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告诉我，医院对我哥哥的病情很不看好，也不给开药了，让回家养着吧。我心里就有数了，电话里反复嘱咐我哥哥念佛，可是，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昏睡。
家族的人都私下里交换了一下看法，准备请假，安排好各自的时间，大家都认为，我的这个哥哥随时可能就没了。以前，我接触过很多临终者，比对了一下，像他这种情况，一般二三十天，或者几天的时间。
我也安排好了时间，订了2021年7月22日的车票，最后陪伴他一段时间。可是，7月18日的晚上接到了家里人的电话，发来了他又被送进医院，在医院病危的视频。视频里，我哥哥在倒气，意识模糊，根据以前的经验，我判断，这就很快了。
世间人很在意最后一面，其实，这个最后一面都是定义出来的，如果这次我不回去，上一次就是最后一面。但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心里是冷漠还是爱。
我赶紧订票，买不到，就想连夜开车回去，八百公里，好在又买到了第二天的票。
赶到医院，我哥哥刚刚抢救过来，他看到我，像个孩子一样哭到气都上不来，我真是看到了什么是老泪纵横。
然后他就语无伦次地讲了很多话，有的我听不懂，有的能听懂，他痛哭流涕地提到了我妈妈，提到了我们的童年，提到了我失去音信多年的姐姐，提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直到他慢慢平静下来，我才问家里人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家里人说，高烧，抽筋，医院进行了紧张的抢救。
我问我哥哥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我哥哥结结巴巴地说，不知道啊，但是看见了菩萨，然后我哥哥又重复一次说，看见了佛菩萨。
我确信我哥哥没有戏言，因为他从来也不信这些，他的意识世界和语言世界里也没有这些。但是我不意外，我自己内心是深信这是真的，我相信，这个世界就是有绝对无我无私的大慈大悲，有悲悯一切众生的光明和出路。
这个时候了，我不可能跟我哥哥谈四圣谛，不可能告诉他四念处，八正道，四禅八定还有参话头。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无法用这些理论和方法深入持久地探索，光是理解都很困难。
我爸爸去世前有过念佛的经历，也是医院给他判死刑了，结果我带着爸爸念佛又好转了过来，他走之前自己提前做好了各种安排，没给任何人添麻烦，走的时候也很安详和清净，入殓师说这么多年没见过走得这么干净的人。如今我哥哥这样反应，也带给我很大的信心，我确信，简单而直接的念佛可以带来奇迹，是我们超越生死迷途的一条捷径。
我就告诉我哥哥，继续念佛，我哥哥说，好的好的。在病房里，隔一会儿我就带着他念，我一句，他一句，他好可爱，就像幼儿园的一个听话的小朋友。
有的时候，他就跑神了，忽然就说，弟，你还记得一九八几年*（）（）*&……** 我就赶紧说，打住，阿弥陀佛！我哥赶紧回过神来，念，阿弥陀佛。
一天下来，不知道他要跑多少次，然后再拉回来多少次。
我向大夫问了哥哥的病情，大夫告诉我，他的肝已经硬化了，不可能再恢复了，然后有肝腹水，现在给他输液下药，维持他的肝脏功能，但是这个药，会对他的大脑产生伤害，他会反应迟钝，可是没办法，这就是现实，只能维持一个平衡。
我问大夫，结果会是怎么样？大夫说，这个不敢下结论，每一个病人都是我的老师，因为这个世界上的疾病，有三成我们知道是什么病，也能治好它，有三成知道是什么病，但是我们治不好它，有四成我们不知道是什么病，也不知道怎么治。所以，很多时候，一边用常规治疗维持，一边鼓励、关怀、陪伴。
我觉得我真的应该跟这个大夫好好学习，人家对生命和生死的认识比我要深刻得多。
我觉得这趟真是没白跑，一个是陪伴和宽慰了我的哥哥，另一个是再一次真切地了解和认识生命和生死。
文：贤书
来源：小四子记事
原标题：最后一面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是冷漠还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