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东亚财评原创
作者 | 任尔东西风
7月27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全国优化生育政策电视电话会议上作出重要批示，要求减轻群众生育、养育、教育负担，实施好三孩生育政策。
话音刚落，7月28日，四川攀枝花宣布：政府给“二孩”“三孩”家庭发放每月500元的补助，发至孩子满3岁。这样算下来，对于每个“二孩”或“三孩”，当地政府三年总共能奖励18000元。
攀枝花打响了第一枪，会不会有其他地方跟进？
笔者相信，一定会，肯定会，并且肯定会有地方在奖励生育方面推出更好的政策，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问题是，时间，已经越来越不在我们这一边了。
01
中国的人口问题究竟有多严重？
2016年1月1日我国正式施行“全面二孩政策”，很多人以为会有第四波婴儿潮。比如，中国人口学会会长翟振武教授与其学生合写的一篇论文就宣布：全面放开二胎后，我国年度出生人口峰值会达到4995万。
然而，这位专家当年就被打脸。2016年中国的人口出生数量仅仅为1786万人，并且这是近些年的峰值了。随后中国的出生人口数量就不断下滑。2020全年出生人口仅为1200万人，相比于2016年的1786万人，下降了33%。
与此同时，中国每年的死亡人数相对稳定上涨，2019年已经接近一千万了。照这个趋势下去，有可能跌入人口负增长的陷阱。
图1：中国近年人口出生与死亡数据
2019年，中国人口自然增长率仅有0.334%，出生率仅仅为1.048%，为1952年以来最低水平。而2020年的数据显然比2019年还要差。
讲到这儿，肯定有人会说，根据七普数据，中国人口有14.1亿，还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国。人口这么多，为何要操心人口数量的问题呢？人少一点不是好事吗？
提出这个问题的人，第一只看到人口总量，没看人口的年龄结构。第二，没看到中国老龄化所带来的严重问题。
根据统计局公布的七普数据，截至2020年11月1日，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达到2.64亿人，老年人口占比达到18.7%；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1.9亿人，占比13.5%。
此外，中国老龄化程度已经进入加速阶段。据预测，十四五（2021-2025年）时期，我国老年人口增幅将明显加大，年均增加老年人口1000万人以上。
按照这一发展趋势，“十四五”期末，老年人口数量即将突破3亿人。届时老年人口占比将超过20%，我国将进入深度老龄化国家。
上面的这些数据是什么概念呢？横向对比一下就知道了。2019年全球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比为9.1%，而中国这个比例是13.5%。比世界平均水平要高出 4.4个百分点，这4.4个百分点，乘以中国人口总数，对应的就是6204万老年人！
1982年的维也纳老龄问题世界大会上，确定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比例超过10%，就意味着这个国家进入老龄化。而2020年，中国的老龄化人口比例已经达到了18.7%，这个比例再过几年可能就超过了20%，中国的老龄化程度会越来越严重。
一言以蔽之，中国面临的情况就是“未富先老”。
02
未富先老，让中国经济承压
从宏观经济的角度来看，经济的增长，无非就是看供给和需求两端。然而，未富先老让中国经济的供需两端都面临着巨大压力。
第一，从供给上来说，中国15岁到59岁的劳动年龄人口在2010年达到峰值，之后就持续下降。这直接导致了中国的劳动力成本持续提升，而中国制造业比较优势将会消失，出口竞争力也随之下降。
长期来看，随着人口红利的快速消失，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可能会逐步降到高收入国家那样的较低水平。
图2：中国两次人口转折点（来源：《蔡昉：中国第二个人口转折点或在2025年到来》）
有人可能会说，劳动力成本上升，对于普通打工人不是好事么。事实上，劳动力成本的上升会刺激企业用资本替代劳动，用机器替代人力。现在已经出现了不需要一个工人的生产车间。长此下去，就业问题可能会更加严峻。
第二，从需求侧来看，当人口总量不再持续增长甚至负增长之时，总需求的下降不可避免。
图3：分年龄劳动收入和消费支出（来源：《蔡昉：中国第二个人口转折点或在2025年到来》）
分年龄段来看，还没有劳动收入的青少年消费是比较高的，也是生命周期中消费最高的一个年龄段。劳动人口的消费处于其次，老年人的消费最低。一方面中国的人口在加速老龄化，另一方面，中国的出生人口在减少，人口总量在减少。如果这种趋势持续下去，中国的总体消费势必会持续低迷。
03
中国年轻人为什么不生了？
很多人奇怪的是，在八九十年代，好像所有人都希望多生娃，就算罚款也要生。但是现在，年轻人为何越来越不愿意生娃了呢？
排在第一位的原因，是中国的房价，实在是太贵了。
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1年1-2月，中国商品房均价已经到达1.1万元/平米了。而2020年，全国城镇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为57727元。一对夫妻，就算不吃不喝，也得快十年才能买得起房子。
从薪资中位数来看，数据则更加夸张。数据显示，中国各大城市的薪资中位数超过6000元的只有北京和上海，而这些城市的真实房价都在六万多。折算成房价收入比，都是大概30左右。
按照国际惯例，通行的说法认为，房价收入比在3-6倍之间为合理区间。而中国这几个大城市的房价收入比远远超出了合理区间。
1975年，美国伊利诺伊大学一项研究显示，在一个住房紧张的市场中，居住在公寓中的居民的生育率远远低于住在更宽敞的独立房屋的住户。1978年，爱荷华大学研究团队得出了结论：生育率和房间数有关。房间数越多，生育率越高。
2000年，克莱姆森大学柯蒂斯·西蒙研究显示，美国各大城市生育率和房租呈负相关。
一句话，房价越贵、房租越高，居民的生育意愿就越低。
而这个规律，适用于美国与欧洲，同样适用于中国。
第二个原因，中国的育儿成本实在是太贵了。前几年，网上流传一个分析显示，培育一个孩子的成本是：北京，276万元，上海247万元，深圳216万元，广州201万元......这是前几年的数据，现在看估计不止。
网友算过，对于婴儿期间的孩子，每个月奶粉加尿不湿2000元，加上衣服玩具，3年共计要花9万。而一旦孩子进入到幼儿园阶段，花费即将直线上升。
就笔者身边观察到的（人在北京），如果把孩子送入水平还算可以的私立幼儿园，一月收费七八千属于很普通的了，好一点的月收费就要过万元。
一旦小孩正式入学，没有学生能逃脱各种类型的培训课补习班，一个月支出一两万给娃进行各种培训是很正常的事儿。这次国家强力打压学科类培训机构之后，家长们可以不用在学科培训上花费大量金钱了。但是，只要中考、高考的人才筛选机制不变化，家长的焦虑就不会减弱。
此外，金钱之外的成本难以衡量，但却实实在在是一个巨大的成本。排在首位的是照顾和陪伴孩子的时间成本。孩子幼年之时，基本上需要24小时随叫随到；进入幼儿园之后，陪护与接送依旧必不可少；正式上学之后，除了日常的接送，还需要陪同上数不清的各种培训班。
成本如此之大，又有多少家庭敢于生二孩、三孩呢？
第三，女性受教育程度越来越高也是女性的生娃意愿下降的原因之一。一般来说，受教育程度高的女性可能更加注重追求自我价值， 而生育孩子必然会带来自我无论是时间还是精力上的牺牲，因此其倾向于不生、少生；其次，受教育程度高 的女性可能更加注重对孩子质量而不是数量的追求，从而倾向于少生、优生。
在这一点上，中国和西欧、美国、日本的情况是一样的，这也属于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上必然产生的现象，比较无解。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可能是个假问题，女性当然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理想生活，为什么要为家庭而牺牲自己？
04
如何鼓励生育，奖励、重奖！
在人均寿命越来越长的时代，如何提升年轻人口数量、优化人口年龄结构呢？唯一的解决思路就是鼓励年轻人多生孩子。
我们先来看看其他国家都是怎么做的。OECD国家鼓励生育政策体系主要涵盖保障休假、经济补贴、托幼服务、女性就业支持等四个方面。举几个例子：
新加坡人口与人才署的统计显示，生育两个孩子的家庭在两个孩子13岁以前，一共可以领到价值折合现金16.6万新元（约合80.4万元人民币）的津贴。
丹麦法律规定，孕妇的产假从预产期开始可达50周；同时，孩子父亲可有34周的“父母假”。2013年后生育津贴为每周4005克朗（约为3927元人民币），即约合每月15000人民币。
德国更是直接砸钱。2001年，德国用于家庭政策方面的资金为1800亿欧元，占当年国内生产总值的9%，承担了家庭抚养孩子成本的46%。德国“产假”分为母亲个人的生育假和父母两人的育儿假，最长可以休至孩子满3岁。其中，大约一年为有偿假期。
中国现在还是发展中国家，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与发达国家还有差距。但是，为了快速扭转急速下滑的生育率，再多的努力与付出都是值得的。笔者认为，我们至少可以从如下几个方面入手。
第一，尽快推出各种形式的育儿补贴，并且数额要有足够的诚意。2013年OECD国家家庭福利开支与GDP的比例平均约2.4%。中国完全可以比照这些国家的投入来设计本国的育儿补贴体系。
根据知名人口专家梁建章的测算，如果把现金奖励、税收减免和住房补贴等都加起来算等值的钱的话，鼓励生育需要花GDP的10%的钱，才能把生育率提升到更替水平，要花GDP的5%才能提升到发达国家的平均水平，要花GDP的2%才能提升到日本的水平。
这次攀枝花打响了鼓励生育的第一枪，希望其他城市、尤其是一线城市能够快速跟进推出相关措施。
第二，要强力控制住房价，不仅仅让房价稳住，还需要让房价与大多数人的收入水平相匹配。在中国的一线城市，房价收入比都是大概30左右，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人的购买水平。很多一线城市的年轻人不得不掏空夫妻两人、双方父母总共六个钱包才能够得上一套小房子的首付。
在这种情况下，买房子和供房贷已经耗尽了一个家庭的财富，如何还养得起二孩乃至三孩？另外，中国目前的育儿模式普遍是（外）祖父母隔代照料孩子，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小房子，也根本不够一大家子人居住。养一个孩子就要费尽全力了，谁敢生二孩三孩？从这个意义上，高房价确实变成了最好的避孕药，这个避孕药已经成了这个阶段阻碍中国发展的毒药。
第三，要大量兴建托幼机构，大部分OECD国家通过政府新建托幼机构和鼓励私营托幼机构发展来支持生育，2014年OECD国家0-2岁入托率平均为34.2%，入托率越高，生育水平越高。中国怎么样呢？根据腾讯教育《0-3岁儿童托育服务行业白皮书》，中国0-3岁婴幼儿在各类托育机构的入托率仅为4.1%。
现阶段的中国，并非每一对年轻夫妻都能享受到老人帮忙带娃的便利，一旦老人无法帮忙带娃，年轻夫妻就只能要么高价请月嫂和保姆、要么自己全职带娃。无论哪一种选择代价都非常高昂，所以年轻夫妻倾向于少生或者不生。如果国家能够为年轻人解决婴幼儿入托问题，那么对于生育率肯定是一个很好的鼓励措施。
第四，大力兴办平价的公立幼儿园，或者国家给私立幼儿园补贴，让私立幼儿园的收费水准与公立幼儿园齐平。这些年，公立幼儿园供给严重不足，1997-2017年中国公立幼儿园在读人数比例从95%降至44%。许多家长被迫选择价格昂贵的私立幼儿园。
笔者一个朋友，把小孩送入了一个私立幼儿园，刚进去时一个月六千多块。过了一年多，就涨到了一万多块，反正就是你爱上不上。家长能怎么办，还不是咬紧牙关也要供小孩上学。毕竟，再苦不能苦孩子。但是，一个月1万多的幼儿园学费成为普遍的现象之后，家长都能扛得住吗？
05
尾声
2020年，中国育龄妇女总和生育率为1.3，在全球范围内都已经处于较低水平。
而从调查情况来看，我国育龄妇女的生育意愿子女数为1.8。
这就意味着，中国妇女愿意生1.8个孩子，但是实际上只生育了1.3个，中间有0.5个生育意愿还没有很好释放出来。
这也意味着，只要国家和社会做好相应的支持措施，实际存在的生育潜力就能发挥出来。这0.5个孩子如何生出来、能不能生出来，需要全国、全社会的共同努力，我们拭目以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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