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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青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黄狮子提醒我,说和尚都是骗人的,你被骗了多少钱。”侯天明望着悬崖上无数神情各异的罗汉,道:“在罗汉沟,不谈钱,只求心安。”

四人未走几步,又有一位服务员过来,道:“我们这里有导游,讲得很好,一百块钱。”侯天明摇头道:“不用导游,这个地方来了无数遍,熟悉得很。”

听到侯天明说话腔调,服务员立刻道:“世安的?”得到肯定回答后,她高兴地道:“世安厂的人最喜欢到罗汉沟。我住在青树场镇,以前你们新闻联播后就放录相,我们家里能收到信号。多亏了你们当时放录相,我才没有变成土包子。”

侯天明道:“谢谢,我们真不要导游,我就算半个导游。”

服务员见做不成生意,回到服务台,继续发呆。

侯天明确实没有说假话,在参观过程中充当起解说员。他在写作之时读书颇多,还对罗汉沟进行过仔细研究,讲解起来既流畅又有内容,将两个少年吸引到身前。张小青在后面望着滔滔不绝进行讲解的丈夫,仿佛又看到当年畅销书作家在台上演讲时的别样风采,心道:“天棒从内心深处还是喜欢写作,只是他不愿意承认,我得想办法让他做喜欢的事,绝对不能长期当摩的师傅。当摩的师傅是浪费人才。”

四人浏览了罗汉沟,吃过豆花饭后,又继续开始无皮火车之旅。

旅行在八月底结束,回到铁州以后,侯荣辉和黄勇进了职校。江湖是与学校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这让两人感到无聊透顶。职校学生普遍成绩不佳,向往江湖生涯的男学生数量不少,一个月后,侯荣辉变成了职校大哥,“辉哥”成为响遍职校的一个名字。

侯天明到了铁州继续从事老本行——跑摩的。他在江州做过此行当,从蛇皮袋外衣到气质就是一个标准摩的师傅,在铁州最大的摩的聚散地发了一圈烟,就成功进入此行。

张小青有教师资格证,有在电科院工作资历,很轻松在铁州一所民营大学找到工作岗位。

来自江州的四个避险者在铁州成功站稳了脚跟。

对于侯天明和张小青来说,这是难得的一段平静生活。

12月23日,处于微妙平衡状态的生活再一次被打破。

“我要回一趟江州。”黄勇喝了一口羊肉汤,放下筷子,提出要求。

侯天明不过洋节。但是侯荣辉和黄勇提起圣诞节就津津有味,为了满足两个年轻人,他提前炖了一锅羊肉汤。为了做好羊肉汤,侯天明放弃了半天摩的生意,买了半支羊腿,切成拳头大的羊肉砣,先用猛火浇开,然后文火慢炖,等到两个年轻人回到家时,屋里飘起了羊肉汤的浓香。

“为什么要回江州?你爸给我打过招呼,这两年都不准回江州。”侯天明将一大砣羊肉放在干辣椒面蘸碟滚了一圈,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明天是我爸生日,我要回去。”来到铁州以后,黄勇和侯家人住在一起。尽管侯家人没有把他当成外人,可是毕竟侯天明、侯荣辉和张小青才是真正一家人,他终究还是外人。三个多月过去,黄勇开始想家。

这是一个正当理由,正当得让侯天明十分为难,考虑到安全,硬下心肠道:“你等会打电话给爸爸,祝他生日快乐。”

张小青看到黄狮子失望的眼神,于心不忍,道:“你爸妈同意,才能回去。”

黄勇拿起手机,拨打了家里电话。接电话的人是赵红,她听到儿子可怜巴巴声音,心软得一塌糊涂,同意了黄勇回家请求。

既然黄家同意儿子回家参加生日宴会,侯天明不再阻挡。晚上睡觉之时,他特意来到了两个小伙子房间,道:“明天我和黄勇一起回家,十点钟有客车。到了铁州,我们不出客车站,直接回世安。”

等到侯天明离开,黄勇道:“辉哥,我不想和你爸一起回家,很别扭。八点钟有班车,我自己走。”侯荣辉道:“我陪你回去。我们早点走,免得被我爸我妈发现。”

商定方案以后,侯荣辉轻手轻脚走出寝室,到外屋拿回一个修摩托的榔头,在寝室里面挥舞,道:“丁小熊这人爱记仇,我们不得不防。”黄勇道:“丁小熊这人心眼小,最记仇,我明天带把菜刀。”侯荣辉摇头道:“榔头是工具,菜刀是凶器,真要打出事,性质不同。”

晚上,侯天明和张小青做了爱,很尽兴。醒来时已经到了九点。铁州不在集中供暖区,家里没有暖气。十二月份的气温在零下一两度时,家里最暖和的地方就是被窝。张小青抱着丈夫温存了一会儿,伸手从床外取了衣服放在枕头边。她恶作剧地将带了寒气的手放在侯天明光屁股上。侯天明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赶紧抓住妻子的冷手。张小青撒娇道:“放开,我要冰你。”侯天明继续握着妻子的手,等到手掌暖和以后才松开。张小青又将手伸出被窝,准备重新去“冰”丈夫的热身体。侯天明这时悄悄将闹钟拿到手上,贴到张小青屁股上。正要下手时,他想起妻子心脏不好,将闹钟放回到床头柜上。

谁知张小青在被窝里一把夺了过来,紧紧贴在侯天明屁股上。冬天冰冷的闹钟和伸出被窝的手不可同日而语,冰冷闹钟仿佛着火一样,让侯天明从床上跳将起来。

穿上衣服后,侯天明和张小青谈论了一会昨晚那个的感受。

说说笑笑中,脸色红润的张小青推开两个小伙子寝室门,语调上扬,开玩笑道:“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床上被子被胡乱蹬在一边,桌上留有一张纸条:“我陪黄勇回江州,放心,我们不惹事。侯荣辉”

张小青拿着纸条冲了出来,道:“儿子和黄狮子回江州了,怎么办?”

“儿子进步了,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拍屁股就走人,绝对不会留什么纸条。”侯天明看到了儿子的进步,很欣慰。

张小青忧心忡忡地道:“江州那伙黑社会分子有枪,如果遇上儿子,那不糟糕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既然你放心不下,那我们也跟着回去,等到黄叔叔过完生日,就把两个小天棒押回铁州。”侯天明想到回江州有可以要遇到麻烦,翻遍工具箱都没有找到榔头。张小青道:“你们父子俩性格太像,榔头肯定被儿子带在身上了,你别不信,十有八九是这样。”

正在汽车站买票,黄湘文打来电话,道:“两个小家伙坐了六点半客车,已经到家。你放心,他们在这边只住一天,明天我送他们到车站。”

接到这个电话,侯天明和张小青彻底放心。他们到菜市场买了些肠衣和猪肉,准备灌一点香肠。尽管只是暂居铁州,他们还是想过上一个和谐的春节。而对于江州人来说,春节没有自己亲手做的腊味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在江州,侯荣辉参加了黄湘文生日宴会以后,独自回到六号大院。

六号大院独占一个山头,有树林有灌木丛,最适合藏猫游戏。每到周末,总有一大群小孩子在院里疯玩,直到各个阳台轮流发出回家的招呼声。侯荣辉性子野,是院子里同岁孩子中的带头大哥,每次都会玩到最后一个才归家。这一段快乐时光随着爷爷奶奶去世嘎然而止,他现在想起来总觉得惋惜。

走在六号大院,侯荣辉有一种成年人的忧伤。

杨红旗站在窗口看到了侯荣辉,在窗后招手。侯荣辉上楼时,杨红旗已经站在门口,道:“荣辉,你怎么回来了?”

她披着长及腿弯的黑色羽绒服,头发没有任何装饰,很随意地挽了一个黄色手帕,有一种慵懒的优雅。

侯荣辉心理年龄远比实际年龄要成熟,打量着母亲情敌,道:“杨阿姨,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红旗道:“把杨雨送回家,我就回来了。”

侯荣辉道:“你不回美国?”

“下个月回去。”杨红旗望着与少年侯天明极为相似的年轻人,恍然间有时间倒流之感,道:“到我家来坐一坐,晚上不走吧,不走就要我家来吃饭。”

侯荣辉走进了杨家客厅,目光平视恰好看见挂在墙上的相框,相框里右下角有一张小相片,是两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的相片。侯荣辉走近相框,道:“哪一个是侯天明,哪一个是侯天亮,我还真分不清楚?”杨红旗道:“天亮额头上有一个黑痣,这是最明显的区别。可惜了,当年四个小伙伴到后山玩,遇到山洪爆发,冲走两个,包括天亮。这是六号大院最大悲剧。”虽然是多年前的往事,杨红旗仍然觉得眼睛发涩。侯荣辉暗道:“杨阿姨喜欢我爸,但是我爸又娶了我妈。如果天亮叔叔没有死,就好办了。可惜,天亮叔叔死得早,连遗体都没有找到。”

下午,杨红旗陪着侯荣辉清理侯家老房子。

晚餐,黄狮子跟着亲戚到城里酒店吃饭。侯荣辉则留在杨家,与杨红旗一起吃饭。

一天时间,黄狮子都跟着亲朋好友在一起。亲朋好友中还有公安人员吴重义,这极大地增加了黄狮子的安全感。他趁着长辈们喝酒之机,溜出酒店,直奔王朝台球室。在铁州天天被关在了校园,很少玩游戏机。今天陪着亲戚喝了几口酒,他涌出到王朝台球室玩几把的强烈欲望。

王朝台球室里屋有五台老虎机,里面有不少穿校服学生,还有些工人模样的年轻人。黄狮子站在门口朝里屋望了一会,没有发现熟人。

“嘟拉拉”声音如美人鱼的优美歌声,让黄狮子心痒难耐。他推开一位穿校服的年轻人,道:“我玩几手。”那位学生正在冒火,看见黄狮子头顶一撮黄毛,知道是混社会的人,一脸不快地让出位置,嘴巴里小声骂了几句。黄狮子全身心被老虎机吸引住,没有理睬学生。

玩了几把,老虎机传来赢钱的音乐声,黄狮子每个毛孔都熨帖。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瘦小个子,刚进门就见到头顶一撮黄毛的黄狮子。他停下脚步,慢慢走出王朝台球室。黄狮子最初只是想玩两把就走,谁知上来就赢,完全迷了进去,丧失了警惕。

十分钟左右,一辆摩托开向台球室,摩托车上坐了两个人。两个年轻人戴着帽子,竖起衣领,沿着墙根朝台球室走去。走进台球室后,他们一左一右站在黄狮子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