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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大家讲述的是一起 1997 年 4 月发生在台湾的著名案件——白晓燕绑架案,简称白案。

这个案子震惊全台湾,不仅是因为台湾前所未见如此凶残的犯罪手法,也是因为 17 岁的受害人是台湾著名女艺人白冰冰和日本漫画家梶原一骑的女儿。

1997 年 4 月到 11 月这期间,三个凶手成为台湾民众心里恶的化身,他们将台湾整的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01 一截断指和一封求救信

1997 年 4 月 14 日是个星期一。那天早上 7 点 30 分,台湾各地的街道上,大大小小的学生正忙着上学。三个男人围着穿白色制服的女学生白晓燕,强迫她一起上了一辆绿色的面包车。

这是后来警方调查时,一个目击路人提供的线索。

出生于 1980 年的白晓燕就读于桃园县林口乡醒吾高中二年级。她是白冰冰快乐的泉源、精神的寄托,以及勤奋工作的动力之一,尽管白冰冰在怀孕时并不想留下她。

白冰冰,本名白月娥,2000 年改名白雪嬅。1955 年,她出生于基隆月眉山区的一个煤矿村里,在家中排行第三。家中里 10 个小孩中的 4 个被领养,而留在家里的阿娥就是个童工:洗衣、捡煤渣、照顾年幼的弟妹,而且还常常挨打。

尽管阿娥在班上家境最穷、个子最矮,成绩却是最好,而且各项才艺样样行。小学毕业后,她考上第一志愿基隆女中。这个名额被母亲卖了 200 块钱后,她开始工作,正式担负起一大家子的生计。

在一家诊所帮忙期间,她半工半读地完成国中学业,但在高一时,母亲病重、父亲受伤住院,兼顾着挣钱和照护双亲的她被迫中断学业。

寻找高收入的目标与当歌星的梦想结合了起来。阿娥参加了 38 次歌唱比赛,终于得到一个很小又没有前景的机会。在流浪于一个又一个的舞台两年后,白冰冰在三千人里拔得头筹,成为日本「空手道大战争」的女主角之一。这一年,白冰冰 20 岁。

白冰冰在日本的事业发展很顺利,但这个「台湾的山口百惠」的梦想却因日本漫画家梶原一骑的求婚戛然而止。

异乡的孤单寂寞、未经世事的单纯,加上几分贫寒出身的自卑,于是白冰冰很快点头、嫁入豪门,这就等于演艺事业的终止。

但这段婚姻等待着她的,却是难以取悦的婆家、前夫没有尽头的外遇、以及越演越烈的家暴。

在前夫一次酒后向她疯狂挥舞一把家中收藏的武士刀、以及亲眼目睹前夫与一个女人在酒店房间里赤身裸体后,当时已怀有七个月身孕的白冰冰在家仆的帮助下,狼狈地回到台湾。

肚子里的孩子让她想起以离婚收场的婚姻,以及一个未竟的梦想所造成难以弥补的遗憾,更不要提一个单身母亲即将面对的经济及社会压力。对当时的白冰冰而言,心碎、恐惧与后悔远远超过孕育新生命的喜悦。

但最终,她还是决定生下女儿。回到台湾的她不得不更努力挣钱,因为现在除了爸妈、还在上学的弟弟们,还多了一个晓燕需要她照顾。她总是不停地工作着,案发这一天也是。

话说回绑架案当天晚上。正在摄影棚里录影的白冰冰瞥见身兼她经纪人的哥哥拿着手机,朝自己走来。她不想中断录影,便向哥哥使了个眼色,让他等会儿。但是她哥哥的脸色铁青,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她接过电话,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这不是跟你开玩笑,你女儿的东西放在林口高尔夫球场旁的墓地。」说完,线就断了。

那一霎那,白冰冰有点摸不着头绪。

什么东西?晓燕今天不是到学校去上课了吗?那天早上七点,晓燕在出门前还特别叫醒她,帮她调了闹钟,以免总是疲累过度的她睡过头。

虽然经济能力允许,但白冰冰并不溺爱女儿。为了训练晓燕独立, 白冰冰让她和别人家的小孩一样搭公车上学。

这时,摄影棚里有人大喊:这是绑票啊!回过神来,白冰冰马上打电话到学校,老师却告诉她,晓燕一整天没有去学校。打电话回家,发现晓燕也没回家。

那一刻,白冰冰全身虚脱。震惊失措中,她联络了三个地方的警察。警方让她回家等着,随即前往桃园县林口高尔夫球场旁的墓地(也有媒体说是她和哥哥一起前往)。

警方很快成立了「0414」专案小组,并在林口消防小队成立「0414」案小组指挥所。

那天晚上,在家里等嫌犯联络、心急如焚的白冰冰从带着白手套的搜查员手里接过一个蓝色塑料袋。为了不破坏绑匪可能留下的指纹,白冰冰被要求用夹子夹出袋子里的东西。

接着,她看到了绑匪在电话里提到的「你女儿的东西」:一叠被鲜血染红的卫生纸,包裹着一截已经变色的、被切断的手指,放在一个纸盒制的便当盒里。

袋子里还有三张拍立得的照片、 一封晓燕写的求救信、几张写着「白晓燕」 的诊所挂号证。

三张照片里,晓燕双手高举,颈部以上被黄色胶带绑紧,脸部只露出鼻孔,而白色制服被往上拉起,露出左胸。其他部位都被胶带紧紧地、包裹似地黏着。

信是从学校周记本里撕下来的一页:「妈妈,我被绑架了,现在很痛苦,你一定要救我,他们要五百万美金,不可以连号,要就(旧)钞票,不可以报警,要不然命休矣。等待联络,白晓燕。」

搜查员带走了袋子。全身虚脱、倒坐于地的白冰冰,被家人扶上沙发。她全身发抖,拼命地想,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如何救晓燕。

可是,她的思绪很快被打断了。电话和门铃声开始响个不停:是媒体记者、以及采访电话。接下来的日子,数辆大型电视转播车日夜停在她家前面的路上,上空还有电视台的直升机盘旋。

这么大的阵仗,任谁都知道她报警了。绑匪们会怎么反应呢?他们会不会对晓燕不利?恐惧深深地捆绑了白冰冰。

她走出家门,低声下气地哀求媒体记者们,拜托他们暂时不要报道,否则她女儿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白冰冰只好打电话给各电视台的负责人,恳求他们下令停止采访。他们都答应了,但是记者和转播车只是退后一条巷子。隔天,他们又全部回来了。

当她心心念念等着绑匪的联络,接到的却是亲人朋友、政治名流的慰问,以及媒体记者的打探消息与采访要求。每接一通电话,她的心就抽紧一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了?!

她每天都要应付一百多通的电话。这条晓燕的生命线响个不停,一直占着线。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到底哪一通才是绑匪打来的?!

在这么令人崩溃的时刻,她还必须配合警方,整夜调查亲人朋友的财务与人际关系。因为警方说,绑架案通常是熟人犯的。

女儿被绑架的当晚,白冰冰体验了无法言语、终生难忘的心情:夹出晓燕手指的恐怖、眼见晓燕被凌虐的伤痛、担忧晓燕安危的焦虑、对媒体的气愤与无奈、对亲人朋友的怀疑等。在这排山倒海的冲击下,她开始感到一股对自己的厌弃。

她快招架不住了,但是,晓燕还等着她救呢。

02 更改七次地点,无法交付的赎金

接下来 5 天,4 月 15 日到 19 日,绑匪 7 次要求、反反复复地更改交付赎金的地点。

4 月 15 日,第二天晚上七点,绑匪终于来了电话,要求 5 百万美元现金,而且是不连号的旧钞。这个数字是白冰冰全部存款的 4 倍。白冰冰还得打电话向朋友借钱筹赎金。

4 月 16 日,第三天中午,绑匪打电话来要求当天准备好赎金。白冰冰要求听晓燕的声音,以确认她还活着。

绑匪一声不响挂掉电话,十分钟后,又打来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成年女人的声音,念着「中国时报头条新闻」这几个字,感觉像录音,白冰冰很肯定这不是晓燕的声音。

由于绑匪要求不连号的旧钞,无法用银行的点钞机盘点,何况还得保密,所以只好私底下进行。于是,白家人和银行人员等一共八个人,为了准备赎金,在家里整夜人工点数美钞。

那堆山一样的钞票,白冰冰说,在她眼里只是一堆沉重的垃圾。而想到这些钱的用途,更让她感到肮脏而恐怖。

4 月 17 日下午一点,绑匪再度来了电话,这和上次那个念「中国时报头条新闻」是同一个女人的声音。对方要求白冰冰一个人于当天三点前往桃园南崁的某个保龄球馆。她假装不会开车,要求打出租车过去。绑匪答应了。

对于「由于不会开车,所以必须打出租车」的要求,部分媒体提供了一个不同的版本。

版本二:绑匪听了这个要求立刻挂断电话,但没过多久又打来,说「你女儿说你会开车!」 得此消息,白冰冰非常高兴,因为这至少证明了女儿还活着。

实际情况是,在接到电话约一个小时后,白冰冰与一乔装为出租车师傅的警员一同出门赴约。

如果绑匪从晓燕得知,白冰冰确实会开车,他们怎么会答应让别人陪同白冰冰前往交付赎金呢?对任何非当事人的第一合理怀疑就是便衣警员,这是一个太大的风险。

所以,我采用白冰冰回忆录提供的第一版本。

在与绑匪交涉的过程中,白冰冰确实用各种方法旁敲侧击,试图得知晓燕是否仍然活着。例如询问白冰冰在高雄的男性友人名字,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4 月 17 日下午,白冰冰和一个装扮成司机师傅的警察,开着车载着巨款,依照绑匪要求前往桃园南崁的某个保龄球馆。

在历经这些天的极度焦虑后,白冰冰这时心里充满了安慰,燃起了希望,认为只要把钱交给绑匪,晓燕便可以回家了。

但是,他们等了一个小时,绑匪没有出现。根据警察的指示,他们转头折回。在快到林口的家时,绑匪的电话又来了,要他们回到指定的地点等候。

正当他们在南崁的保龄球馆前焦急地东张西望时,她发现,附近停放了几辆看起来有点眼熟的车。经同车的警察确认,那些车都是警方部署的人力。

重点是,这些车辆完全没有经过重新分组。也就是说,如果嫌犯一直在现场观察着白冰冰,随着她再次出现于同一个地点,这几辆一模一样的车也会重新进入嫌犯的视野,肯定会被看穿的。

白冰冰的脊椎感到一阵凉意,一股不详之感涌上心头。果然,一个男绑匪打电话过来,凶狠地说:「白冰冰,你竟敢报警!」

「没有,绝对没有!」

绑匪命令她到附近的摊子买一千块台币(约人民币两百块)的槟榔。在等待店员包槟榔的时候,她又发现一辆不寻常的出租车,车窗贴着黑色反光纸。(注:在台湾,为了乘客安全,出租车禁止贴反光防晒车窗纸)。

这时,槟榔摊的电话响了起来。店员把话筒递给白冰冰。一个男人在那一头怒吼:「你 TMD 果然在耍把戏,我看你是不要女儿了!」

「没有事的,我马上就把钱交给你们,你们快来拿啊!」

「附近都是警察。你坐的那辆计程车的司机也是警察吧!」

「不是的,请你们相信我。」

「要是还想要你的女儿,就赶紧另外找一个行动电话,记得不准回家!」那一头挂断了电话。

绑匪很明显的就躲在现场的某处观察,并看出了异样。他们知道,白冰冰家中一定充满警方的布局,例如窃听器,所以不准白冰冰回家。

此刻,白冰冰完全乱了方寸。原以为交了赎金就可以领回女儿,可是现在,有家也不能回了。不能回家,上哪里去呢?要不上酒店?不行。随行警察解释,酒店是最危险的,因为绑匪有可能就住在隔壁房间。

白冰冰打电话向居住地所属的那一村村长求救,热心的村长立刻答应收留他们。

4 月 18 日一整天,白冰冰、继续乔装成司机师傅的警察,以及两名弯着身体躲在后座椅子下的警察,随着绑匪反覆不定的指令,在台北市区、郊区来来去去地往返。

绑匪要求的地点和时间如下:

中午 12:30 在台北市辛亥隧道附近;内湖;新庄的住宅展览场(等了 2 个半小时离开后,又被要求回去新庄的住宅展览场);林口;林口体育馆;体育馆附近的家具店(又等了两个小时)。

当他们载着巨款回到村长家时,发现途中被记者群跟踪了。记者们口口声声说,他们也担心晓燕的安危,也想来帮忙。

帮什么忙呢?各位记者大人,您们想怎么帮忙呢?

接下来的 4 天,从 4 月 19 日到 22 日,绑匪保持沉默,完全没有联络。

4 月 19 日清晨五点,天还灰蒙蒙的,白冰冰和三个警察拎着鞋,确认村长家门外整夜跟踪的记者还没睡醒,光着脚悄悄的从后门离开。

这天,他们留宿在一个白冰冰并不很熟、但信任其诚实品格的男性友人家里。这位友人的太太也很热心地张罗他们吃喝,但是晚上被他们的小孩兴奋地认出:「哇!是白冰冰,白冰冰来我们家!」他们担心小孩在学校说漏嘴,于是在第二天清晨天未亮之际,又离开了。

连小孩都认识,真是负盛名之累啊!

一行四个人,为了躲避媒体记者,无家可归,几天未能好好吃饭、睡觉,也没有洗澡。几经讨论后,他们决定回家。果然,媒体跟丢了他们,在家里也等不到,就离开了。

20 日清晨,白冰冰偷偷摸摸地回到家中,不断自责,充满煎熬。

23 日傍晚,终于接到指示:晚上 7 点到新竹体育馆。等到了 11 点,绑匪依旧没有出现。但是在现场,除了便衣警察,白冰冰还发现摄影记者,在一辆停在不远处的车里,用望远镜朝白冰冰这个方向观看。

警察走过去请他们离开。那部车是离开了,但过了不久又回到现场。

白冰冰再也无计可施:她亲自哀求过他们、打电话给各报社以及电视台主管、甚至向新闻局长官请求,都没有用。事到如今,她只能在心里祈求,别害死晓燕……

25 日晚上 6 点 45 分左右,绑匪终于打了电话,要白冰冰当天晚上 8 点钟,一个人带着赎金到桃园体育馆。

相同的状况又重复了。左等右等,绑匪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消息。这时的白冰冰也有一些经验了,心知绑匪不可能出现了,因为体育馆周围不但停放了许多采访车,连空中也有直升机。

正准备掉头离开时,她的行动电话响了。警方称绑匪已经落网,让她回家等待。这是连日以来最美好的一刻了!马上就要见到晓燕了!白冰冰想象着,自己再也不要离开她一步,以后要减少工作时间,要多陪陪她。

但是,晓燕受伤了,不是应该送去医院吗?为什么警方让她在家里等着呢?

白冰冰焦急的等待着,从晚上 9 点到凌晨 2 点,然后她在电视上看到实况转播警察局长召开的紧急记者会。

这时她才知道,落网的是三个次要嫌犯,包括林春生的弟弟林致能、以及陈进兴的妻子张素贞。而三个主要嫌犯仍在逃亡,晓燕也没有下落。

要命的是,这个记者会向公众发布了白晓燕被绑架的消息。

白冰冰决定,在第二天清晨召开记者会,亲自请求全民协助寻找晓燕。电视屏幕上的她,是一个憔悴无助、泪流满面的母亲。据说,很多电视机前的母亲,都落泪了。

03 噩耗传来:白晓燕悲惨的遭遇

4 月 28 日,在事发整整两个星期后,民众发现晓燕的尸体在五股工业区中港的大排水沟浮沉。

尸体全身赤裸,左手小指缺了一节。脸部因被殴打而变形,完全无法辨认容貌,眼睛已被虫啃食。「头部肿了 2 倍大,一根毛发也没有,塌了两个大大的窟窿」;「腹部有多处紫黑的瘀伤」,是被踹踢的伤痕。

身上绑了 6 支大铁榔头:3 支绑在脖子上、腰上 2 支、脚上 1 支。最重的有 6.4 公斤,轻的也有 3 公斤,总重量高达 30 多公斤。绑匪企图让尸体随着榔头的重量永远沉入水底。

尽管附着了这么大的重量,而且 6 支榔头都没有掉,尸体在产生气体膨胀之后,还是浮了上来。

后经法医检验,尸体死亡时间为 8-10 天,死因是头部、腹部受重创,导致肝脏破裂大量出血,再以尼龙绳勒死。

根据验尸官的报告:头部三处被钝器殴打的痕迹,其中两处伤痕极深。胸部及腹部有多处外伤,尤其是肚脐的斜右上方,曾被用力踢过。

而解剖的结果显示:肝脏 5 处破裂,胸部及腹部有 800 毫升的内出血,证明她在生前被虐打过。

同时,处女膜有破裂的新痕迹,显示晓燕在死前遭受严重的性侵。

胃里完全没有任何食物。被切断的手指头,仅仅用用铁丝绑住以止血,无任何治疗迹象。

白晓燕死因是被绳子勒住脖子导致窒息死亡,但,光是内出血也会导致死亡。

失去 800 毫升血液的晓燕大概已昏迷休克,这时绑匪再以绳子勒住她的脖子也不会有任何抵抗了。

后来证实:4 月 19 日晚,三名绑匪透过媒体得知警方已介入而展开侦查搜捕,而媒体的滴水不漏的追踪使凶嫌无法顺利取得赎金,因而心生怨恨。

当晚回到台北县五股乡的出租屋藏匿处,绑匪对晓燕施加暴力以及强暴。晓燕于 4 月 20 日死亡,于 21 日凌晨被弃尸于中港大排水沟。

当绑匪在 4 月 23 日最后一次联络白冰冰,他们佯装白晓燕仍然在世的假象,要求交付赎金,却又不敢现身取赎金,因为他们知道,警方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

一场媒体大战使得白晓燕案成为全台湾的公开秘密。陆地上的跟踪有直播卫星采访车、空中有盘旋的直升机、还有电子监听设备拦截警方的行动通报。警方和白冰冰的车都被媒体车锁定,随时准备跟踪;警方的行动电话和无线电也被媒体监听。新闻台延长了播报时间,全天候报道最新动态,改变正常的作业模式。

白冰冰试图交付赎金时,她前往的每一个绑匪指定地点的画面都被各大电视台拍摄下来,而超视的直升机竟然比警方的直升机更接近绑匪指定的地点。这一则高价值的犯罪新闻,让媒体完全漠视人质安全、家属立场、以及警方办案的隐密性。

除了媒体的帮倒忙,事后,警政署长姚高桥说,警方的内部通讯被绑匪窃听是此次行动的最大败笔。主犯陈进兴等人利用窃听设备获取了警方内部通话,同时用「王八机」拨打勒索电话。

在 20 多年前,手机不是像现在插 SIM 卡,而是将内码烧在手机里,只要在一个手机上烧录十多个其他用户的大哥大内、外码,就等于一个电话可以当十几个电话来用,这种电话也被称为「王八机」。事后警方透露,陈进兴前后一共使用了 15 个电话号码,因此警方一直无法追踪到陈进兴的电话信号来源。

这起绑架案深深地震撼了台湾社会。在 5 月 4 日这天,有 5 万名民众走上了台北街头。这个大游行强烈要求政府正视、并改善治安。两个星期后的 5 月 18 日,大规模游行再一次传递了民众的诉求,逼使政府拿出改革的魄力。

社会舆论也造成台湾政坛的大地震。

04 逃亡之路:再绑架两起,并杀害整容医生

事件至此,绑架案已完全公开。警方控制了几个次要嫌犯,也证实三名主嫌犯身份:林春生、高天民与陈进兴 。

4 月 29 日三名主嫌犯放弃树林镇三俊街的据点,开始逃亡。

多达 700 名警员开始搜查逃亡中的三人。警方知道陈进兴有 300 发子弹,所以在追缉的过程中,他们总是严加戒备,小心翼翼。

这过程中发生多次枪战、二起绑架案、一起三人命案、以及多起性侵案件。

事后调查时,陈进兴供称犯下 19 起强暴,但实际件数可能更多。陈进兴总是以报复威胁受害者,所以很可能有其他受害者因害怕而不敢报案。

或许是因为受到白冰冰案的触动,那两起绑架案的受害者家属都没有选择报案,而是偷偷交了赎金,人质被安全释放。

第一起的受害人是时任台北县议员的蔡明堂。

这三个绑匪事先勘察好了地形,在 6 月 6 日这天趁着警卫不在时潜入蔡明堂服务处的停车场埋伏。那时蔡明堂准备去议会开会,走到地下室停车场开车。当他接近自己的车时,三个人影蹿了出来,并亮出枪抵着他。

蔡明堂在事后被采访时说:高天民将他的双臂反扣后强押在车窗旁,威胁他不准轻举妄动,如果报警就死定了。

蔡明堂其实是比陈进兴大一届的国中学长。陈进兴好言好语地告诉学长:「你应该知道我们是谁」,接着就开门见山要 5 百万台币。蔡明堂立马联络会计到银行取钱。

接下来三个小时,陈进兴和高天民在车子后座,各坐在蔡明堂一侧,林春生负责开车。三个人的枪都已经上膛。车子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上的人不发一语。三个小时后回到原停车场。一手拿钱,一手放人,事后三人逃逸无踪。

蔡明堂报案后得到警方 24 小时全天候保护,但绑架信息直到陈进兴落网才曝光。

第二起绑架发生于 8 月 8 日。台北一家公司的董事长陈先生被这三人绑架,在其家人交付赎金 4 百万台币后(另一说是 5 百万),安全获得释放。

这起绑架案震撼了全台。接二连三的类似案件说明台湾治安败坏。

8 月 13 日,舆论追究警政署长姚高桥的责任,要求他辞职。8 月 15 日姚辞职。行政院长连战的内阁总辞风波,内政部长林丰正下台。

另一方面,已落网的次要嫌犯也已进入法律程序。经过几个月的调查,警检方于 7 月 22 日将一共 17 名嫌犯的供书递送地检署。

其中最受关注的是陈进兴的妻舅张志辉,以及陈进兴的妻子张素贞。

4 月 25 日晚警方在陈进兴家,正盘查着张素贞时,眼尖的张素贞看到陈进兴正要走进家门,大声喊叫,提醒对方。双方发生枪战,陈进兴逃走,而张素贞被逮捕。

张志辉则于 5 月 20 日被收押。

5 月 28 日板桥地检署主任检察官收到来自一封由林春生、高天民及陈进兴共同署名的信,声称案件是他们三个人干的,与他人无关,并要求释放被拘留的人。

8 月 19 日,警方接到情报后在台北市五常街与林春生、高天民发生激烈枪战,警力一死一重伤,林春生自杀身亡(另有一说是身中 6 枪身亡)。警方派出 800 余名警力在当地逐户搜索另外两人无果。

这场「五常街枪战」是台湾的电视台第一次现场直播枪战场面。

8 月 21 日,板桥地检署起诉了 12 名嫌犯,要求判处张志辉(陈进兴的妻舅)死刑,林春生女友许嘉惠无期徒刑,张素贞和林致能 12 年有期徒刑等。

这个起诉影响了案件后来的发展,而前兆包括一封陈进兴写给当局的信。

9 月 15 日警政署长公开这封信的内容:陈进兴声称,如果他的妻子和妻舅被判刑,他将采取报复行动。 同时,陈进兴和高天民继续犯下重大罪行。

10 月 23 日,两人在台北市「方保芳整型外科医院」强迫医师方保芳为高天民进行双眼皮缝合手术后,杀害了医师、医师妻子、以及诊所护士三人。

11 月 4 日,陈进兴写信给报社,声称张素贞和张志辉两个人的供词都是警方逼供的。

11 月 12 日,陈进兴第二次写信,表示不再滥杀无辜,但并无自首的意思。

11 月 17 日,两人在台北市石牌路与警方再次发生枪战,高天民举枪自尽。枪战中一名警员以及 2 名市民受伤。

此时,距离绑架白晓燕已过去了 7 个月又 3 天,而三个主谋只剩一个。仅存的陈进兴感觉如同瓮中之鳖,只能孤军奋战。但是,他没有束手就擒。

他一手策划,将这件国内的刑事案件演变成国际事件,让全台湾、甚至全世界人民目瞪口张的一幕即将到来。

飞吧燕子—白冰冰之女白晓燕绑架案

上一篇介绍了白晓燕被绑架和撕票的经过白冰冰作为母亲营救女儿的过程逃亡中的绑匪所犯下更多的案子这个台湾第一命案将在这一篇里落幕我也会更仔细地谈媒体在这个案子里的负面角色及影响

1997 年 11 月 17 日在案发 7 个月并历经了几场枪战后林春生高天民陈进兴等三个主要凶嫌只剩下陈进兴一人还活着

孤掌难鸣了吧各位看官且慢下定论

01 落幕:绑架南非大使

11 月 18 日,陈进兴侵入位于台北市北投区的南非大使官邸,劫持南非派驻在台湾的武官卓懋祺及其家人:太太安妮、22 岁的大女儿梅兰妮,12 岁的小女儿克莉丝汀,以及一个 7 月大、他们照顾的婴儿查克。

先介绍一下查克宝宝。媒体报道里没有多提这个宝宝,而卓懋祺的回忆录里只简单介绍是「我们抚养的一个中国小男孩。」

我唯一找到一个稍微详细的解释是:查克是台湾人,有个可怜的身世,在案发的下个月就要被卓懋祺夫妇的朋友带到美国去「抚养」,在这之前请安妮代为照顾。

卓懋祺夫妇还有一个 19 岁的二女儿,在南非航空工作,案发时不在台湾。

案发前几天,陈进兴已经开始在台北市北投区埋伏与跟踪。他盘算好了要绑架外国人,因为这样比较有影响力。这一区,住了很多外籍人士,而且地形特殊,有助于逃避警方的追捕。

这天天还没暗,陈进兴就潜入行义路 154 巷 20 号的房子。他锁定的目标是一对住在这里的年轻夫妇,但是,左等右等,天都黑了,人还没回来。

失望离开之际,他看见一辆墨绿色丰田轿车挂着「使」字的车牌,缓缓驶进巷子。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陈进兴躲在暗处,看着车开进 154 巷 20 号隔壁房子的车库。车库门关上后,一切归于安静。他潜回 20 号,并从 20 号翻墙进入 22 号。

那一对住在 20 号的年轻夫妇:先生临时到南韩出差,妻子顺便回美国度假,刚好躲过了一劫。

这天晚上 7 点,卓懋祺下班回到家、停了车、锁上车库门,在三女儿克莉丝汀的钢琴声中上了二楼。克莉丝汀边弹琴,边给了她爹地一个飞吻。他继续上三楼,跟太太安妮、大女儿梅兰妮打了招呼后,换下西装,穿上家居服,从安妮手里接过查克宝宝,坐在沙发上逗他玩。

没一会儿,克莉丝汀神情慌张地上楼来,接下来这一幕让大家都惊呆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一手绕过克莉丝汀的脖子,另一手拿着一把枪口已隐沒于克莉丝汀长发中的枪,抵住她的脑袋。

他身材壮硕、头发蓬松、满脸胡须,还一身脏兮兮。

克莉丝汀声音颤抖着:「爹地,他就是最近电视上一直报道的那个……」

陈进兴掏出一个打开的手铐,示意卓懋祺戴上。卓懋祺把查克交给安妮,站起身来。

受过多年军事训练的卓懋祺,知道这时是展开反制行动的大好时机。但是,顾忌着一旁的家人,他二话不说立刻照做。

将卓懋祺的双手反铐之后,陈进兴让他们全家人坐在沙发上,并掏出几卷黑色的电线,牢牢绑住卓懋祺的双脚。克莉丝汀和梅兰妮也被双手双脚反绑。

轮到安妮时,她对着陈进兴说:「No!」 坚决拒绝被绑双手,因为她必须照顾查克宝宝。陈进兴也只好答应,只捆绑了安妮的双脚。

捆绑完毕,陈进兴用浓浓的台语腔调对他们说:「Sorry!」

媒体报道里有刻画了很多陈进兴对人质不停道歉、对进屋跟他谈判协商的检察官及律师下跪道谢的场景。这些行为可以让我们对他的性格窥见一二。

02 第一晚:枪战、媒体电话

卓懋祺一家居住的这栋 5 楼洋房,每一层楼都有 2 到 3 个房间。一楼是车库;二楼是休息室、厨房、和洗手间;三楼是客厅及书房,而四楼和五楼是包括主卧室等房间。主要的挟持场景在三楼。

一开始,陈进兴向警方报警还没人相信。最后,是先前约好在卓懋祺家见面的地毯业务员来访时感觉有异,才报警成功。

对陈进兴而言,外国人就是美国人。他此后才明白原来他挟持的是南非人。虽然不是美国人,但是是大使一家,陈进兴也满意了。

他的这条命迟早留不住,这点陈进兴了然于心。在他后来的许多陈述里,他说自己作恶多端,落网是迟早的事。警方会不计代价地逮到他,甚至击毙他,让他连上审判台的机会都没有,就像高天明和林春生的下场。

所以,他选择孤注一掷。

他知道,绑架外国人,这个脸台湾政府是丢不起的。所以他或许还有点机会在死前提出他的诉求,甚至当局还必须听。

除了要求警方不可攻坚,陈进兴还要求立即释放其妻张素贞以及妻舅张志辉,并让他们接受公平的审判。我在上一篇提到,这两人已被判刑,但陈进兴声称这两人的供词是被逼供而来的。

根据卓懋祺的回忆录,刚开始警方不顾人质的危险,潜入屋内,向屋内射击。陈进兴怒不可抑,双方随即展开枪战。整个枪战过程,陈进兴把梅兰妮押在前面当挡箭牌。

这个行为再次证明,陈进兴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以牺牲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

枪林弹雨中, 陈进兴误触板机,击伤卓懋祺及梅兰妮。他在屋内大喊:「有人受伤,赶快叫救护车!「 刑警大队队长侯友宜进入官邸现场,将受伤的卓懋祺及梅兰妮背出来送医。这时约晚上 10 点 10 分,第一波攻击结束。

这场枪战至少在屋子里留下了 100 颗弹壳。

枪声虽消停了,但紧张恐怖的气氛却不曾散去。在这异样的安静中,法新社的记者无意中得知卓懋祺家的电话,便打电活来想得到第一手消息。

这可是个外国记者。这下陈进兴来了劲,对记者打开话匣子。他重复了他的诉求。在挂上电话前,陈进兴坚决表示,他不会活着离开那栋房子,也不会释放安妮和孩子。

法新社记者立马将陈进兴的诉求告诉警方,并在半个小时内透过国际新闻网向全世界发布这篇采访报道。

通过法新社,一堆台湾的报社和电视台得到了官邸电话。不久后,《联合报》记者拨通官邸电话,在被安妮告知她们三人的平安后,要求安妮把电话交给陈进兴。这个电话采访,据说长达 2 个多小时。

接下来一直到隔日清晨 5 点多,台视新闻主播等其他许多记者,打进一通接着一通的采访电话,问尽所有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问题,占着这热线电话。

陈进兴很乐意接受采访。安妮和孩子们则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远处打地铺:在枪口下、陈进兴的侃侃而谈声音里、门外警车一闪一闪的刺眼排灯亮光中、身体心理的无比疲倦与心神不宁下打盹儿。她们一会儿睡、一会儿醒。

半睡半醒中,安妮听到一阵男人的歌声。原来是超视女主播居然要求陈进兴唱歌给他的两个儿子听。而他也没拒绝,竟然当场唱起世界民谣催眠曲,以及台湾儿歌「两只老虎。」

03 第二天:逐渐松懈

前一晚,在不同的时间点,安妮和克莉丝汀都被松了绑。尽管如此,绝大部分时间里,陈进兴还是要求她们待在三楼,在他的看管范围之内。

他必须时刻待在三楼看守人质,因为房子的其他楼层有可能被警方所控制。事实也是如此。这一夜,警方的霹雳小组干员埋伏在楼下厨房,以及楼上的主卧室,只因人质安全的考虑而不能进攻。

陈进兴似乎因为误伤了卓懋祺和梅兰妮感到抱歉,而答应几乎所有克莉丝汀和安妮的要求,例如同意她们到楼下上洗手间、给宝宝冲牛奶、厨房里拿了酸奶当早饭(还递了一瓶给陈进兴,虽然他没接受)。

第二天早上,克莉丝汀趁着陈进兴答应她到一楼车里拿手机时,居然打开车库的门。她想知道外面是什么状况,便按下车库的电动控制钮,等待铁卷门缓缓上升。

空荡荡的街道一片死寂,此时记者们都躲在附近建筑物的屋顶和阳台上。听到铁卷门被打开的声音,所有的警察都四处找掩护:有的躲在墙后,有的趴在警车后面,进入备战状态。

铁卷门上升到一半,克莉丝汀按了停止钮,弯着身走了出来。

她发现自己被一排武器对准着:自动步枪、来福枪、散弹枪等。而当警察们看清眼前是个 12 岁的小女孩时,个个表情由极度紧张转为讶异。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被抢指着,克莉丝汀只是冷静地说:「你们什么时候可以救我们出来?他(陈进兴)挟持了我们 12 个小时,而你们除了开枪和激怒他之外,就没有办法了吗?」

一个警察从车后走出来,用英语说:「别担心,我们自有计划,只是目前忙得不可开交。你别回去了,这儿才安全。」

经过一夜一连串事件,克莉丝汀对警察的信任已大打折扣。她坚持要回屋里,「不然他会杀了我妈咪。「

她接着说:「你们最好赶快行动,让我们早点离开那儿。」说完她钻回铁门内,关上车库门,留下满脸错愕的警察们。

这时,陈进兴已在楼上气的大吼:「赶快给我回来!「面对陈进兴的怒气冲冲,克莉丝汀只是笑了笑,把手机递给了安妮。安妮立刻拨电话给在医院里的卓懋祺,克莉丝汀还兴奋地告诉她爸爸:「Daddy,我当侦探了耶!「

04 迟来的谈判

陈进兴在采访的最后终于表示愿意与警方展开谈判。于是,挟持了 14 个小时,谈判才缓缓展开。

前一晚深夜,张素贞由她的母亲陪同,从看守所被押到现场的临时指挥所。

早上 10 点 40 分,在陈进兴的同意下,张素贞进入屋内,陪同的是一个身份神秘的「陈太太」,据说是张素贞的闺蜜,也有传闻称她跟政府官员关系良好。有媒体猜测,陈应该不是她的本名。

张素贞带了个包包,里面有她为陈进兴准备的食物,以及一台小小的随身听。

他们坐着:陈进兴盘腿坐在地上,其他人在沙发上。安妮、克莉丝汀、陈进兴吃着张素贞带来的三明治。

张素贞还带来了一份当局的协议书。

根据卓懋祺的回忆录,张素贞的出现确实缓和了气氛。陈进兴开始与她不断地交谈,包括讨论那份文件。安妮与英语流利的陈太太聊着陈进兴夫妻的事,边逗弄着查克宝宝。

克莉丝汀则上楼回她的房间休息,却又睡不着,好奇着外面的状况,她又跑到她房间的阳台上,看到自己再次成为所有目光和摄影机的焦点。

上午 11:50 分,在门外的刑警大队队长侯友宜从张素贞手里接过查克宝宝,走出官邸外,现场响起一片掌声及欢呼声。

谈判的内容大致如下:

首先,协议书中保证,检警双方承诺重新深入调查所有人包括张素贞、张志辉在白案中的涉案程度,而调查过程中若有新的证据,会加以重审。

律师谢长廷应陈进兴要求于下午 12:40 分进入官邸。陈进兴、张素贞、以及谢长廷三人讨论张素贞被刑求的事实及过程。根据谢长廷的回忆录,他给这个对话录了一卷录音带。

谢长廷答应为张素贞辩护,同时试着说服陈进兴投案。之后,谢长廷也在电视上公布,监察委员叶耀鹏将出面调查警方是否有拷打、凌辱张素贞的事实。

为什么谢长廷答应为张素贞辩护?他自己简单地这么说:「我曾经是政治犯,所以很了解陈进兴对法律的观点。」答应为张素贞辩护,谢长廷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包括白冰冰对他的不谅解。

根据安妮的说法,谢长廷现身后,事情才真正有了转机。

陈进兴在下午四点答应释放其他人质。

4 点 30 分,克莉丝汀独自被释放,但她坚决要和妈妈在一起。安妮和谢长廷费了好大功夫,坚决保证顶多一个小时,安妮就可以与她团聚,她才不情愿地离开。

5 点 20 分,陈进兴表示愿意投案,但还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半小时后,他交出他身上的 2 把手枪,让谢长廷把枪带出官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都在等待陈进兴承诺的投降。这段时间对卓懋祺一家人非常难熬,凶嫌不投降,谁都没把握事情会怎么发展。而陈进兴反反复复,谁也拿他没办法。

晚上 7 点多,陈进兴又提出和 TVBS 总经理李涛进行电话连线。在两个人 50 分钟的对话里,陈进兴对台湾警察的腐败大肆批评。他慷慨陈词:「我们必须改变整个警察体系!谁允许他们可以折磨、凌辱无辜的人呢?「

那谁又允许你绑架、切指、殴打、强暴、谋杀女性,为了你家人的利益挟持人质呢?这两码子事不能相提并论,我们可以因为自己受了委屈,就拿别人的生命来当筹码吗?

近 8 点时,陈进兴走出官邸,戴着手铐,而张素贞倚着他。长达七个多月的白案缉凶行动,终于正式宣告结束。

由于篇幅的关系,这里就不谈一些其他主题。例如,有媒体报道,陈进兴两个儿子也在第二天下午进入官邸。也有人问,张素贞和张志辉到底有没有被行刑逼供?陈进兴在投降前要求和张素贞独处一小段时间,大约 15 分钟,也有媒体做很多揣测。

另外,卓懋祺一家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他们在事件过程和事后都对陈进兴很宽大,例如安妮阻止他自杀,克莉丝汀画给陈进兴一张十字架的图,传达宗教的爱。卓懋祺夫妇事后还去监狱里看望陈进兴。这些体现了他们的信仰。

05 判决

1998 年 1 月 22 日板桥地方法院对白案作出判决。

审判分为两个部分:一是陈进兴主要涉及的案子,二是张素贞、张志辉等 12 个次要嫌犯。陈进兴的判刑比检方求处更重,而其余次要嫌犯都比检方求处判刑轻了很多,而白冰冰的民事赔偿诉讼则被驳回。

陈进兴被判处 5 个死刑, 2 个无期徒刑,以及 59 年 6 个月有期徒刑。

陈进兴的妻子和妻舅判决无罪,引起了高度争议。白冰冰接到两个电话是一女子打的,相信存在一个女性从犯,所以她对这两人被判无罪非常愤怒。白冰冰的委任律师也很惊讶,并全部提起上诉。

侦办此案的检察官对此判决也很不满意,也提起上诉。

同年 12 月 24 日,在白案仍然有共犯细节待厘清,以及陈进兴还涉及其他重大刑案等因素的情况下,最高法院二审判处陈进兴 3 个死刑,而陈进兴的妻子和妻舅依然无罪。张素贞被判无罪引起了社会骚动,很多人表示不满。

陈进兴于 1999 年 10 月 6 日枪决伏法,时年 41 岁。

06 新闻伦理:杀人的镁光灯

林春生、高天明、陈进兴三人更新了台湾的犯罪史,而这起案件除了对社会影响重大,更成为新闻媒体伦理标准的第一负面教材。

案发期间,媒体的报道方式及行为,包括全程跟踪采访、粗暴的大标题、纵容罪犯操纵媒体等,不但侵害受害者及其家属隐私、二次伤害受害者家属、妨碍警方侦查办案,更闹剧似的将罪犯英雄化。

白冰冰后来在回忆录里曾说,报警是她在慌乱中做出的错误决定。解决绑票事件的关键第一步在于:所有的对策都必须秘密而慎重地计划以及进行。

白冰冰事后认为她应该保持冷静,不张扬此事,回家等待嫌犯的消息,深思熟虑后再采取行动。

不过,孩子被绑架了,父母大都是慌张而六神无主吧?而且,不是都说了警察是人民的保姆,是保护民众性命财产安全的英雄吗?

在这个案子里,报警的行为很明显地惹怒了绑匪。不过,被绑架了真的不应该报警吗?这是另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如果绑匪的动机只是钱财,他们极可能在取得赎金之后放回人质。例如这三名绑匪在逃亡期间犯下的另外两起绑架就是这么结束的。这时,只要家属配合,不过度张扬,人质很有可能安全归来。

在新闻自由的保障下,新闻出版界有采访、报道、出版,以及发行等的权利,而公民也有知情的权利。刑事新闻的记者们一般都会得知刑事案件的消息,但是会和警方保持默契:保护人质安全为最高原则。各家媒体在尽力取得最新信息的同时,会等待合适的时间点发布。

也许,著名艺人的小孩被绑架,这新闻实在太大,媒体禁不住诱惑。

于是,即使白冰冰苦苦地哀求:「拜托,不要写,不要写,真的不要写!」《中华日报》和《大成报》仍然在案发第二天的 4 月 15 日便报道了白晓燕被绑架的消息。

《大成报》后来发现可能会危及人质安全,便设法追回一万九千分印刷完并已经运出的报纸,但仍然有 200 多份分送出去,无法追回。《中华日报》南版以小篇幅报道白案,最后南版总编辑在指责中下台。

4 月 23 日,《第一报道周刊》杂志在封面以下列标题「白冰冰重演七年噩梦,茶饭不思,捶心肝 168 小时」详细叙述案情。这时,绑匪已经四天没有联系白冰冰。这天傍晚,白冰冰才终于接到绑匪电话。

杂志一出刊,愤怒的母亲哭着向新闻局长投诉,警方立马四处搜购这本杂志,希望不要惊动绑匪。

在记者会上,白冰冰痛心地对媒体说:「你们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

4 月 26 日凌晨,警方公布案情后,媒体终于可以对案情进行肆无忌惮、巨细靡遗的报道。

白晓燕确认遇害后,TVBS 与《自立早报》刊登了被害人裸露的照片,而《中国时报》 也刊出惨遭凌虐的尸体照片。

这是对受害者的不尊重。对家属而言,自己的小孩受到这种遭遇已是万般残酷的折磨。媒体再把一个花季少女如此可怜不堪的一面留在公众视野及记忆里,是不是太过无情?

当晚的电视采访中,这位刚刚失去女儿的单身母亲含泪说了一句:「我孤儿寡母,你们不能那样欺负我。」

这是个很需要媒体以及民众共同反省的案例。

为什么媒体觉得他们必须用这种方法求生存?刊登及时信息甚至尸体照片是为了迎合读者的喜好吗?如果是,社会及民众对新闻媒体的期望是什么?

07 穿梭火线的警方、绑匪与记者

记者围堵跟踪的采访方式也在侦查缉凶过程中,对警方及受害者造成很多困扰。

在追捕过程中,警方与绑匪多次发生枪战。例如在台北五常街时,不少摄影记者为了抢到第一手「精彩」镜头,不顾自身安危地混于警方中。

警员都穿了防弹衣,但是记者可没有这些装备啊!

说来也是辛苦,谁愿意为了一份工资出生入死呢?

能够理解记者的难处是一回事,但万一记者受了伤,是谁的责任呢?警方不但要和绑匪枪战,还得分神把记者推出现场。这不是给警方办案添乱吗?

据报道,在五常街和石牌的两处枪战,警方就是因为必须顾及记者安全,才导致陈进兴等人一次次的逃脱。

在挟持人质现场,卓懋祺以及女儿梅兰妮在枪林弹雨中受伤,警方好不容易把他们安全带出官邸,官邸外却因记者及采访车围堵,导致救护车无法靠近现场。

后来,还是警方故意放出错误信息,让记者们一窝蜂地去了另一个医院,卓懋祺和梅兰妮才得以顺利就医。只是,媒体记者们很快地便取得正确信息,继续以各种方式轰炸卓懋祺。

躺在医院里的卓懋祺,开始接起响个不停的电话。这时,不仅台湾媒体,南非媒体也多了起来。他对南非的媒体来者不拒,他说,「我知道这些人除了关心我们安危,也十分「饥渴」,对于任何一条新闻都不想放过,因此我只能竭尽心力地把我所知道的真相告诉他们。「

尽管如此,回忆录里的一段话仍然记录了卓懋祺的愤怒:「在我眼中,这些记者就像非洲大草原的野狗一样,这种全世界最残暴的掠食者一旦瞧见了猎物,对方就难以活命。他们逮到对方后,会用森森利齿把对方给生吞活剥,并将对方的肉一片片活生生地给扯下。」

08 媒体与罪犯的相互利用

记者一整夜轮番上阵打电话采访陈进兴的现象,与其说是媒体自愿被罪犯操纵的结果,不如说是媒体与罪犯的相互利用更为贴切。

媒体要抢独家报道,而罪犯要一个被看见、被听见的平台。

屋外的警察曾数次高声叫喊,打断陈进兴的电话采访,催促他赶紧进行谈判。陈进兴不愿意在压迫下进行谈判,便推说是媒体一直打电话要求采访。

但是,每个采访一结束,他就马上透过窗户对外面的媒体大喊:「我正在等你们打电话来,快啊!」看来,他对公众喊话的欲望似乎超过了谈判的欲望。

透过电视台的直播,一个多日来四处藏匿的通缉犯成为全台湾民众心里鲜活的印象:陈进兴恶言尽出,誓言报复;他述说他的不满,畅谈他犯罪的心路历程。电视机成了罪犯的传声筒。

卓懋祺对陈进兴的观察是:陈进兴讲的话「往往前后矛盾,然而却能巧妙地操纵媒体,并对全台湾人民最关心的议题大谈特谈,这样就轻易地紧紧扣住每个台湾人民的心弦。比如说,质疑警方和官僚的颟顸无能,不但能引起共鸣,甚至还能赚到同情。

为什么这会使部分民众对陈进兴产生微妙的同情心理?这就是媒体的力量。

当媒体用一种近乎讨好的语气来进行提问,加上陈进兴本人放大自己的委屈、将自己英雄化,观众的情绪很容易受到媒体的影响而改变。

例如,台视记者在采访的过程中以「您」称呼陈进兴,并赞许他「是条汉子」。

最后,人质安全获得释放。陈进兴走出官邸大门,现身闪光灯前的那一刻,观众以喝彩迎接,这显示不少观众对陈进兴的情绪及观点已经被相当程度地改变了。

但是,他真的值得同情和佩服吗?就如白冰冰说的,现实中的陈进兴,只不过是个一直靠绑票为生、强暴女性、在逃亡期间仍滥杀无辜的罪犯。

09 追寻真相的父母

白晓燕,是正要绽放的豆蔻年华,却坠落在黑暗中。

面对儿女的死亡,这些受害人家长,包括白冰冰,都尽可能的想知道更多案件的真相,例如儿女在死亡前的遭遇等,以得到些许慰藉。

追寻真相的母亲第一个想知道的是作案动机。白冰冰在回忆录里叙述,从晓燕被绑架,到尸体被发现的 15 个地狱般煎熬的日子,「留给我的是这么多的疑问与伤痛。」

绑匪为什么做出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对素未谋面、更无恩怨的女儿下此毒手?

白冰冰最无法原谅的是绑匪们对晓燕的残忍狠毒的行为。在没有任何麻醉的状况下,切断手指,只用铁丝缠绕止血。完全没有供给任何水和食物、性侵、把她活活打死等暴行。

白冰冰在陈进兴挟持卓家时,写了一封信给他。她希望陈进兴尽快释放人质,并表示愿意放下个人恩怨,协助陈进兴及其家人接受公平的审判。信末这么写着:「最后,我个人更请求你表现最后的善良,尽可能的让我知道幕后主使者和整个犯案的过程,不要让我的下半生陷在痛苦与惊惶。」署名「心痛的妈妈」。

由于另外两个同伙已经死亡,陈进兴是最后一个有可能道出真相的绑匪。透过媒体的采访,陈进兴供称,这个被他们三个称为「天衣计划「的绑架案,目的是钱财。原本他们的目标是白冰冰,但是她的行程不定,难以掌握,所以更改为白晓燕。

有没有幕后主使者?晓燕是谁杀的?是谁将小指切断,将她打到肝脏破裂?

陈进兴则回答,确实有幕后主使者,但只有林春生知道是谁。

晓燕的死因,是因为她肚子饿,他们喂她吃月饼时,哽在喉咙窒息而死的。

至于暴行:因为晓燕手指疼痛,所以给她迷幻药吃,以至于她神经错乱,又唱又跳的吵个不停。为了控制她停止吵闹,他们曾对她动粗。

根据法医检验报告,这些明显是谎言。同时,陈进兴推诿责任给另外两名死无对证的同伙,真实性也很低。

一直到伏法前,陈进兴都没有供出幕后指使者。从白冰冰的角度看来,陈进兴故意语焉不详,引起部分媒体妄加揣测,怀疑她的朋友涉案,更意图使民众对白冰冰误解。

白冰冰说,她无法活在一辈子怀疑任何亲友的情况中。

每天以泪洗面的母亲,开始思考女儿死亡的意义。而 8 月 19 日那场追捕绑匪的枪战中,一名警察因公殉职之事,给了白冰冰很大的打击。她突然了解,在这整个事件中,她不是唯一一个失去家人的受害者。她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而现在,她能做些什么呢?

命运并没有将白冰冰拉落深渊。走过悲恸,她在 1997 年白案结束后创立白晓燕文教基金会,业务之一包括设立警察子女奖助学金,至今已奖助数千名学童,而她自己也成为警察的终身义工。

10 白冰冰的一生

白冰冰面对人生苦痛的态度跟有她的成长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在上篇,我提到她在决心离开那段婚姻后回到台湾。肩负着一大家子的生计,白冰冰开始不停地工作着。

在深入了解她的成长背景后,我才能理解她为什么总是在工作。

首先,物资极度缺乏的环境造就了她勤奋的工作道德观。一个水桶事件清楚地说明白冰冰如何被贫穷所影响。

有一天,阿娥仔(白冰冰的小名)在一口大水井边洗着衣服,大家都走了,只剩她一个人。

为了一次能从井里打多一点儿水,她用了一只大水桶。想不到,水桶太重了,她不但拉不上来,反而被桶子拉向井里。其实,她只要放手就没事了,但是,她就是坚持着不能丢掉那只水桶。于是,她便跟那桶水奋战着,小小的身躯半吊在井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从背后抱住她,传来一声大喊:「白月娥,赶快把绳子放了!」

那是学校里的施老师。

阿娥仔还是舍不得放掉那个桶子,双手紧紧地抓着绳子。施老师只好抱着她,连人带绳子一起拉。拉了好久,终于拉了上来,水洒了一地。两个人就坐在湿地上。过了一会儿,施老师忽然放声大哭。

阿娥仔没哭。她只是想着,施老师救了她,为什么还哭呢?

后来,施老师在学校里常常特别关心她,让她有什么困难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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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高雅的施老师,大概一辈子都没想过,在一只水桶和自己的生命之间,居然会有人选择前者吧。

这个故事里白冰冰女士的形象,跟她在荧光幕前、流于浮泛的形象,形成如此强大的反差。我深深地被震惊了。

同时,父母从小严格的品格教养(不能偷、不能抢、不能觊觎别人的一切,包括不能看着别的小孩吃零食)养成她不服输、永远硬着头皮找出路的个性、为家人付出的责任心,懂得感恩、以及热心助人的侠义心肠。

年轻的白冰冰尽管自卑,但完全不被贫穷的处境所困。她生命中的贵人大多是因为她的不屈不饶而帮她。当她流浪于舞台之间寻找工作机会时,曾带着一封介绍信,信是这么写着的:「这女孩很乖,家境很苦,请帮助她。」

这封信让她在桃园的蓝天歌厅唱了七个多月。这段期间,她住在宿舍里,不吃早餐和午餐,晚餐在免费供应的歌厅里吃,把所有的收入都寄回家。

宿舍楼下是一家同事们都很喜欢去的豆浆店,但她从来不去。有一天,她照例缺席,家境不错的同事王可丽喊着她下去吃,过了一会儿,王可丽丢了一团小东西到白冰冰的房间里:是一张包着一块小石头的五十元钞票。

她心里觉得王可丽人真好,但仍然没去,觉得很丢脸,被看出来太穷了。

工作之余和同事喝一碗豆浆,多么合情合理,但她对自己却如此严苛,一心为家人付出。

扪心自问,我真做不到。

工作稳定后,白冰冰开始补习英文和日文。当时她在金龙酒店唱歌到深夜,早上便去南阳街(注:台北的补习街)上课进修。她努力充实自己,为更好地发展做准备,后来才有了赴日发展的机会。

从日本离婚后回到台湾,白冰冰马上开始找工作。在第一酒店,她坚定地告诉总经理徐先生「我很需要工作。」总经理为难地看了看她的大肚子,给了她一份在后台报幕,无需露脸的工作。生产完两个星期后,白冰冰就忍着身体的不适,开始登台表演。

数年后,第一酒店面临财务危机,即将倒闭。虽然白冰冰早已离开这个工作,在得知此消息后,立刻凑了十几万给徐先生。

另外,梶原一骑数次来台湾找白冰冰,试图挽回。单亲妈妈在当时的社会仍然是不受待见的。她顶着经济等各种压力,不与他见面、坚持离婚。不过,即使在费了好大的劲才离了婚,一直要到梶原一骑在 1987 年过世,这段梦魇才真正结束。

那段婚姻让白冰冰认清独立的重要性。

白冰冰的事业蒸蒸日上后,来往多是名流。由于她自己吃过嫁入豪门的闷亏,知道「有钱人的饭碗不好捧」(台湾俚语),所以她不富养女儿,希望训练白晓燕独立,这才让她自己搭公交上学。

这一路,有很多施老师般的贵人在她需要时,助她一臂之力。但,也有很多人朝着井口踹她一脚。

她经历了刀口下讨生活的秀场时期。1982 年,白冰冰提高她在秀场演出的价格,惹怒秀场黑道老板。不久后,白冰冰在路上被刺伤,差点触及大动脉,倒在路旁,幸好被路人救起送医。

多年辛勤的工作使白冰冰的经济条件逐渐好转,而辛苦得来的财富却很不幸地招来罪犯的眼红。

1990 年数名抢劫犯侵入白家抢劫,将白冰冰、她父母、以及白晓燕五花大绑,幸好被及时解救。最后是 1997 年这起让她抱憾终生的绑架案。

尽管一生崎岖坎坷,白冰冰仍然是白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