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李嗣源始终打着反对宫廷力量的旗号,所以在他上位后,就对宫廷力量进行了非常彻底的大清洗。

而这番清洗的后遗症,就是皇权一时变得更虚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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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知道,在安史之乱后,大唐帝国可以驾驭帝国的主要杀手锏,其实就是宫廷力量,如果没有宫廷力量护卫,面对强大的军人力量一再威胁,大唐帝国恐怕早就瓦解几十回了。

虽然说李嗣源以强势军人的身份上位,但是他突然丧失了宫廷力量的守护,也一时只能与文职系统首脑、军人系统首脑共治天下。

这样一来,中央集权的主要成果只是表现在,帝国中央政府的权力越来越大了,任何人想割据地方,也会变得异常困难。

但是皇权呢,显然被有意无意地削弱了。

因为李嗣源上位的事实本身就表明,只要文职系统、军人系统达成某种默契,换个皇帝就跟换一个经理人一样简单。

李嗣源上位之后的历史呢?更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中央集权基本完成了,所以帝国中央政府的控制力越来越强。在这种背景下,换个皇帝、甚至是换个朝代,通常也就是几个回合就结束了,并不会引起帝国的大分裂、大动荡。

但是帝国皇帝呢?却变得就好像一个经理人,换而言之,那是说换就换。

当时中央集权基本完成了,但是皇帝却缺乏驾驭它的能力。

在这种背景下,中央政府的权威很容易得到维持,但是皇帝的权威却显然非常脆弱。至少由谁来出任皇帝,就看军方大佬、文职首脑如何站队了。

在这种背景下,不论大家怎么折腾,帝国中央政府也会很快恢复正常运行,但是皇帝会是什么命运,通常是无从保证了。

基于皇权的角度看,此时的军方势力更嚣张了,因为安史之乱后的军方势力虽然牛,但是还真没有哪个军方大佬能控制中央政府,更没有哪个军方大佬能取代皇帝。

而李嗣源之后的历史,军方大佬控制中央政府,那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关键是,都是轻轻松松就登上了皇位。

李存勖倒行逆施,军方大佬普遍都支持李嗣源,所以李嗣源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就取代了李存勖。而文职系统的首脑更是啥废话都没有,不就是换了个皇帝吗?谁当皇帝我们听谁的。

在这种背景下,李嗣源自然知道,如果他不能让大家满意,李存勖就是他最好的榜样。

李嗣源死后,李从珂抢班夺权时,小皇帝跑到了石敬瑭那里,因为石敬瑭手握重兵,而且还是他姐夫。

问题是,高级文职官员都是一副有奶就是娘的样子,谁也没有跟随小皇帝出逃。

在这种背景下,石敬瑭手下的人竟然说,皇帝出逃时,身边连一个高级文职官员都没有,可见人心在什么地方了,这种皇帝还值得我们效忠吗?

小皇帝的亲信听石敬瑭一伙竟然这样说,当时就气得破口大骂,你们想出卖皇帝,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就明着说,扯这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干什么?真是世道乱了,一个人想出卖皇帝,都能出卖得这样理直气壮,做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小皇帝的亲信拿着刀就要砍石敬瑭,石敬瑭的手下也不客气,一通乱砍之后,直接把小皇帝的亲信全杀光了。就剩下小皇帝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弘贽曰:“前代天子播迁多矣,然皆有将相、侍卫、府库、法物,使群下有所瞻仰;今皆无之,独以五十骑自随,虽有忠义之心,将若之何?”敬瑭还,见帝于卫州驿,以弘贽之言告。弓箭库使沙守荣、奔洪进前责敬瑭曰:“公明宗爱婿,富贵相与共之,忧患亦宜相恤。今天子播越,委计于公,冀图兴复,乃以此四者为辞,是直欲附贼卖天子耳!”守荣抽佩刀欲刺之,敬瑭亲将陈晖救之,守荣与陈晖斗死,洪进亦自刎。敬瑭牙内指挥使刘知远引兵入,尽杀帝左右及从骑,独置帝而去。

后来的小皇帝在下台时,大都是这种无助的样子。因为军方大佬都支持某个人当皇帝,文职首脑全是有奶就是娘的样子,小皇帝能指望谁呢?

在这种背景下,小皇帝愿意乖乖合作,也许还可以继续混张长期饭票吃饭;如果不愿意乖乖合作,大家通常是管杀也管埋的。

但是不管军方势力如何嚣张,也无法阻止文职系统越来越强大的事实。

更主要的是,此后的皇帝虽然都是由军方大佬出任,但是皇帝并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就放松对军人集团的控制,相反因为这种原因,更会加强军人集团的控制。

因为皇帝总由军方大佬决定何去何从,这叫什么事呢?长此以往,皇权的神圣性体现在什么地方?长此以往,一世二世三世的传递皇位,怎么可能实现呢?

基于文职系统的利益,他们并不介意皇帝由谁来担任,因为不论谁当皇帝,也得尊重他们的利益,更会不断加强他们的地位。既然如此,张三当皇帝,还是李四当皇帝,他们怎么会在意呢?

面对这种事实,卫道之士自然是哀哉惜哉个没完没了,因为这不纯粹就是有奶就是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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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类似的原因,所以冯道成为那个时代最为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面对军方大佬角逐皇权,冯道为代表的文职官员通常只是冷眼笑看:你们在那打着,谁打胜了就过来向我们报个道,我们追认你的合法性。

皇帝并不会因为文职官员都是这种有奶就是娘的样子,就打击压制他们。相反,更会积极培养他们的力量。

因为对于文职系统而言,他们其实真的不介意谁当皇帝,因为谁当皇帝,真正维持帝国运行的力量,也是他们。

在这种背景下,只要皇帝能压制住无法无天的军人集团,文职系统自然不会拒绝忠于皇帝的儿子、孙子。问题是,皇帝没有力量压制无法无天的军人集团,他们也只能对皇帝说一声不好意思了!

从这层意义上,文职首脑与皇帝的利益是一致的,文职系统一副有奶就是娘的样子,仅仅是因为皇帝不给力罢了。如果皇帝给力,文职系统自然也会永远忠于皇帝的。

加强文职系统的方法,自然还是加强中央集权。

加强中央集权的方法,自然是把地方的人事、经济、政治权力都收归中央政府,等这些权力最大限度地收归中央政府后,军人集团再想和中央政府抗衡时,就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军方大佬很牛,主要是因为他有权任免手下的将领,如果相关的任免权都归了中央政府,军方大佬的权力就削弱了。

军方大佬很牛,主要是因为他有权指挥辖区内省长、市长、县长,如果省长市长县长都归中央政府指挥,军方大佬的权力就更弱了。

军方大佬很牛,主要是因为后勤系统也由他管理,如果后勤系统都由中央政府管理,军方大佬的权力就更削弱了。

朱温在位时,明确表示地方军政长官排座次时,行政长官应该排在军事长官之上。

帝过朝邑,见镇将位在县令上,问左右,或对曰:“宿官秩高。”帝曰:“令长字人也,镇使捕盗耳。且镇将多是邑民,奈何得居民父母上,是无礼也。”至是,敕天下镇使,官秩无高卑,位在邑令下。

在这种背景下,中央政府对地方行政、经济长官发号施令时,从来都不跟节度使打招呼,因为在皇帝看来,节度使只要把军事方面负责好了就可以了,地方行政经济上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李存勖上位后,依然这样干,下面的节度使都急了,因为中央政府一再绕过我们插手地方事务,这会让地方管理工作乱了套的;关键是,梁朝亡国就是因为这样胡折腾所致,我们怎么能向他们学习呢?

对于节度使们义正词严的抗议,李存勖也只能认为说得对。问题是,李存勖却显然嘴里一套,行动又一套。当然了,李存勖因此翻船了。

冬,十月,辛未,天平节度使李存霸、平卢节度使符习言:“属州多称直奉租庸使帖指挥公事,使司殊不知,有紊规程。”租庸使奏,近例皆直下。敕:“朝廷故事,制敕不下支郡,牧守不专奏陈。今两道所奏,乃本朝旧规;租庸所陈,是伪廷近事。自今支郡自非进奉,皆须本道腾奏,租庸征催亦须牒观察使。”虽有此敕,竟不行。

朱温父子和李存勖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自己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但是中央政府的权威,显然在此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强大了。

因为类似的原因,帝国才会不论怎么换皇帝、不论怎么换朝代,都不会引得天下四分五裂。因为在地方政府中,行政、经济、军事几股力量都自成系统、都对中央政府负责。在这种背景下,谁想割据地方,也是很难进行的,因为谁在自己的地盘上也难以一手遮天。

而基于文职系统的利益,他们肯定是反对军阀割据的,因为军阀割据一旦开始,他们的既得利益就难以保证了,因为军阀割据开始,就是军人系统一支独大,文职出身的人都得靠边站了。

李嗣源上位后,经过一系列整顿,开始明确告诉节度使,以后地方行政、经济、军事长官,都由中央政府直接任命,你们就不要费心了。到此为止,中央集权显然进一步加强了。

辛亥,敕防御、团练使、刺史、行军司马、节度副使,自今皆朝廷除之,诸道无得奏荐。

但是,现在努力的所有结果,似乎只是让中央政府的权威越来越大,却并没有真正加强了皇权。在这种背景下,皇帝似乎只是一个经理人,只要大家实现某种默契,他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取代的。

如果这样继续发展下去呢?显然是可以加强皇权的!

因为基于文职系统的力量,他们并不具备挑战皇权的力量。至少,文职首脑真与皇帝掰手腕的时候,通常会虚弱得无法想象;而基于文职系统的利益,他们也不介意谁来当皇帝,因为谁当皇帝,维持帝国权力运转的人也是他们。

只要军人集团不瞎掺和,皇权显然是非常稳定的。对于这种事实,哪个皇帝也能清晰地看到,所以文职系统虽然永远一副有奶就是娘的样子,但是哪个皇帝也会重用他们,并会不断提升他们的权力地位影响力。

关键是,随着这种进程的发展,军人集团终于再也无法兴风作浪了,在这种背景下,皇权终于算是加强了。

整个宋朝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暴君,甚至连极为强势的皇帝好像都没有,这是因为维持帝国权力运转的力量,主要是文职系统。

文职系统并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威胁皇帝,而军人势力被文职系统层层叠叠的包围着,也丧失了威胁皇帝的权力。从某种意义上,宋代的皇权最为稳定。

在两汉、三国两晋南北朝、隋唐(安史之乱前)的时代,诸王、外戚、豪门交替威胁皇权;在晚唐五代军方大佬不断威胁皇权;而宋代这一切威胁都消失了。

在东汉、晚唐有太监专权,而在宋代连这也没有。因为文职系统、军人势力相互制约的格局,就足以保证皇权高高在上。

在这种背景下,历史所有值得非议的王朝弊端,宋代好像都没有了。诸王之乱、外戚之乱、豪门贵族之乱、太监之乱、军人之乱,这些让人说起来一直诟病不已的事,宋代都消失了。

但是,宋代一直没有傲视天下,所以人们只能说,宋代没有诸王之乱,没有外戚之祸,没有军人之乱、没有宦官之祸。问题是,文官系统制约军人系统的玩法,也实在太蠢了。甚至而言,这就是大汉民族一直受人欺负的根源所在。

其实呢,这都是唯心史观的结论,因为上层建筑本身是经济基础的产物,当我们认为宋朝的上层建筑影响历史时,不妨想一想,宋代的上层建筑是如何产生的。

因为李嗣源上位,是在魏博军人支持下实现的,所以魏博军人又有失控的迹象。

李嗣源上位后,对魏博地区进行人事调动,魏博地区的军方大佬对此非常不满意,就挑唆下面的军人杀了中央政府派来的官员。面对魏博地区发生的这种恶性事件,帝国中央政府马上报以残酷的还击。

军人势力公然对抗中央政府的时代,早已结束了,你们还敢这样玩,真是不给你们点颜色,你们肯定以为中央就是让你们玩的。

在这种背景下,李嗣源对魏博军人再次进行大规模的清洗,这一次大清洗极为残酷,据说几千家魏博军人,足足有几万人,都被赶到漳水边杀掉,整个漳水都变成了红色。这一次大屠杀,让魏博军人彻底成为历史。

明宗下诏,悉诛其家属于魏州,凡九指挥三千馀家数万口,驱至漳水上杀之,漳水为之变色。魏之骄兵,于是而尽。

此前,汴州军人作乱,中央政府也是报以了严酷的惩罚,于是参与作乱三千户人,全部被处死。

遂执张谏等四人,斩之。其党张审琼帅众大噪于建国门,彦饶勒兵击之,尽诛其众四百人,军、州始定。即日,以军、州事牒节度推官韦俨权知,具以状闻。庚子,诏以枢密使孔循知汴州,收为乱者三千家,悉诛之。

此前,青州军阀拒绝接受中央政府的人事调动,李嗣源也是报以了强烈的还击,于是拒绝中央政府人事调动的军阀被击杀,同伙也被击杀。

公俨不时之官,托云军情所留;帝乃徙天平节度使霍彦威为平卢节度使,聚兵淄州,以图攻取,公俨惧,乙未,始之官,丁酉,彦威至青州,追擒之,并其族党悉斩之。

以前所谓的藩镇割据,其实就是地方军人首脑,一再抗拒中央政府的人事调动,而中央政府通常只能接受。现在,地方军人首脑敢拒绝中央政府人事调动,都会受到政府强有力的打击,本身就证明藩镇割据时代结束了。

魏博军阀集团受到毁灭性打击后,还可以称之为军阀集团的力量,大约只有定州的王都了。

定州军阀可真称得上历史悠久了,因为定州军阀的历史,一直可以追溯到安史之乱时。

当然了,在军阀集团渐渐成为历史的背景下,李嗣源也加快了削夺定州军阀权力的进程。

初,义武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都镇易定十余年,自除刺史以下官,租赋皆赡本军。及安重诲用事,稍以法制裁之;帝亦以都篡父位,恶之。

面对李嗣源的削藩,王都那是把从前藩镇可以玩的手段,都玩尽了。但是终于还是失败了。

王都先与各地军方大佬,进行各种串联、希望他们和自己一起恢复从前的藩镇格局,但是终于没有结果;因为邻近的军方大佬,已被文职系统渐渐束缚住了,他们自然不敢跟着王都淌这种浑水。

都恐朝廷移之他镇,腹心和昭训劝都为自全之计,都乃求婚于卢龙节度使赵德钧。又知成德节度使王建立与安重诲有隙,遣使结为兄弟,阴与之谋复河北故事,建立阳许而密奏之。都又以蜡书遗青、徐、潞、益、梓五帅,离间之。又遣人说北面副招讨使归德节度使王晏球。

王都也向契丹求援,但是契丹援军并不给力,于是契丹军队插手中央事务的努力,以失败告终了。其实从王都的失败,我们也可以看出来,并不是谁也能当石敬瑭的,甚至大多数人想当刘崇(北汉国主),也是无法实现的。

比如说,王都只是希望契丹帮助他继续割据河北,契丹都无法帮他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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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刘崇作为刘知远的弟弟,打着保卫北汉帝国的旗号,在契丹的帮助下,也没有打败郭威,仅仅是割据山西一隅之地罢了。

后来,王都找出一个孩子冒充李存勖的儿子,总而言之,我要代表唐庄宗的遗孤,消灭乱臣贼子李嗣源。但是终于没有结果。

在这种背景下,王都与李嗣源死磕一年之久,终于被打得灰飞烟灭了。

定州军阀的出局,是一个重要的标志性事件,因为从此以后,困扰晚唐五代二百年的藩镇割据问题,总算解决了。

以后,地方军人集团与中央政府抗衡,通是两种结果。

一种结果,就是迅速取得中央地方大佬的支持,一举夺取中央政权;

另一种结果,就是被中央政府灭掉,想像晚唐军人那样,长久地割据地方,与中央政府对抗,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事实上,整个五代史上,好像也就是郭威篡位后,刘知远的弟弟在契丹人的支持下,实现了对太原地区的长久割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