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这是一个孙女撰写的纪念爷爷的文章。爷爷15岁跟着共产党参加革命,成为一名红军战士。在部队吃过苦、打过仗,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经受过战争的洗礼,也承受过失去战友的痛苦。但他凭借着坚定的信念、顽强的意志和不忘使命的初心,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值此建党100周年之际,谨以此文向所有革命先烈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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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6岁丧父,9岁母亲改嫁,留下年幼的他独自生活。为了生存,爷爷为地主家放牛,平时勉强有些残羹馊汤果腹,晚上睡在牛棚里,好歹算有遮风挡雨的住处。1930年,15岁的爷爷跟着红军参加了革命,有了人生的第一双鞋,他成了一个当兵的。

整个青少年时期,爷爷没吃过好饭好菜,严重营养不良,成年后的他个子依然很矮小。爷爷有两套母亲改嫁前给他做的衣服,轮流换洗着穿,短了、破了,甚至烂成布条子,都不能扔,因为没有多余的衣服给他穿。春夏秋冬都住在牛棚里,寒冬腊月靠着街坊邻居好心给的破毛毡,爷爷与老黄牛一起裹着御寒过夜。我曾好奇问爷爷:为什么要和牛一起裹毯子。爷爷告诉我:牛身上热乎。如此苦寒的岁月,爷爷一过就是数年。也正是这些岁月,让他学会用各种土方治疗拉肚子、伤寒、疟疾(俗称“打摆子”),当然还有治疗被地主打伤打断的内伤骨伤。说起土方,爷爷最偏爱生姜。有一年冬天,爷爷在牛棚里冻僵了,幸亏被邻居们发现,大伙忙着帮爷爷搓手暖脚捂被子,甚至连娘娘庙的观音土都兑水给他喝了,还是不见爷爷有多少热气喘。最后还是邻居端来一碗浓浓的生姜汤硬灌下去,才救回条小命。至此爷爷认定生姜是第一“神药”。当年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爬雪山,爷爷把棉衣棉裤里的棉花拿出包上生姜,再一块块塞回外套里缝好穿上。除了枪支弹药,其余所有生活用品都舍弃不带,换成沉甸甸的两大袋生姜驮在身上。晚年的爷爷时常会跟家人说,百斤生姜助他爬过雪山的事,让我们平时多吃生姜。而我们则笑他,为了活命只带生姜,把所有生活物件都扔了的“愚”。每每说及此,爷爷总会瞪起还留着弹壳的眼皮,睁着大眼睛怼我们:你们懂什么!为了胜利,就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胜利。命都没了,穿的、用的、玩的还有什么意义,胜利就更不可能了。我曾就此追问爷爷:胜利代表什么?他说:人人能过上好日子,幸福的生活啊!

说起爷爷缝补衣服,还有件趣事。有一年冬天,奶奶发现爷爷左手肩膀胳膊总是微微抬着,无法贴身垂放。想着爷爷可能平日在哪撞到伤着了,就提出拿药油给爷爷揉揉。谁知爷爷拒绝了好几天,不肯脱衣服让奶奶查看,也不愿换洗内衣,说过几天和脏外套一起换洗。奶奶眼看爷爷胳肢窝肿着,非逼着爷爷把衣服给脱了。结果发现爷爷在贴身圆领汗衫的左胳肢窝处缝了一个小口袋,里面放着1000多元钱,那时都用小票面纸币,蛮厚的一叠。私房钱!当时一般人的每月工资也就三、四十元,爷爷一下子有这么多私房钱,可把家里所有人震住了。爷爷见事情败露,只能老实交代,钱是他平时省下攒起来,原准备这几日偷偷寄回老家,算是过年前接济大家的,谁知被其他事耽搁了寄钱。奶奶好奇,这钱寄回老家给谁?爷爷轻声嗫嚅,老家还是有些远亲族人的。他们日子困难,我们能帮还是帮帮。

说起爷爷老家人,有一位我印象很深。有天晚饭刚吃好,家里来了一个30多岁的男人。爷爷听来人说还没吃饭,转身吩咐还在收碗筷的奶奶赶紧拿4个鸡蛋,炒份饭给来人,还特意关照奶奶用猪油炒。那是计划经济的年代,粮票、肉票、鸡蛋票、油票、布票……每家每户每月都需要按票定量购买。4个鸡蛋加猪油给一个人炒饭吃,阔气!看着来人端着用大汤碗盛满的炒饭,一口口往嘴里扒拉,黄灿灿的,香喷喷的。即使我刚吃饱,还是忍不住咽了几次口水。饭后爷爷给来人泡了杯茶叙旧,询问老家的人事物。临走爷爷还给来人手里塞了100元,把我糖罐里的糖果倒在来人的蓝色外套的大翻盖口袋里,让来人带回老家给孩子们尝尝,并叮嘱他有难处了尽管来。当时我看到来人眼里有泪光,还以为他是被感动了。第二天我问爷爷,昨晚来人和我们家是什么亲戚。爷爷告诉我,来人是当年他放牛地主家的孙子。原来昨晚来人的眼泪是愧疚。愕然!后来我从课本里读到“像大海一样宽阔的胸襟”,就会想起那晚上的爷爷。

晚年的时候,爷爷得了重病住院。一天他午睡醒后开始哭泣,越哭越大声,把在边上陪着的我们吓得不轻,连忙问哪里不舒服,是否伤口疼?爷爷用手掌抹着脸上的泪,抽泣着说他刚刚做梦,梦到他的妈妈,穿着蓝灰色的长褂子,头发黑的梳在脑后。爷爷喊了一声“妈妈”,但妈妈没理他,而是继续往前走,爷爷拼命赶上去,想拉住妈妈看清她的脸,却醒了。醒后爷爷说,当年他妈妈离开时,他还小,现在妈妈可能认不出这个小老头是她的孩子,一时着急就哭了。妈妈依稀的身影和再也回忆不起来的脸庞,被爷爷埋进内心最深处,整整一辈子。母子分离的场景,在他病重最脆弱的时候通过梦境再次重现了。爷爷用一辈子的时间给了我们完整的家庭和幸福美好的生活,不求回报默默付出奉献,用血肉之躯换来了如今的太平盛世。这位自称已是小老头的重病患者,内心唯一的希望却是能够看清妈妈的脸。

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有点心塞难过,为了不再让爷爷继续伤心,父亲扯开了话题。他问爷爷,现在除了想妈妈,还想谁?爷爷止住了哭声,看着父亲,认真答道:我想战友们、想当年带着我参加革命的老领导、老首长。父亲继续问:那老爷子,你觉得他们还能认出你吗?爷爷脸上挂着刚哭的泪珠,认真点头道:能,我坚信!因为我们最初参加革命,跟着党走,让所有人过上幸福生活的信念是一样的。我们会继续走下去,会走得很远很好,所以他们一定还都记得我。说着爷爷就在病房里唱起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们也都小声附和着他一起唱。爷爷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

爷爷很少跟我说起他经历过的苦难岁月和艰辛残酷的日子。他没有讲金戈铁马的战争画面,他不喜欢战争;也没有讲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情,他不要叱咤风云;更没有讲浴血奋战的可歌可泣,他不需要讴歌称颂。爷爷跟我说的都是他认为的平凡小事,是作为一名共产党人该做的。归途即是来路,他清楚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为了什么,将去向何方!在建党100周年来临之际,谨以此文,忠心祝愿我们伟大的党: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