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后

魏婴,就在你跟我磨磨蹭蹭的间隙,思追和景仪早已默默走到兄长面前,垂首而立。

此次试阵可谓大不成。他们素来是小辈里修行最精的,这几乎算得上两人十余年中最大的一次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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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脸都在其次,若不是兄长和你我及时破阵,又出手相护,怕是在阵法失控的当即他们就被撕碎灵识。

良久的静默,景仪忍不住先开了口,声音仍是抖的:“泽芜君……”

“肃容。静立。”兄长并无责罚之意,只为告知他们唯有处变不惊、处逆不乱方能成事。

过了半响,见两人终于能站得稳当,不再一阵阵止不住地细微颤栗,兄长再缓和而言:“你二人而今已非不知事的稚子,此下也不便再罚,自己静心思量两日。”

魏婴遥遥听得此言,不由得一怔,凑过来耳语:“泽芜君还真是泽芜君,闭关一年,心里始终澄明,此番更是高明。”

你言下之意,无非是说若兄长以修习不精之过照常罚了,怕是两人也会将此作了寻常事,长不了该有的记性。

“以往兄长事端繁多,平日里不常也不便教习人。却非不能为之。”我知你当年求学,对姑苏蓝氏留下的“古板、教条”之阴影,是根植于心了。

“蓝湛,我倒真是看不懂你们姑苏蓝氏了,以前犯了错,不是非骂即罚的吗?他们今天就算翻篇了吗?为什么当年我就要天天受罚呢?“

魏婴,我想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之错与无心之过不同;我还想说,今日之云深不知处因着你,确实已不同往日。但想想还是算了,要真与你论起口舌,那云深不知处今天还要不要善后了。

”兄长如何?“你随我同向兄长问安。

”却是好过忘机“。兄长打量我一眼,丢下一句我也不得其解的话,再和你打过招呼,便着手忙入正事中。

虽说兄长不再责罚他二人,但此事却是轻慢不得。今日这阵法要当真落在他二人身上,那便是实打实地毁伤。

况且今日还是在云深不知处,有人在旁看着顾着,若是真教他们赴了云梦,还不知会造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端来。

”过于自矜“。看着还在静默中的两人,我又多出几句,指出问题要害。

“心神不宁,准备未足,却不知回退,是为自矜第一。”

“我方才在远处看着,你二人的经纬都没有架实,若是在怨气冲撞前撤阵求援,还来得及。不知是谁心下先乱了,没有撑稳。”

我说完一句,魏婴你就在旁解说一句,生怕他们听不明白。

“决断不明,强自起阵,是为自矜第二。”

“分明阵法都崩了,还要死撑着阻最后一下,致使整个阵法失控,便是那自矜第三了。”你怕是觉得解说不过瘾,先一步脱口我欲说之话,还满口都是过来之人的语气:“还是太信自己,没吃过亏。”

我微微领首:“是。”

听你我二人说完,景仪正欲开口,却被思追拦下先开了口:

”多谢魏前辈驱了怨魂,又提点撤阵!是我被鬼气所扰,连累景仪,我愿领重罚。“思追先向魏婴你恭敬一礼,再又朝我恭敬施礼,等我定夺。

”是我自矜,不辨情况,起阵时乱了心智,与思追无关。“景仪闻之,立马接着思追之话,也抢着担了责任。景仪这般像极了我与你第一次醉酒后,你抢着与我开脱一样,这也是生命轮回的美好:一边在逝去,一边在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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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心乱?“魏婴你追着景仪问。

”昨夜听闻有人死。“

”因着有人死,便也要将自身性命一并轻慢了么?含光君定不会教你二人如此吧!要这样,我和你们含光君岂不是要死去多少回了。“

”从未!“替你圆完话,我从乾坤袋中摸出一道卷轴递与思追。

”这是?“思追恭候接过,却不知这是何物,也不知我为何意。

”新阵,你和景仪再好生习得。“说完便示意他们退了去。

归结到底,他们这一辈生于清平世,没有蛮荒的乱想,没有射日之征,没有流亡,哪里能想得出你我那时所经历的惨烈。如今再想来,你那时的仁勇担当,孤绝如初见,真是极难能可贵,我不禁对魏婴你又多出了几分钦佩和怜惜。

不过经此一回,对思追和景仪他们也算是好事,自知尚不足堪大任,自会断了一些无妄之想,更当勤勉修习,日后若堪了大任,自会多出几分敬畏与思量。

静室日常

众人井然有序地做了大半日的清理善后工作,随着烟尘散去,云深不知处冥室、角楼至后山一片,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素净。

待事情了结,心神放松下来,我才知觉胸口有不能按压之剧痛,应是着急去救魏婴你时,分心被炸裂的飞石击中了胸口,方才明白兄长那句“却是好过忘机”是何意了。

开始因着盾击之后的麻木,也因想着善后之事,一直未曾在意,现下呼吸间像是卡着碎铁,舌根下泛起黏腻的腥甜。我勉强压着咳了几声,还是什么都没有咳出来,只徒然带起胸腔里一阵震颤,扯得肋骨处也尖锐地疼。

当魏婴你顶着一头湿鹿鹿的长发回到静室时,我已排了淤血,正在调息打坐中。

因着头发上的水不断往眼里钻,魏婴你两只手都忙着揉眼睛没得空,顺理成章地用脚开门,却不想静室里居然灭了灯。黑灯瞎火的,你差点被门槛绊个马趴。

“有灯不点,蓝湛,你是在用这种法子练目力吗?”你惊魂未定地站稳后,自顾自地拣了条雪白帕子擦头发。

往日里你这么闹,我虽然不拘你,但至少会唤一声“魏婴”。今日因着嘴里难以下咽的血腥味,完全是一片寂静。

你转头光明正大地看着正在闭目调息中的我,忽然伸手,将满手的水珠朝我弹来。水珠几乎溅进眼睛里,却见我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蓝湛?……二哥哥?二公子?忘机兄?含光君?”只听得你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刚要开口提醒“云深不知处不可喧哗”,冷不防耳边突然一声石破天惊的“蓝忘机!”,惊得我心神一震,差点没维持住端正的坐姿。

神识归位,我转眼看了始作诵者半响:“……云深不知处不可喧哗。”只见魏婴你手里还捏着纸页卷成的声筒,丝毫没有隐匿罪魁祸首的意思,只皱着眉盯着我。

只是这句话一出,我自己便觉出不对了。且不说声音哑的像是被砂石磨过一遭,更要命的是血气。

我自己都闻得清楚,魏婴你修诡道,对血腥气比仙门修士更敏感,没道理意识不到。我下意识抿了抿唇,那丝血痕迅速淡去,消失无踪。

“蓝湛,你受伤啦,是不是因为那时救我时伤的?”你紧紧盯着我嘴唇看,又作势替我拿脉,当然还是那个结果:这是个活人。

“无事,我知轻重。”

“其实我自己可以避开的,蓝湛,你要信我!”你将我的手贴在脸上,嘴里虽说着责备之话,但眼里全是担心和心疼。

“我知。你而今剑法已有小成,我明知你那时可凭身法闪避。只是自己一时心急。”

我刚收回了手,转眼你又抓过来,生拉硬拽地将我扯到塌上,我半是纵着你,半是自己也没什么气力,便由着你动作。

你见我躺下,自己也一屁股坐上来,顺便又把我往里侧挤了挤。我半幅整洁白衣都被你压在屁股底下,扯得我难受,只得又坐起来。

“躺着不舒服?”

我向来不会说谎。端坐时还能勉强压住胸腔里的血气,一躺下便往咽喉冲,逼得我头晕目眩,不如坐起的好。

你扯了软枕塞在我身后,身体力行地指导:“往后靠,腰上卸力,背脊别绷这么紧……我天,蓝湛你们家真的太变态了,你从小到大都不会偷懒的吗?”

我思索片刻,认真回道:“家规不允许。”这个软枕是我从别处看到,想着你会喜欢就顺手带回了静室,这才是我第一次使用。

你终于将我摆成个一点都不雅正端方的姿势,又盯着我看了半响,随即凑上耳边半真不假地哼了几句。

我虽是精通音律,能听出你哼的是古老的楚谣,但姑苏毕竟不解楚语,遂问:“此是何意?”

你笑嘻嘻地看我:“叫声魏哥哥来听啊,叫一声哥哥就告诉你。”

平日里你爱极了这样逗我。要换在十几年前,多半能获得一个羞恼的含光君,奈何这一年我被撩得多了,早已修炼出另一套不动声色的法子。

我不言语,只是抬眼一瞬不错地静静看着你,你终于把持不住地开口:“魂归来兮,何远为些!看你前面像失了魂似的,就给你招个魂呗。蓝湛你别这样看我,看得我心里发毛。“

你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挥了挥手,像是要将自己方才的声音驱散一般:“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听上去好不吉利,我来换一个。”

你捏着我的下颌,左右仔细端详:“二哥哥可是真美人,此番定要来个应景的。”不等我开口说“云深不知处不得夜间高声”,你已经换了调子,吟唱起来: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我本就心神乏力,又由着你闹了一场,此时听着你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拍子,竟是有些恍惚,几乎要睡过去。

你渐渐止了声,凑上前来点了下我的唇角,再又轻手轻脚替我拢了衣衫,而后轻声嘀咕着:“蓝湛,以后什么事,你都得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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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云梦告急的讯息一路传至姑苏。钟声响彻云深不知处。

歧山怨魂已经越过秦岭,朝南侵袭。云萍城在云梦泽以北,常人受不得阴风煞气,云梦江氏连夜赶造数千船只,将城中寻常人尽皆渡过云梦泽,于南面的巴陵暂避。城中只留玄门修士,布阳门守阵,又依云梦大泽起灵术结界以防守。

不知岐山脚下的不净世现下如何了。以往兄长持家时,那一问三不知的聂怀桑只差就没住在云深不知处,如今竟是有好久不见这聂二。以前听闻他从小便怵我,并不刻意与我走动,这次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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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情令番外10|魏婴静室养伤,闲来无事翻出蓝湛珍藏多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