睹大娘二娘的遭遇，偶尔也帮着大娘二娘争辩几句。都被奶奶一巴掌给抽回来。
我妈刚过门的第一天，大娘就给她说了奶奶的特殊嗜好，提醒我妈穿厚点防备着。
果然新婚第三天，奶奶就让我爸给妈立规矩。
第三天早晨，我妈做好饭，给爷爷奶奶盛到碗里，因急着收拾东西回娘家，就端起碗吃起饭来。
“哪有公婆没动筷媳妇先吃上了，没规矩，老三，打这个没规矩的货。”我妈满眼浸泪，看着我爸，一口饭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我爸说：“今天三天回门。改天再说，回去她娘看到不好。”
“就是让她娘知道，连个闺女也教不好。”
好说歹说，我爸就是不打，奶奶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抓过一把扫帚就往我妈身上抽，二娘给我妈使个眼色，我妈赶快往门外跑，想着到了外面，有邻居看着，奶奶就不会打了。谁知奶奶偏不信这个，一直追到门外。邻居们一看新媳妇挨打，都连忙拉住奶奶。
我妈躲过第一次，奶奶心里不舒服，等我妈从娘家回来，奶奶头上包条头巾，躺在床上，说是我爸把她气病了。我爸知道奶奶脾气，就对奶奶说：“我是当老师的人，天天教学生不打人不骂人，我自己怎能打人。”
我爸说到做到，不管奶奶怎样挑唆，就是不打我妈，奶奶也是没撤。
小叔和我大堂哥同岁，是奶奶的老生儿子，两千年小叔结婚，奶奶已经七十多岁。奶奶又要给小婶立规矩，小叔还没动手，小婶拉过门后的铁锤追着小叔，边追小叔边骂：“给我立规矩？打我？我先锤死你再锤死你妈，偿命我还赚一个……”奶奶跳着脚说：“反了反了……还不给她夺过来。”
一大家子人都给小婶助威，没一个给小叔帮忙。
从此，我们家再也没有男人打老婆现象。奶奶天天见了我们直摇头：没规矩，世风日下，世风日下。看到我和几个堂姐妹就奶奶说：这样没规矩，嫁不出去，嫁不出去。
如今我也三十多岁了，奶奶对于我们几个做孙女的能嫁出去，并从不挨打，一直耿耿于怀。
望着躺在灵柩里的奶奶，我知道她的偏激和她从小的生活经历有关，她也不容易，从道理上我们应该原谅她，但从感情上，我们这一辈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奶奶的孙子孙女，包括十多个重孙子孙女，没一个哭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