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今天的故事要从一个古老的传说开始说起。在斯洛伐克,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在黑暗的森林里住着一只野牛波兰,它会趁深夜,带走不听话的孩子们。将孩子们隐藏在一个黑暗的树洞里,给他们讲述斯洛伐克最古老的信仰。对信仰虔诚的孩子们将和野牛波兰化为一体,在黑暗中获得永生。而那些始终亵渎和蔑视信仰的孩子们,将失去听觉和视觉,在摸索着离开树林的时候,不幸死亡。

这样的一个都市传说显然就是用来吓唬孩子们的。编造这个故事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被当地儿童保护部门问候。但是这则传说中,却提到了两个非常奇怪的要素。第一,孩子们学习信仰的地方是漆黑的树洞。第二,不听话的孩子会被夺走视觉和听觉,也就是感官剥夺。

在生活中,我们常常会听说,盲人有着更好的听觉和嗅觉。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这种说法其实也并非无中生有。当一个人失去视觉时,大脑皮层的输入会相应减少,从而导致大脑皮层功能的重新分配,使得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可是如果我们的五感都被剥夺了,身体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呢?今天我们就来聊聊感官剥夺实验。隐藏在人体最深处的恐惧究竟是什么呢?

感官剥夺实验

上个世纪50年代,加拿大麦克吉尔大学的唐纳德·赫布 Donald O. Hebb教授最初设计了感官剥夺实验。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实验过程很简单,他让14名大学生志愿者躺在隔离室的床上2~3天。受试者会戴上半透明的护目镜,堵上耳朵,并且用手套和护腕来隔绝触感。目的是尽可能地限制五感,除了吃饭和上厕所,他们都不能离开隔离室的床。

参与实验的志愿者可以获得每天20美金的报酬,按照今天的物价换算,相当于将近100美金了。志愿者一开始还想着,轻轻松松躺在床上睡个觉就把钱给赚了,这日子简直赛神仙啊。可事实上,被关进小黑屋这事,要比他们想象的高深得多了。

隔离室非常的狭小,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侧的墙壁上有一个观察窗。开始第一天一切都还正常,很多受试者们正好借此机会补个觉,但是睡多了还是会醒过来。可是大脑失去了信息输入,此时就只能靠想象来打发时间了。不到三天的时间,部分受试者开始出现幻觉,从简单的几何图形,再到立体的人物,甚至是场景。这些幻想即使是在研究者尝试与受试者对话时都不会消失。一些受试者坚持不下去提前放弃,但大多数人都感到了焦躁不安,注意力涣散,无法像之前一样思考。

这一奇特现象的发现,使感觉剥夺实验成了五六十年代的研究热点。到了60年代初,科学家们发现,如果让被幽禁的受试者想象自己熟悉的场景或者人,他们眼前出现的景象甚至比现实生活中更加逼真,而且挥之不去。这种现象在实验的第二天或第三天更容易发生,随着幽禁的时间延长,愈加突显。

2008年,英国科学历史纪录片专栏“地平线”推出了一期节目,名为「彻底隔离」。节目真实还原了一次颇具争议的感官剥夺实验。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实验项目是由伦敦圣乔治医院(St George's Hospital)精神创伤心理科的 教授(Ian Robbins)主导的。他将6位参与实验的志愿者分为了两组。

一组被完全隔离,剥夺了感官。需要带上仅能感光的眼罩,穿上隔断触觉的护套,还要戴上播放白噪音的耳机。

另外一组被部分隔离,没有剥夺所有感官,但是会被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房间。房间非常的狭小,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参与实验的志愿者包括4男2女。他们性格各异,职业不同。有话剧演员,心理学博士,长跑爱好者,摄影师,冥想爱好者。实验开始之前,罗宾斯教授先对这6个人进行了一系列测试,来评估他们大脑中央执行系统(central executive)的综合能力。

测试包括5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视觉记忆测试。罗宾斯教授让受试者先看一幅画,然后在30分钟之后,凭记忆画出刚刚看到的画。实验开始之前,大部分受试者都能够比较完整地还原看到的画。

第二部分是信息处理测试。 罗宾斯教授会给受试者一张纸,上面印有很多表明颜色的单词。但是单词的意思,与它的印刷颜色是不同的。比如说,Black黑色这个单词,是由绿色墨水写的,Green绿色这个单词是由红色墨水写的,Red红色这个单词,是由黑色墨水写的。受试者被要求说出单词是由什么颜色的墨水写的,而不是读出这个单词。同样的,实验开始之前,所有的受试者都能够非常轻松地通过这项测试。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第三部分是语言流畅度测试,受试者被要求尽可能多的说出,以某字母开头的单词,比如说以A开头的单词。

第四部分是事物分类能力测试,受试者被要求在一分钟之内,尽可能地列举出各种动物。

第五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语言暗示测试。罗宾斯教授会念一则故事,30分钟之后,让受试者回答相关问题。提问时,罗宾斯教授会故意误导受试者,比如说,问他们,答案是A,还是B呀?但实际上A和B都不是正确答案。实验开始之前,所有受试者都能够比较顺利地甄别错误信息。

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就是长达48个小时的,小黑屋煎熬。被关仅仅10多个小时后,由于没有光线,受试者们开始昼夜不分。被绝对隔离的受试者,由于实在无法忍受阻断触觉的护套的不适感,被允许可以摘下护套。部分受试者开始出现怪异的举动,不停的摇头,或者在房间里踱步。

当48小时的钟声敲响,受试者们被允许出屋时,他们都感觉犹如获得了新生一般。接下来,罗宾斯教授对受试者们重新进行了实验前的那5项测试,来对比他们大脑中央执行系统能力的变化。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出现了记忆力减退,反应迟钝,无法思考的问题。

在视觉记忆测试中,这次受试者还原的画,明显要比给他们看的原画,要线条简单得多。

在信息处理测试中,参与实验前,他们都能够轻松地直接读出字体的颜色。而48小时关禁闭之后,他们识别颜色的速度明显变慢,最慢的受试者比之前多花了69%的时间,而且错误率非常高。

在最重要的语言暗示对比测试中,罗宾斯教授给他们讲了另外一则故事。30分钟之后,问他们,故事中的小男孩是不是被山坡上驶来的车辆吓坏了?只有女性受试者,正确地说出了,故事里根本就没有山坡上驶来的车辆。

罗宾斯教授接着又说,故事中的约翰是抓住了小男孩的胳膊,还是肩膀?同样的,只有那位女性受试者,正确的说出了,约翰抓住的是自行车。

部分学者认为,被隔离或者禁闭后,男性会比女性更容易受到暗示而扭曲自己的记忆,也更容易接受外界强加给他们的信息。不过,也有更多的学者认为,此实验中,只有两位女性受试者,样本量太小,无法得出这样的结论。

由于在实验中途,完全隔离小组,拿掉了他们阻断触觉的护套。所以此实验,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完全感官剥夺实验。两个小组的实验结果差异也并不大。但即使是这样,也可以明显地感受到48小时的小黑屋,对所有受试者所产生的不良影响。

罗宾斯教授还提到说,朝鲜战争时,被俘虏的美国士兵在回到美国之后,不少人都表现出来了对美国的反感,甚至认为美国军队的行为是罪恶的,反人道的。罗宾斯教授猜测这会不会就和美军士兵曾经在俘虏期间,被单独长时间隔离,随后又被洗脑而造成的。

这样的实验结果,不禁让我们思考一个问题。那些经过长时间单独监禁的嫌疑犯,在被审讯时,会不会也极容易被误导,动摇自己原本想法,给出不可靠的证词呢?

BBC的这部实验纪录片中,还采访了几位长期监禁的受害者。其中一个是大学讲师布莱恩.基南(Brian Keenan)。

布莱恩曾经被当做人质,关押在没有窗,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长达8个月。期间,他的精神状态被逼到了极限。需要靠想象来填补空虚,甚至极度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需要不停的掐自己的脸或者下巴,来证明自己还有知觉。有一次,布莱恩眼前出现了一片幻觉。他只身一人在荒漠当中,忽而闷热难忍,忽而又寒风刺骨。他甚至看着风在刮掉自己身上的肉,最后只剩下一副骨架。

布莱恩还曾经出现过,交响乐般的幻听。一开始还觉得蛮有趣的,但随着音乐声越来越大,节奏越来越快。布莱恩拼命地用头撞墙,也无法摆脱这些声音。直到被解救后很长一段时间,布莱恩还无法适应正常的生活。

人类大脑的正常运转离不开适度的刺激。即使是宅在家中的人,也会通过网络,电视,阳光,音乐等刺激,来保持脑皮层的健康。新生儿从刚出生开始就不断地地接受这外界环境的刺激,是这种刺激,促使大脑建立更紧密的神经突触连接。

相反地,感觉剥夺就可以使原有的连接变弱或断开。大脑长时间失去感官刺激后,便开始自己创造幻觉。

不过,感官剥夺也并非毫无任何正向的意义。研究表明,短时间内一定程度地限制感官活动,反倒可以使人得到全身心的放松。最著名的应用就莫过于“限制环境刺激疗法”。让很多人痴迷上瘾的漂浮舱SPA就是一个例子。

如果你周围有朋友说要去做个SPA,结果回来之后,脱胎换骨,嘴里直叨叨着,“宇宙的尽头在哪里?”“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这类玄之又玄的话,关键她还不是什么瘾君子,也没有什么怪异的信仰,那么她大概率是去做了“漂浮舱”spa。“漂浮舱”spa利用高浓度的泻盐的浮力,模拟死海漂浮时的零重力体验,舱内的水温和你的体温相同,让你既不感到冷,也不感到热。有人形容就像是重新回到了漆黑的子宫, 被温暖的羊水包裹着。也有人说就像是遨游在宇宙的最深处。目前市面上的漂浮舱spa时长都不会超过几小时,为的就是避免感官剥夺所带来的的负面作用。

事实上早在几百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已经知道感官刺激对人类的重要性。甚至会利用这一点来惩罚重刑犯。17世纪30年代,意大利罗马出现了一种残酷的刑具,被称为饥饿面具。这种面具只在嘴边留下了一条小缝,犯人可以吃东西,但是永远也吃不饱,会感受到饥饿,同时也会因为感官受阻而感到恐惧。

20世纪初,还出现过一种被用在精神病人及暴躁犯人身上的老式感官刑具。病人或者犯人会被强制性地绑在在这种特制的椅子上。他们的听觉与视觉会被剥夺。据记录,凡是经过这样治疗的精神病人,从椅子上下来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得了更重的病。

最早期的潜水服也是无意中犯了这个错误。为了抵抗深海强大的水压,铁块会将整个人体包裹住,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小房子里一样。再加上深海环境下,光源不足,很容易引起潜水人员极大的焦虑。这也是为什么伴随着深海潜水技术的进步,潜水灯的要求越来越高的原因之一。

这些实验和血淋淋的案例都在告诉我们一件事,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极端的孤独。远的不说,去年疫情期间的隔离就给不少人带来了心理方面的问题,焦虑,抑郁,甚至离婚率都飙升。但不管怎么说疫情的隔离都是形势所逼。可有另外一种隔离却充满了凄凉和无奈。

我记得在2018年曾经看到两个与死亡有关的新闻。一则新闻是说,加拿大一对90多岁的老夫妇乔治George和雪莉Shirley Brickenden在婚后73年,决定携手安乐死。

另一则新闻则是日本天王北岛三郎的次子大野诚,在家中猝逝,终年51岁。遗体被发现时推算已死亡一周有余。

一个是生亦同衾死亦同穴,童话传说般的感人故事。另一个是逝世良久后,才被世间发现的凄凉。

根据2015年的一项统计,日本当年150万死亡人口中,有3万人是独居者,因为疾病或者其他原因逝世,而不为人知,这种死亡被称为“孤独死”。他们中有像大野诚一样的公众人物,但是更多的还是平凡的老百姓。日本已经进入了超老龄化社会。截止到2019年,日本65岁以上的人口就达到了人口总数的28.4%。近些年来激增的孤独死数量,更是催生了一个新兴产业:遗物清理公司。

这些公司,专门为凄凉的孤独死者们善后。当他们来到去世的独居老人家中时,经常会看到满地的报纸,方便面碗,啤酒瓶,房间散发着阵阵味道。不用刻意脑补,也能猜到他们生前的最后一段旅途有多么让人心酸。中国与日本隔海相望,“孤独死”离我们又有多远呢?

2016年5月,合肥市滨湖惠园小区一位70多岁的老人,在去世十几天以后才被发现。还是警方通知的老人的女儿。

2017年12月, 在南京某小区, 一位81岁的老太太,去世后两个多月才被发现。房间里有老人在10月4日,农历中秋节写下的一封遗书,“我于昨晚走了,走时心如止水......”邻居们说,老太太原本住在市区,有儿有女,独自搬到这已经七年多了。三个多月没看到人,还以为她走亲戚去了。逢年过节也不见儿女来看望老太太。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到的还是不给儿女添麻烦,不忘叮嘱儿女,房间不要扫,要用拖把拖地,这样才不会留下细菌。遗体火化,一切从简。

“父母在,仍远游”,早就成为了如今社会的一种常态。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又一场的离别。可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人等待死亡,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再豁达的人,面对这种寂寞,也难免中心有一丝凉意吧。这些独居老人们,在生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可能因为行动不便,无法外出。也可能努力向外界发出过信号,但未被注意到。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变向的感官剥夺呢?

人是群居动物,终其一生都在拼命逃离孤独。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牵扯着我们行走于世,毕竟有人的地方才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