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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能拒绝酒醇肉香与飞来横财的诱惑?

受到好友、安庆知府向鼎的邀请,这一日,南京的老艺人鲍文卿带着养子鲍廷玺搭船奔南京而来。

在船上,鲍家父子遇到两个同船客人,一搭话发现彼此竟是同路,他们不仅也是去安庆的,更巧的是,他们正是安庆府的书办。

三聊两聊,两个书办就知道了,原来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戏子,竟然与新任知府有着深厚的渊源与交情。

他们顿时上了心,开始处处奉承讨好鲍家父子,又买酒买肉地热情款待,一时间彼此打得十分火热。

等到晚上,趁周围无人,两个书办对鲍文卿说,我们手里有两个案子,只要您求向老爷批两个就好。一个批“准”,另一个批“驳”,便可送您五百两银子。以老爹您和向大老爷的交情,这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是啊,不过是一句话,便有五百两银子的收入,这简直太轻松了,又不需要从向鼎的腰包中拿出,便是皆大欢喜,如此诱惑,等闲难以让人拒绝。

然而鲍文卿却是丝毫没有动心,他说,我就是个老戏子,哪敢在向老爷面前说情?

书办以为鲍文卿不相信他们的诚意,便说,只要您点个头,我们上岸后就把银子给您拿来……

鲍文卿正色说道:

“我若是欢喜银子,当年在安东县曾赏我五百两银子,我不敢受。自己知道是个穷命,须是骨头里挣出来的钱才做得肉。我怎肯瞒着太老爷拿这笔钱?况且他若有理,断不肯拿出几百两银子来寻人情。若是准了这一边的情,就要叫那边受屈,岂不丧了阴德?依我的意思,不但我不敢管,连二位老爹也不必管他。”

原来十几年前,鲍文卿在崔按察司门下唱戏,一个偶然,得知按察司要弹劾安东知县向鼎——这向鼎是个大才子,年轻时写过不少戏文,鲍文卿唱过他写的戏,对他很是崇拜,便跪下求崔按察司免了对向鼎的参处。

崔按察司对鲍文卿的行为很感慨,当即撤下了这份弹劾,挽救了安东知县向鼎的仕途。向鼎得知此事后感动万分,拿出五百两银子表达感谢,可鲍文卿却执意不肯收下。向鼎无奈,只能好好款待一番,将他送走。不过却在心里记住了这位人品高尚的艺人,将他视为自己的朋友。不久前,二人在南京意外重逢,向鼎便邀请鲍家父子到安庆一叙。

鲍文卿对两个书办说的这五百两银子,便是这么回事。

眼见鲍文卿如此态度坚决,隐隐还有教诲告诫之意,两个书办不敢再多说,只好讪讪而去,可惜了这一路的酒肉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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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拒绝诱惑的鲍老爹,你为何放任考场中的龌龊苟且?

鲍文卿父子来到安庆,向鼎对他们热情款待。不仅每天让自家亲戚陪他们吃饭(向鼎一直想亲自请鲍文卿吃饭,无奈鲍文卿自觉身份低微,不配跟大老爷一桌吃饭,不是苦苦拒绝就是无比拘谨,向鼎只好让亲戚相陪),又“拿出许多绸和布来替他父子两个里里外外做衣裳”。

不久,向鼎又出钱出力,为鲍文卿的养子鲍廷玺娶亲——娶的是向家管家的小女儿,很是热闹了些日子。

转眼过了新年,童生考秀才的考试就要开始了。向知府找来鲍文卿父子,对他们说,

“我要下察院去考童生,这些小厮们若带去巡视,他们就要作弊。你父子两个是我心腹人,替我去照料几天。”

向鼎当官日久,深知考场中的各种作弊。他也不信任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们”,他既深信鲍文卿的正直人品,又毫不怀疑他是自己的“心腹人”,便将“严肃考场纪律”的重任交给了他。

向鼎没有想到,这一次,鲍文卿没有按照他的期待去做。

鲍文卿父子进了考场,却很快发现

“那些童生,也有代笔的,也有传递的,大家丢纸团,掠砖头,挤眉弄眼,无所不为。”更有甚者,“有一个童生,推着出恭,走到察院土墙跟前,把土墙挖一个洞,伸手要到外头去接文章。”

这么明显的作弊行为,鲍文卿假装没看到。可鲍廷玺看到了,却忍不了了,他抓住这个童生,要带他去见老爷。这时鲍文卿连忙过来阻止儿子,并对童生道歉说,“这是我小儿不知世事。”并劝他,你快回到号子里做文章去吧,我们看到没事儿,要是被太爷看见了,你就不好办了。然后他将这童生送进考场中,自己拿些土堵住了墙洞,以息事宁人。

鲍文卿放过了作弊的考生,不愿意就此毁掉他们的前途。只是如此,对于那些认真答卷,不敢或者不愿抄袭的考生,岂不是太不公平?就如鲍文卿对那两个求他说情的书办所言,

“若是准了这一边的情,就要叫那边受屈,岂不丧了阴德?”

不久考试结束,一切都平安无事。向鼎还以为这场考试公正清明,他跟人聊起时,还沾沾自喜地说“亏我这鲍朋友在彼巡场,还不曾有什么弊窦。”

他哪里知道,他的人品高尚的“鲍朋友”并没有好好帮他监考,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任凭考场中各种舞弊抄袭滋生,不管不问,放任纵容……

3、做好人易,做正人难,鲍文卿的遗憾,也是我们的悲伤

小说读到这里,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穷苦读书人总是屡试不第。比如小说开篇不久出现的书生周进、范进,他们考到五六十岁依然是童生,怎么也考不上秀才。可一旦跨过秀才考试,直接考举人进士后,竟然有如神助,都是一次成功。原来在秀才考试中,有那么多的龌龊肮脏,便是人品高尚如鲍文卿,都不肯维护考场的公平正义。

有钱的,有势的,有门路的,自有各种方式作弊,无人能管,无人肯管——便是人品不错、且深受主考官信任、与安庆本地士子毫无交情关系的鲍文卿都不愿管,还有谁能管?

也因此,那些老实巴交、没任何资源见识的周进、范进等人,是绝无可能被公平对待的。周进是因为一通号啕到吐血的大哭,让身边的几个商人同情,为他凑钱捐了监生,从而越过秀才考场,直接去考举人才得以出头。而范进,则是在周进当了考官后感同身受录取的,真是太偶然太侥幸了!

鲍文卿是《儒林外史》中的正面人物,虽然是身份低贱的“戏子”,却有情怀有品格。他义正词严地拒绝书办鱼肉金钱的诱惑,绝不肯利用自己和向鼎的关系说情;他对穷困潦倒、不得不卖儿卖女的穷秀才倪霜峰无比同情,仗义相助,将他的儿子收为养子,为其养老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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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鲍文卿,实在比小说中很多读书人都更有情怀有品格,更值得我们尊重钦佩。然而,也是这样的鲍文卿,却无视考场中的肮脏龌龊,任各种舞弊横行。作为监考官,他是失职的;作为朋友,他也实在有负向鼎的期待和嘱托。

都是红尘的中普通人,我们当然理解鲍文卿,谁愿意与人平白结怨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可我们也深深悲伤,我们时常渴望公平正义,可有意无意践踏公平正义的,不仅有贪官污吏,有丧失廉耻道义的坏人,亦有如鲍文卿这样胆小怕事的好人,他们的包容纵容,更加助长了世风日下的蔓延……

世道纷繁复杂,守住底线,做独善其身的好人还算容易;可做一个不怕得罪人、敢于维护公平正义的正人,真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