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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杨红旗家里坐了好几个人,除了儿子和杨红旗以外,还有黄狮子和其父母。黄狮子父母都穿着工作服,脸色颇不好看。

侯天明叫了一声:“黄叔,赵阿姨。”

张小青也上前打招呼。

黄湘文望着张小青脸上伤疤,道:“怎么回事?”侯天明道:“张小青服装店被人砸人了,应该是遭到报复了。”

侯荣辉原本用懒洋洋姿势坐在沙发上,看到母亲模样,腾地站了起来,转身就到厨房提了菜刀出来。菜刀是杨红旗新买的,寒光闪闪。

张小青顾不得形象,赶紧抱住儿子胳膊,哀求道:“把刀放下,不要乱来。听妈妈的话,不要乱来。”她取下儿子手里的菜刀,放回厨房。将菜刀放回厨房后,她还觉得不放心,将菜刀塞到老碗柜里面。藏菜刀时,她看到几个寿碗,寿碗上写着“侯援朝五十岁生日纪念”。

张小青从厨房出来时,恰好看到愤怒的黄湘文挥拳要打黄狮子。侯天明上前阻拦,劝道:“黄叔,事情已经发生了,还得先想办法。”

黄湘文是侯援朝同事,比侯天明大十岁。侯天明素来都称呼黄湘文为黄叔叔。黄湘文生孩子晚,侯天明在大学就有了儿子,一晚一早,因此,原本辈份不同的黄狮子和侯荣辉成为了最好的开档裤朋友。

黄狮子退后一步,站在侯荣辉身后。

杨红旗给大家泡上茶,道:“若不是侯荣辉和黄狮子,我妹就惨了。想起这事的后果,我后背发汗,双腿发软。如果出了事,我真不知怎么向堂叔交待。”

赵红叹了口气,道:“黄勇和侯荣辉年纪轻轻就混社会,不听大人劝,现在终于混出事了。这一辈子还长得很,我不晓得你们怎么办?”

黄湘文喝了一口茶,烫得全吐在地上。他将茶杯放下,道:“天明,你说怎么办?”

侯天明道:“王朝夜总会是黑社会,提起脑壳耍,我们不能跟他们硬来。我的想法是先将侯荣辉和黄勇一起送出去,到外地找个学校让他们读书,等到事情平息以后,再说下一步的事情。”

赵红道:“黄勇没有惹到他们,为什么也要跑路。”

黄狮子道:“妈,我必须跑路。在丁小熊眼里,我和辉哥穿了开档裤,辉哥跑路,我还留在江州,就是等着被砍。”黄狮子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讲,辉哥到四楼原本就是由他一手促成。康麻子为此发了话,必须找黄狮子要个说法。

赵红道:“他们还讲不讲道理?”

黄狮子道:“讲道理,他们就不是黑社会了。”

杨红旗道:“为什么不报警?我们应该报警?”

黄湘文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道:“我同意天明的看法,报警会惹翻那些渣滓,他们以后扭着这事不放,我们就麻烦了。趁着这个机会,让黄勇和侯荣辉都回学校去读书。你们两人这些年确实不象话,成为世安最有名的两个小街娃,我都替你们害臊。”

三家人在一起商量细节,最后由黄湘文联系铁州一家中职院校,准备将两个小孩送到铁州躲避。

若是平时,黄狮子和侯荣辉根本没有心思回到学校。此时闯下大祸,还连累了家人,被迫接受了家人安排。

正在商量细节的时候,受害者杨雨睡醒,从里屋走了出来。她没有拉开后背衣服,仅仅让大家看了胳膊上和大腿上挨打的伤痕,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张小青最初并没有意识到杨雨在王朝夜总会遇到了什么事,在心里埋怨儿子多管闲事,见到杨雨被打的惨状,也就理解为什么跟着丁小熊混社会的儿子会冒险救出这个年轻女孩。

杨红旗眼泪水又往外冒,一串串滴了下来,哽咽道:“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让报警?”

侯荣辉道:“杨阿姨,那帮人不是简单的渣滓,有钱,有人,有后台,做事心狠手辣,报了警,就算把当事人处了,以后他们报复会很凶残。我们惹不起就得躲,能悄悄走掉就算万幸。”

侯天明以前认为儿子无法无天,听到儿子说出这一番话,不禁对儿子另眼相看,暗道:“我在十六岁的时候,压根不懂社会,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

黄湘文接受了现实,道:“你们两家人都没有开火,晚上在我家里去吃饭。别客气,现在是难兄难弟,客气什么。”

赵红在心里坚持认为儿子本质是好的,是侯荣辉把儿子带坏了。今天侯荣辉嫖娼惹出来麻烦事,害得儿子跟着跑路,很是埋怨侯荣辉。只不过黄家与侯家在二十来年关系都挺密切,她拉不下脸来把侯家父子拒在门外。

在黄家,大家聚在客厅里聊起丁老熊的江湖凶事。

黄湘文从里屋翻出来一柄的头发剪,道:“我早就看你头顶上的黄毛不顺眼了,今天吃了饭就要铁州,老子要亲自把黄毛剪掉,剪了这黄毛,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绝对不能混黑社会了。”

在小时候,黄湘文就用这把理发剪给儿子理发。读了小学三年级以后,黄狮子坚决拒绝父亲理发,因为父亲理得锅盖头实在太难看。今天闯了大祸,即将跑路,黄勇底气不足,也就同意父亲给自己理发。

黄湘文刚剪几下,黄狮子尖叫起来:“哎哟,夹着头发,痛死了。爸,剪子打油没有?”黄湘文按着儿子脑袋,道:“别动,老子才上了机油,你还混黑社会,这点痛都受不了。”

黄湘文不停地剪,黄狮子不停地吼,赵红实在看不下去了,拿过剪子试了试,道:“算了,剪刀都起铁锈了,肯定要痛。”黄湘文抓过理发剪,发火道:“从小你就宠娃儿,每次我教训,你都护短,现在没有教育好,我们都有责任。”

黄家父子吵吵闹闹,侯家父子规矩地坐在沙发上,互相之间客客气气。不熟悉的人看到这个情形还以为父慈子孝,了解内情的都知道这一对父子通过重重考验才能坐在一起,实际上不如黄家父子感情密切。

张小青和侯红旗面对面坐在一起更是尴尬。张小青首先打破沉默,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杨红旗道:“金融危机以后,公司裁员,没有了工作,先回国看一看。如果有可能,就在国内发展。”张小青道:“小孩多大了?没有跟着回来?”杨红旗道:“我回来是考察这边就业情况,他要上学,暂时不回来。”

聊了几句,她们无话可说,坐在一起看黄家父子剪发。

赵红找到关系良好的厂办主任,调了一辆商务车,计划晚上八点出发。三家人无滋无味地吃过晚餐,到了晚八点,提包拖箱,来到停车场。

商务车是七人座,黄家三人,杨家两人,侯家两人。

侯天明留在江州,准备将服装店处理掉并将聂武武校宿舍收拾利索以后,再到铁州与母子汇合。商务车渐渐远去,车屁股后面的大红车灯时隐时现,最终隐没在黑暗中。

侯天明转身骑上摩托车,准备继续跑摩的。这一次送走儿子,若是没有吴琳给的五万块钱,经济上必然会受到极大压力。他必须要多赚一些钱,增加抗风险能力。跑摩的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是钱少总比没有强。

从八点出门,到晚上十二点,侯天明跑了六十五元。

回到家中,他打通了妻子电话:“安置好没有。”

“黄叔明天联系学校,他提前打了电话,应该没有问题。”张小青迟疑了一会,道:“赵红脸色不好看,肯定是认为儿子牵连了黄狮子。明明是黄狮子把儿子带坏,我还没有生气,她反而做脸做色。”

侯天明劝解道:“不管赵红是什么态度,黄狮子当时肯割肝救儿子,我们都永远要认他们一家当最好的朋友。”

“嗯,我知道。所以赵红就算给我脸色看,冲着黄狮子的面子,我都不记在心上。”张小青又道:“我要在这边多住几天,与老师见见面。这一次是坏事变成了好事,让儿子脱离江州黑社会。”

打完电话,侯天明脱下衣服,将捆在身上的报纸取了下来。报纸被汗水完全打湿,贴在身上极为难受。取下报纸,他在角落卫生间冲了澡,再到走道上透气。

聂武房间有灯光。

聂武离开武校有一段时间,很久没有见到其房间灯光亮起,他原无睡意,下楼走了过去。聂武端坐在正堂屋,桌上摆着一盘花生米,一盘卤菜,一个酒瓶,两个酒杯,两幅碗筷。

“老聂,知道我要来,摆两个酒杯。”侯天明望着聂武,有些意外。

聂武抬了抬眼皮,提起酒瓶,倒满了酒杯。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示意。满腹心事的侯天明将酒杯推到一边,不客气地夹起一块卤牛肉。聂武看起来也是心事重重,仰头喝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他喝了好几杯闷酒,才道:“回家没有见到辉哥来练棍?”

侯天明道:“荣辉跑路了,我老婆跟着去了。”

“为什么跑路,惹到谁?”

“惹到丁老熊。”

得知侯荣辉将王朝夜总会的女子带了出来,聂武竖起大拇指,道:“辉哥是真性情,有血性。他做出这种事情不奇怪。你让他跑路是正确思路,王朝夜总会在江州成了气候,下面有瓜牙,上面有保护伞,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能躲就躲,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嘛。”

侯天明举起水杯和聂武的酒杯碰了碰,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怯懦。”

聂武不停摇头,道:“你的绰号是天棒,我的绰号也不好听,叫雷管。不论是天棒还是雷管,其实都吃了大亏。我这次回到江州,是怀念二十年前吃亏的往事,给死去战友倒一杯酒。”

侯天明道:“在江州公墓的那位就是当年死去的战友?”

聂武素来不喜谈论自己的往事,所以侯天明认识聂武很多年,却对其经历仅仅知道一鳞半爪,知道其曾经是警察,但是为什么辞职后来到江州就不甚清楚。

“二十年前的今天,我的一位战友就牺牲在我的怀里。我下午回来到江州墓地扫了墓,晚上找你喝酒,谁知你不在。”聂武神情间颇为萧瑟,道:“辉哥人生路还长得很,不必意气之急,你这样做很对,是个称职父亲。”

侯天明做过手术后严禁饮酒,此时此景,总觉得不喝一点意犹未尽。他倒了薄薄一层酒,与聂武碰了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