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母亲在弥留之际,拉着我的手,眼里含着泪水有气无力地说:“晓佳,你再也见不到你这个娘了。”每当想起母亲这句遗言,我的心里就十分酸楚、难过,对母亲的缅怀心境久久地跌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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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祖祖辈辈除了种庄稼以外,还依靠着丰富的水源,经营着品种多样的时令蔬菜。她在兄弟姐妹四个中,排行老二。所以从小就协助父母做一些家里地里的活计,像一个男孩子一样,整天里里外外忙活得小辫不沾脊梁,由此锻炼出了精湛的生活本领和吃苦耐劳的倔强性格。

嫁给我父亲以后不久,抗日战争爆发。父亲受到进步思想的影响,决然投身到了革命的队伍里。母亲虽然没有文化,但她却知情达理。对受到父亲影响而遭受到敌人的威逼恐吓,百般刁难,毫不畏惧,也没有一句怨言。

有一次,父亲受伤住进山洞里,她就冒着当地敌顽势力密切监视的危险,经常在晚上一个人磕磕碰碰地行走在漆黑的夜色里,往山洞里给父亲送饭送药送换洗的衣服。

解放初期,父亲跟随部队新四军撤到了皖西北的亳县境内。紧接着就迎来了解放区的土改运动。土改时,父亲在亳县一个区里担任区委书记,母亲也很快被接了过去。不久,生下了我姐姐。

正当母亲怀上我的时候,一向对母亲照顾得体贴入微的父亲,突然对母亲变得渐渐地冷淡了起来。经常以在外开会和检查工作为由,十天半月不回来一次。只要回来就劝我母亲回老家萧县农村,理由是为了照顾父亲的爷爷奶奶。

父亲从小失去亲娘,后娘虐待他,才不到十岁的年龄,就被已经分家单过,他的爷爷奶奶揽了过去,从此就一直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

父亲和母亲迁居亳县之后,家里只有老两口相濡以沫了。起初,母亲也挺乐意回到老家照顾老人的,后来发现,有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经常来找我父亲,还风言风语地听到别人议论我父亲又有了“相好的”,准备离婚再娶。母亲便不愿意回家了,就和我父亲吵,吵也没用,最终还是被送回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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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刚回到家没几天,父亲就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并且还拿了一份离婚协议书,让我母亲摁手印。母亲死活不肯,骂他没良心,不吃不喝地跟他闹。

但父亲已经铁了心,就威逼母亲摁了手印。后来听说,我父亲要和我母亲离婚的理由,是嫌我母亲土气,小脚,没文化,有失他的脸面。当然,我后来的后妈当时主动紧追我父亲,也是其中的主要原因之一。

离婚不久,母亲生下我。我没出生之前,母亲的娘家人和村里的好心人就劝她:如果再生个女孩,你就抬身走吧,你才20多岁,养两个丫头片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现在的社会,另嫁他人,也不为孬,是光明正大的事。

如果是个男孩,那你就熬着呗,有个儿子,将来也有个出头之日。一见我是个男孩,近邻婶子大娘们都说,孩他娘,你的命真好,来个带把的。母亲瘦瘦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国家困难的那三年,我都记事了。我们娘儿仨,还有跟我们一起生活的父亲的爷爷奶奶,全家5口人,尽管也能得到父亲的一些接济,但也只能是车水杯薪,逃脱不了食不果腹的命运。

我小姨看到她的姐姐领两个孩子过的日子那么艰难,就偷偷地让她在徐州铁路局上班的公公,为我母亲物色了一个对象,据说也是个铁路工人,劝我母亲赶快离开汪家吧,还在那儿苦熬个啥。

母亲听了,坚决不同意。她说,你又不知道这人的心眼脾气,万一脾气不好,不疼我这两个孩子咋办?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到人家那里受气。这两个孩子,再苦,我也自己领着。反正不能老是这么苦。

一个农村妇女带两个孩子,又经历了三年最困难的时期,期间所受的艰难是不言而喻的。母亲深知自己之所以被抛弃,就是因为没有文化。所以,再苦,他都要供我们姐弟俩读书。

书钱和学费还好,基本上都是父亲和继母及时寄来,但平时的吃穿却需要不少的开支。于是,需要花钱了,母亲就把家里的粮食和平时积攒的鸡蛋拿到集镇上去卖。另外,就是拼命挣工分。

每天上下午,母亲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一早一晚,还得去地里或山坡上割草,交到生产队的饲养室折算工分。每次割的青草都装得满满一草箕,沉沉的,起身时都要别人帮助托起草箕才能上肩,走起路都直不起腰来。

如果是热天,每次下湖割草回来都是汗流浃背的,渴了,就用水瓢舀起缸里的井水咕嘟咕嘟地喝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就又赶紧去烧火做饭,打发我们去学校上学。每到晚上忙好一切,她就在灰暗的煤油灯下做针线活,陪我们姐弟俩做作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这样地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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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姐姐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在同一个学校读书。她比我高一届,学习成绩都还能跟得上,算是中等偏上吧。所以,我母亲的脸上总是流溢出满足的笑容。

可有一次真让母亲生气了。我在上小学三年级的一段时间内,算术老师好像故意跟我作对似的,老是让我到黑板上当众演算题目,算不对,他就扭我的耳朵,把我的耳朵都扭烂了,疼痛难忍。

于是,我就很惧怕老师,那几天,跟姐姐一起去上学,中途快到学校的时候,我便跟姐姐说,我怕老师再扭我的耳朵,我不去上学了,我就在这儿等你放学一起回家,姐姐做了我的掩护,便不跟我母亲说起此事。

在母亲的眼里,我每天上学放学很正常。谁知,此事被邻村的一个妇女发现向我母亲告了密。那天,我刚回到家,母亲就非常生气地盘问我,当我默认以后,她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边哭边说:“我这么难为地供你念书,你却逃学,这么没有囊气,让娘伤心,今天我非勒死你,不要你了!”

说着,母亲就拿出了一根绳子。我哭,姐姐也哭,硬是把母亲手中的绳子夺了下来。其实,母亲怎么能忍心真的要勒死我呢,只不过太伤她的心,太让她失望了。我也并没有丝毫的抵触情绪,不记恨她,穷人家的孩子,非常理解母亲当时的心情。

从此以后,我便发奋读书,等到六年级毕业的时候,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中学,不能再为我的学习问题让母亲伤心了。这年,姐姐已经上了初二,一家出了两个中学生,母亲感到无尚的荣光。

为了我,母亲舍弃一生的幸福,我是他的全部和希望。所以她特别地疼爱我。只身去村外挑水,总是打发姐姐去接迎我,生怕累着了;她和姐姐吃杂面馍,总是单给我做白面馍或者花卷;文革期间串联,姐姐和同学们都出去了,就是不让我外出一步,怕外面乱,生出意外。

我要当兵,她说你是独子,人家不收。我好说歹说,她终于同意了。就在我当兵的那年,珍宝岛事件发生,她听人家说,部队要打仗了,不放心,老是挂念得寝食难安,竟在某一天拖着瘦弱的身体,找我来到了部队,见到我才放下心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退伍到了孟庄煤矿上班,并且和姐姐同在一个矿。母亲也渐渐地年龄大了,身体也被终生的劳累拖得疾病缠身。我和姐姐先后成家,就把孤身一人的母亲接到了矿上,户口也农转非迁了过来。

母亲先是给我姐姐带孩子,姐姐两个孩子带大了,又紧接着带我的两个孩子。尽管她体弱多病,无论在谁家,总是闲不住,除了带孩子,还操持做饭洗衣服等家务活,不让她做活不行,她总说闲着不习惯。两个家孙两个外孙带大以后,母亲身体就每况愈下了。

她去世那年是七十三岁。她总念叨:“今年是埙头,怕是过不去了。”这年,她将寿衣寿鞋悄悄地为自己准备了,说你们上班忙,又不懂得这些,怕到时候难为你们。生命的临近点,还在为自己的儿女操心、着想。啊,这就是伟大的母爱,这就是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一本厚厚的书,永远读不完,悟不尽;对母亲的缅怀还远远不止这些,千言万语也写不完。就让我永远地把母亲的品格和恩德深藏在心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