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在《达摩流浪者》中读到了这一段:

“货轮慢慢地驶过了金门大桥,驶进了灰色的太平洋,向西而去。普绪娃在哭,辛恩也在哭,每一个人都觉得难过。库格林说:‘太糟了。说不定他会消失在中亚的,从此音讯杳然。’‘不,不会的,’我说,‘他太爱我们了,不会舍得水远丢下我们不管的。’艾瓦说:‘那又如何,人生又有哪一个结局不是带着泪水的。’”

对于上世纪60年代的西方年轻人来说,自传体小说《达摩流浪者》的意义并不低于凯鲁亚克的另一部代表作《在路上》。正是因为对理想与爱的追寻,才有独立反叛的这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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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达摩流浪者》

作者:[美] 杰克·凯鲁亚克

译者:业之

出版社: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1年4月

定价:52元

今年4月,《达摩流浪者》由浦睿文化再版,拿在手中,仿若时光倒流。

这是一本关于背包革命、自然精神、生命思索和禅道的小说,讲述贾菲与雷蒙这两个年轻人追求真理与禅理的故事。

1922年出生的杰克·凯鲁亚克,大二时选择退学,从事文学创作,1957年出版的《在路上》使他成为“垮掉的一代”标志性人物。

在凯鲁亚克仅仅47年的短暂人生中,1950年到1957年是最重要的七年。他始终在路上,并记录着生活,使得自己的文字成为“垮掉的一代”的集体记忆。

《达摩流浪者》记录的是凯鲁亚克于1955—1956年之间在旧金山、西雅图以及北卡罗来纳等地的生活,他“花了十三天时间,在他母亲那座位于佛罗里达州的小屋里用一台租来的打字机敲出了《达摩流浪者》的全部手稿”。相比《在路上》的狂放,《达摩流浪者》多了一分内省。

书中笃信禅宗的诗人贾菲,原型是加里·斯奈德,叙述者则是凯鲁亚克本人。二人沉醉于精神层面的惺惺相惜,宛若当代美国版的寒山子与拾得。

书中随处可见这样的相惜,比如:

“贾菲,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你让我明白了,当我厌倦了文明的时候,就应该背着个背包,到这些深山野岭来走走。事实上,我应该说,能够认识你,让我满怀感激。”

“我也一样。能够认识你,我也满怀感激,史密斯,我从你那里学到自发式的写作和其他许许多多的东西。”

这并不是一本典型意义上的小说,它的思路十分松散,行文过于跳跃,也没有高潮和悬念,更像一本流水账。但这恰恰是书中角色推崇的写作方式。

凯鲁亚克乃至垮掉派所推崇的两位唐代诗僧——寒山子和拾得,是代表着“孤独、纯粹、忠于自己生活”等品质的精神偶像。他们借此反对的,则是“千篇一律的中产生活”。

他们身处的时代无比矛盾——二战后的美国,经济迅速恢复,工业急速发展,物质极大丰富,但与此同时,冷战阴云笼罩,麦卡锡主义压制思想。年轻人在迷茫中不甘于被安逸生活制造的假象所蒙蔽,因此成为反对者。一场背包革命也就此诞生,这是对传统生活方式的反叛,也是年轻人的一种自我探索。

正如书中所言,现代人不得不通过工作换来消费的特权,消费那些他们其实并不想要的垃圾,像冰箱、电视机、汽车(至少那些浮华的新车)、某种发油、除臭剂,还有那些常见的垃圾,你买来后一礼拜内就丢进垃圾箱里的东西。所有人被囚禁在一个由工作、生产、消费、工作、生产、消费组成的牢笼里。

更重要的是,这种物质生活的所谓富足,让人们住在光鲜的房子里,看着相同的电视节目,沦为思维的奴隶,被规训和奴役。

逃避平庸生活的动力,让年轻人们踏上寻找乌托邦之旅,即使最终迷失自我。1964年,尼尔·卡萨迪与肯·克西开车横穿北美的“爱之夏”,揭开背包革命的序幕,也最终实现《达摩流浪者》中的预言:

“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我期待这场伟大的背包革命的诞生。届时,将有数以千计甚至数以百万计的美国青年,背着背包,在全国各地流浪,他们会爬到高山上去祷告,会逗小孩子开心,会取悦老人家会让年轻女孩爽快会让老女孩更爽快;他们全都是禅疯子,会写一些突然想到的、莫名其妙的诗,会把永恒自由的意象带给所有的人和所有的生灵。”

书中最知名的那句话,当属在网络时代已经被用滥的“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但就像“背包革命”一样,这句话早已被异化。

时至今日,“背包客”仍是一个时髦名词,但它并不是凯鲁亚克和“背包革命”所提倡的背包,反倒站在了其对立面。即使那些背包客们再怎么鼓吹“浪游洗涤内心”,也不能改变消费主义的本质。真正自由自在的灵魂,似乎仅存于过去。

至于“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似乎也远非当下的年轻人可以“享受”。凯鲁亚克等人所生活的美国,他们所反对的那个消费主义和麦卡锡主义双重作用力下的美国,其实并没有多么压抑,更与贫困匮乏无缘。对于年轻人而言,这甚至是一个最适合浪荡叛逆的时代,有足够的物质保障,有足够的情怀依托,有足够文明的社会保护,还有足够多的缺点可供反对。无论是“在路上”还是“达摩流浪者”,浪游故事中都罕有冲突,可是,没有冲突不是恰恰意味着和谐吗?假设更换一个时空,凯鲁亚克们又有没有这样有利于主流之外却安然无恙的可能?

“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是奢侈的,它仅仅会存在于某个时代,碰上了是运气,碰不上是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