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七六
01
大唐年间。
小源碰上小郗，小源抖机灵：“小郗啊，谢安说：‘郗生可谓入幕之宾亦！’，说的是不是你的老祖宗呢？”
入幕之宾是东晋事，桓温权倾朝野，威胁到朝廷。
大臣谢安代表朝廷和桓温谈判，风吹动幕布，看到了躲在幕后偷听的人，正是郗超。
郗超是桓温的重要幕僚，智囊。
何况能够藏身在主人的幕帷之后，肯定与主人关系不一般。
桓温、郗超后世定义为东晋的乱臣。
谢安刚好来个一语双关，讥笑小郗：你小子来路不正哟！
小郗理所当然反击：“我家这个嘛，总比有些人以姓氏为‘秃发’好听吧？要不是魏道武帝（拓跋珪）说是同源，赐了个‘源’姓，还进不了百家姓呢！”
鲜卑人原来有个叫“秃发”的姓，到南北朝时，秃发部归附北魏。
北魏皇家的姓是“拓跋”。
魏道武帝拓跋珪说“秃发”和“拓跋”是同源，所以给“秃发”赐了个姓“源”，给归顺的头领赐个名叫“贺”，源贺就是源氏最早的祖宗。
你老源家原来是地地道道饮血茹毛的胡人呢！自己是瘸子还敢笑别人烂脚丫！
02
当然老源家发展到大唐，已经吃中原的米几百年，从内到外，都以大唐子民自居，再也没有一点儿腥膻味了。
这个小源叫源乾曜，后来当上了宰相。
源乾曜是正经八百的进士出身，四十多岁才开始进入仕途，在官场崭露头角，是唐中宗神龙年间。
神龙初年（705），大臣们发动政变，逼迫老迈的武则天退位，太子李显继位，李唐复辟成功。
十一月，八十二岁的武则天去世，去掉帝号，以高宗皇后的身份，合葬乾陵。
第二年，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大周已经改回大唐。并考察官员，二年考核一次，从五品的京官中选了一批人，分十路巡视天下。
源乾曜是江南道巡察使。
等于是古戏中的钦差大臣，考察官员的政绩优劣，案件判理公平与否，推举当地的贤良人等。
权力很大。
老源江南道这边，工作成绩特别突出，安抚百姓，考核官员，条条是道，大家都说源乾曜有能力，会办事。
回来就任谏议大夫。从五品提到正五品。
谏议大夫是专门向皇帝提意见的人，那个名震古今的魏征，很长一段时间，就是谏议大夫。
步入中央重要机构，经常在皇帝宰相面前发言，讨论问题的人物。
他提了个意见：不能荒废“射礼”。
即每年三月初三和九月初九，群臣要举行射箭比赛仪式。
当时，这种礼仪基本不举办了。
源乾曜认为：生活要有仪式感。射礼是祖宗留下来陶冶情操，增强神圣感的好东西嘛，要发扬光大嘛。
春秋时每月初一，祭祀祖宗，要宰一只羊。子贡以为没有必要，想把宰羊这个程序免除，孔子说：“阿赐（子贡叫端木赐）你爱这只羊，我爱这个礼。”
源乾曜表态：礼不能废。
后来继位的皇帝玄宗非常欣赏源乾曜的见解。
开元年间，射礼得到恢复并光大。
03
武则天二儿子李贤很了不起，但与母亲不和，被整死了，后世称为章怀太子。
李贤的儿子李守礼和唐玄宗李隆基，兄弟俩一起长大，一起在祖母武则天的软禁中战战兢兢地活着，这对堂兄弟感情上非常好。
中宗李显、睿宗李旦，对二哥的这个儿子特别优待，封为颁王。
唐玄宗李隆基继位，对这个哥哥也很好。
被压迫太久，反弹就特别厉害。
李守礼出格地玩，打猎、宴会、通宵歌舞。
老婆一个连，子女生了六十多个，带着大把的钱上街，随便花，随便撒。
老成的家人劝了：“王爷你年纪大了，妻小多，钱要节约点哟。”
李守礼说：“我弟弟当皇帝，还怕死了没人埋？”
再这样下去，怕出事！触犯了天条，到时候就尴尬喽！要防患于未然，得给颁王找个好的从官约束他。
玄宗问谁去？身边的大红人姜皎——玄宗经常叫他老七——推荐源乾曜。
就这样源乾曜、潘好礼等人兼任了颁王府的从官。
李守礼又要去打猎，大家苦劝不听，潘好礼躺在马前，怒责守礼，终于让他罢猎。
玄宗听说李守礼这小子有进步，非常高兴，召见源乾曜，一番对答，老源那是谈吐清楚，条理严密。
仪表言辞，都非常得体。
玄宗大悦，这人是个任宰相的大才！坐直升飞机，提拔户部侍郎、京兆尹，最后当了宰相。
闲暇时，玄宗问高力士：“你知道为什么源乾曜提拔这么快？”
答：“不知道。”
“因为他说话举止和萧至忠很像嘛！”
萧至忠是中宗、睿宗朝的宰相，后来依附太平公主作乱，被李隆基下令杀掉了。
高力士很不解：“萧至忠对不起陛下，您怎么还念叨着他呢？”
玄宗说：“至忠是晚年犯错误。他刚刚主政时，可算是个贤明的宰相哟！”
玄宗的评价做到对事不对人。
大家佩服极了。
04
开元四年源乾曜拜相，担任著名宰相姚崇的副手。
正碰上姚崇得了疟疾，寄居在罔极寺，重大事情皇帝就派源乾曜去咨询。
源乾曜奏事，玄宗满意就说：“这个肯定是姚崇的意思。”
不满意就说：“干嘛不听听姚崇的意见呢？”
源乾曜就是个助手。
姚崇的儿子不法，牵扯到他，老姚怕了，申请退休，推荐宋璟接替自己。
于是宋璟拜相，给他配的副手是苏颋。
源乾曜这次宰相当了不到一个月，退下来，再去任京兆尹。
京兆尹就是首都市长，自古皇帝脚下，大官贵戚多，四方商贾集，这官最不好当。
白居易诗：“十年十五人。”就是事实。
源乾曜一当就是三年，政令基本不变，宽松为主，不求苛刻，反而京城治安良好，文化昌隆。
玄宗打猎，飞跑了一只白鹰，这可是玄宗的心爱宝贝，命令京兆府，立即找回来！
捕快全体出动，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却是挂在荆棘丛中，死掉了！
大家相顾失色，出大事了！
源乾曜说：“大家不要害怕。这种事情偶然性很大，老鹰自己撞死也是正常情况。皇帝宽厚又明理，如果真的有事，我来承担。”
他给玄宗汇报，果然没有追究。
源乾曜还是很懂得常识的。
05
开元八年（720），宋璟罢相，接任的是张嘉贞、源乾曜。
张嘉贞相当强势，源乾曜还是副手。
他给皇帝提个建设性建议：权要的子侄大多在京城任职，这样对长期在外地工作的人员不公平。我三个儿子，请求让两个到外地工作。
玄宗非常高兴，公开表扬老源，要百官向他学习。
这一次宰相就当的久了。
首相从张嘉贞到张说再到李元紘、杜暹，源乾曜一直担任合作者，配合者，是永远的绿叶。
一当十年。
他基本遵守跟着签字的原则，首相定下的政策方针，没意见；军国大事，首相讲的，同意。
说好听是谨慎有肚量，其实就是明哲保身的官场老油条。
源乾曜进入高层，与大臣姜皎的推荐是息息相关的，这在古代，大家都认为是有大恩于本人。
张嘉贞抓权，整姜皎，流放到南方，路上死了。
身为副相的源乾曜，没有替老姜讲一句好话。
大家说，老源这个人，很不够肝胆。
他不争权，其他人可没闲着，结果玄宗不高兴，开元十八年，把李元紘、杜暹、源乾曜一起罢相。
虽然退到二线，还是国家重臣，一些礼仪，都派老源上阵。
这一年八月，玄宗皇帝生日这一天，在花萼楼大宴百官。
源乾曜、张说这两个退下来的宰相，率百官上表，请每年皇帝生日八月初五为“千秋节”，并公布天下。
玄宗任命其为太子少师。
源老的祖父叫源师明，为了避讳，他辞让了。
避讳是个老套子，害死好多人。
诗人李贺的父亲叫李晋，为了避讳，居然不能考进士，硬生生把天才排除在仕途队伍之外！
源乾曜年纪又大，本来是讲礼法的代表，现在讲究更多，当然不能当少师。
改为太子少傅，封安阳郡公。
第二年去世，得到朝廷非常高级的表彰。
过完丰富多彩，又平稳富贵的快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