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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夜在世安老厂区六号大院。

侯天明、侯荣辉和张小青从一辆小车下来,与吴重义一起站在六号大院门口。吴重义就在公安局一科工作,平时开着在公安局内部登记的便车,今天接到侯天明电话,吃过晚饭便开着车到武校接到了侯天明一家。

吴重义没有穿警服,下车连打哈欠,道:“你们真不该来坐大夜,丁小熊被敲了头,最大嫌疑就是你们。丁老熊不会放过你们的。”

侯天明心里涌出一阵悲凉,道:“我在屋里关了十年,没有料到社会变成了这样,法律和规则就是某些人眼前的道具。”

六号大院内传来道士制造出来的刺耳声响,空中散发着香烛味道。侯荣辉是第一次近距离感受死亡气息。以前葬礼与今天葬礼不同之处在于年龄,以前逝去的人都是老年人,今天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是与侯荣辉密切相关的同龄人。死亡如此无情,向侯荣辉展示了这个世界不同以往的另一面。

黄湘文和赵红对侯家人十分冷漠,不和他们交流,不用正眼瞧他们。其他参加大夜的人来了以后,黄湘文按照家乡习俗都要半屈膝表示感谢。在更早时候孝子们面对来吊唁的人是要下跪的,新社会不用下跪,改为半屈膝。侯家人到来之时,黄家人都远远地看着。如果不是事先打过招呼,赵红恐怕要当场发作。

赵红如今最恨的人是侯荣辉,其次才是凶手。

侯天明深知此点。等到侯荣辉上香完毕,又去烧了纸钱,便拉了儿子一把,道:“心意到了,我们走吧。我们在这里,黄家人心里不舒服。”

这是一个强大理由,侯荣辉没有再坚持留在现场,望了望从小与自己滚在一起的黄狮子相片,转身离开。离开之时,一向桀骜不驯的侯荣辉终于落下了泪水。

吴重义来到六号大院以后,和黄湘文家人坐在一桌。看到侯天明招手,起身走了过去,道:“你要走了吗?”侯天明道:“你看见的,赵红不欢迎我们,我们尽到心意就行了,免得让大家都不愉快。”

“赵红没有找准目标,恨的人应该是黑社会,不应该是你们。他们不敢恨黑社会,所以只能恨你们。”吴重义将钥匙递过去,道:“我是看着黄狮子长大的,要守夜通宵。你把我的车开回武校,我明天过来取。”

离开六号大院时,侯天明握着车钥匙走在前面,张小青走在其后,侯荣辉郁郁寡欢地走到最后。小车停在大院门口约百米处的一块坝子里,坝子没有路灯,只能借助旁边六号大院灯光才能勉强看清楚道路。侯天明拿出火机,打燃,走在最前面。

坝子里停了十几辆车。一辆越野车的车头对着前面道路,只要启动,立刻就可以直奔道路,不会受到其他车辆阻碍。

越野车驾驶室坐着一个男子,冷冷地看着六号大院。他原本是守着那辆车,侯天明打燃火机,等于指示了目标。三人上车以后,男子立刻拨通电话,道:“他们出来了。侯天明准备开车。是在这里下手,还是等他们出来。”

在车旁边放着一柄仿五四手枪,手枪融入黑暗中,遮掩住枪口凶光。

对面传来简单指令:“世安厂是军工厂,在这里动手影响太大,等到他们出来后,按原计划用货车撞。老虎把货车停在青菏铁路桥洞对面,小车开到后,就在桥洞里撞车。那里交通事故最多,不引人注意。你要后面尾随,那辆车要进入桥洞的时候,你要提前打电话。”

小车的车灯亮起,发动机轰鸣,慢慢开出了六号大院。等到小车驶离坝子之时,越野车跟随其后。两辆车相距约有四五百米,相继用车灯刺破黑暗。

山道黑暗,侯天明看到后面小车,警惕地道:“你们注意到后面的小车没有,我感觉在跟着我们。”

张小青转身透过后车窗观察小车,道:“公路上有车很正常,没有理由判断是跟踪我们。”

侯天明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后面那辆车跟得太近了。而且,这些年我在这条路上开夜车时间不少,这个时间段,基本没有遇到其他车辆。”

张小青不以为然地道:“以前车少,现在车多,遇到小车很正常。”

侯天明道:“荣辉,把那根棍子放在手边,遇到什么事,先下手为强,护着你妈先走。”

侯荣辉哎了一声,没有行动。

越野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侯天明将小车速度提起来之时,越野车速度也就提起来。侯天明将速度降下来,后面的车也就降了下来。经过几番试探,侯天明断定后面的车肯定在跟踪自己。

在即将进入青菏铁路桥时,越野车打出一个电话:“还有五分钟就开过来了,我跟在后面,小车在前面,整条公路就只有我们两个车,过桥洞时正好下手。”大货车司机老虎答应了一声,随即打开音乐,用强劲的音乐刺激血液和肾上腺。

侯天明一直通过反光镜观察后面的越野车,思考摆脱对策。他有一种强烈预感,既然越野车在跟踪,前面就肯定会有麻烦。他利用熟悉道路的优势,在一处大拐弯路段猛然直接将小车驶入路边小道,又迅速在小道上掉转车头,然后靠边,熄火,

越野车驶过了大转弯处就失去了前面小车踪迹。驾驶员松了油门,观察前面情况。他不熟悉路况,减速之时已经越过了小道,没有发现停在小道的小车。越野车即将到达铁桥时,后面突然响起警笛声,警灯闪烁。

越野车驾驶员对警笛高度敏感,听到警笛声后,下意识猛踩油门。这是长期与警察进行猫鼠游戏以后形成的条件反射,根本没有经过大脑。

越野车冲到铁桥桥洞之时,对面冲出来一辆装满水泥的大货车,大货车驾驶室里放着节奏鲜明的音乐,LED大灯直刺前方,老虎在音乐声中踩紧油门,朝着对面来车狠狠撞去。他们选择的撞车地段在铁路桥桥洞,这一段公路收得很窄,无法错车。越野车看到大货车迎面撞来之时这才醒悟上了大当,急踩刹车。此时大货车已经带着巨大能量撞了过来,势不可挡。

撞车以后,大货车司机伸头朝外看了一眼,见来车被撞得完全变形,成为一堆废铁,驾乘人员绝无生还可能,不用再用其他手段。他关掉激昂音乐,拿起手机打了110,报警道:“我在青菏公路,铁路出了车祸。我开的是大货车,装有二十吨水泥,与一辆小车撞在一起。小车受损严重,你们赶紧来出警。”

大货车视线被铁路桥所阻,驾驶员老虎没有看到越野车后面的警车,打完电话以后,他又给越野车驾驶员打电话,这时手机能够接通,却无人接听,老虎骂了一句:“靠,不接老子电话。”

在不远处,侯天明熄掉车灯,坐在车内静静地盯着车祸现场。

张小青眼睁睁看着大货车冲向越野车,然后砰地一声巨响,车祸发生。如果不是侯天明机警,此时自己一家三口肯定成了肉饼。

侯荣辉双手握着前排座椅背,额头青筋暴涨。黄狮子遇害某种程度有误杀成份在里面,现场并不惨烈。眼前车祸现场极为惨烈,视觉冲击力非同寻常。侯荣辉只觉得被重型卡车撞中身体,半天回不过神来。以前在他心目中黑社会就是电影里的蛊惑仔,打打杀杀,吃吃喝喝,很有英雄气慨,赢得了无数美女青睐,现实中的黑社会完全不是这样,充满血腥、暴力和等级。

侯天明在汽车里打通了李峰电话。

“李大队,我是侯天明,青菏公路铁路桥发生一起交通事故,原本是来杀我们的,被我躲掉了,现在他们自己撞在一起,死了人,你赶紧过来。”

睡梦被这条惊人信息吓得无影无踪,从床上爬起来,道:“你怎么躲掉的?”

侯天明道:“我发现有人跟踪,拐进小道,跟踪我的车走到前面,刚到铁桥就被大车撞了。我没有任何根据,只是觉得不能如此巧合。”

李峰一边穿衣一边给刑警队高教导打电话。下楼几分钟后,高教导带着两个年轻刑警来到楼下。高教导道:“刑警队车太少了,至少几个领导得一个配一台,这不是奢侈,是为了工作。”李峰道:“先别牢骚,上车,我讲情况。”

青菏村铁路桥下,侯天明和侯荣辉借着夜色掩护朝铁路桥摸了过去。

大货车驾驶员在等待交警之时,伸出脑袋往车外又看了一眼。这一眼看罢,他身上汗水一下竖了起来,拉开车门,跳到地上。在大灯灯光照射下,越野车尾部清晰地显现出来,他骂了一句:“日你仙人板板,弄错了。”

他愣了几秒钟,爬上车就开始启动大车。此时他不是怕交警,而是知道坏了康麻子的大事,想要逃跑。大货车往后退出六七米时,一条人影突兀地出现在驾驶窗前。

侯天明一只手抓住车门,另一只手抓住驾驶员脖子。他猛然用力,将驾驶员身体拉到车窗处,然后用额头猛撞司机。这一撞格外凶狠,司机被撞得七荤八素,一时间失去了思维。侯荣辉跳上另一侧车门,砸开车窗后,将车门弄开,站了进去。

侯荣辉拉住方向盘之时,侯天明继续用额头猛烈撞击司机,接连撞了六下,司机满脸是血,昏了过去。

小车外,张小青捂着胸口瘫在椅子上。车祸已经让她受到了极大刺激,丈夫和儿子扑向大货车,在大货车上与司机生死搏斗更是让她心脏难以承受。吃掉一颗救心丸后,靠在椅子上,无能为力地看着儿子和丈夫拼命。

侯荣辉控制了大货车后,大货车已经退出了二十来米,差一点就滑进水塘。侯天明抓着衣领,将驾驶员从祸车上拖了下来。

远处,警灯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