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01

我有三个爹。

我的第一个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对于第一个爹我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多年以后我努力想回忆起他的模样,但越想越模糊。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我的第一个爹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爹,他只是负责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没有起到一个爹应该担负的责任。

我的第二个爹我是有印象的,记得有一天我母亲拉着我的手指着一个胡子拉碴、矬而黑的三十几岁的男人让我叫爹。

那是我的第一个爹死去几年以后的事。

我没有叫那个男人爹,我的嘴张了几下就是没有叫出来,在潜意识里我就是一个没有爹的孩子。不过不管我叫没叫那个人爹,那个男人还是走进了我的生活,同时也开启了我梦魇一样的生活。

我的第二个爹虽然只有三十几岁,但由于长得丑陋,显得比较苍老,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王。

老王是一个农民,没有什么手艺,平时地里的活干完了就外出到建筑工地搬砖。老王别的本事没有,坏毛病有一身。酗酒赌博,身上但凡有几个钱就出去找女人,可以说五毒俱全。他常常往我们村子里的一个寡妇家里跑,甚至有时候就把那寡妇带到家里。老王和寡妇到了我们家里后,就把我和母亲赶出家门。

我的母亲敢怒不敢言,常常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我曾经劝说母亲离开老王,可母亲怎么也不愿意。

母亲说,离开老王咱娘俩吃什么喝什么啊?

命运多舛的母亲,苦难已经打磨平了她身上的棱角,她连一点点反抗的勇气和意识都没有了。母亲唯一的反抗就是每次老王出了门,她都会咬牙切齿地拿一瓢凉水泼在门外。后来我才明白母亲泼那一瓢凉水的意义,那一瓢凉水带有诅咒的意思,诅咒老王出门死在外面,再也不要回来。

母亲的诅咒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老王生龙活虎地活着,依旧赌博酗酒和不同的女人鬼混。

现在想起来老王还有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每次在外面喝了酒或者赌博输了就打我和我的母亲。经常揪着我母亲的头发按在地上打,打完了还要母亲把饭做好一碗一碗地端着递到他的手里。

老王打我是家常便饭,想打就打,稍微不如他意就拳打脚踢。老王打我的时候无论他怎么打我都不吭声,我只是咬着牙蹬着他。我的不吭声反倒好像激起了他的兽性,他是越打越来劲。

对于老王打我那时候我好像还没有对老王多大的恨,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父母打孩子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试问出生在七八十年代的孩子那个小时候没有挨过父母的揍。真正让我恨老王是因为一只小狗。

02

我们家跑来一只流浪的小狗,那小狗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大概饿了好多天吧,站都站不稳,不停地瑟瑟发抖。那小狗似乎和我有缘,一见到我那也不去,可怜巴巴的我走到那,它就跟到那,赶也赶不走。

大概是同病相怜吧,看见可怜的小狗,我想到了自己,我自己何尝不是一只没人疼得小狗。我乞求母亲我要养那只小狗,母亲面有难色的说,不是她不让我养小狗,是怕我后爹知道后不让养。我再三乞求母亲,并且保证不让我后爹知道我养小狗。最后母亲磨不过我,勉强答应了。

小狗的到来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好多乐趣,我有什么难过的事或者高兴的事都喜欢给小狗说,虽然我说得时候小狗都是瞪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我,但我还是愿意把自己的心事告诉小狗。小狗给我带来了快乐,我也为小狗付出了好多。为了让小狗吃饱,同时又怕后爹发现小狗,我每次吃饭都偷偷地跑到外面,常常是我吃一半,小狗吃一半。

小狗非常乖巧聪明,为了不被后爹发现我养小狗,我煞费苦心,我训练小狗只要我喊一声,小狗,跑。小狗不论什么时候啊听到我喊一声,躲。它就箭一般跑着藏起来。小狗这一特殊的本领,躲过了我后爹好多次。

养小狗的那段日子是提心吊胆的,但也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

俗话说:怕处有鬼。小狗还是被我后爹发现了。那天我正和小狗亲亲热热的玩耍,我后爹突然醉醺醺的回来了。我看见后爹回来了,急忙喊了一声,小狗,躲。小狗听了我的话,撒开腿跑远了躲起来。也合该那天出事,后爹发现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满嘴喷着酒气问我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干什么?

我只顾担心小狗的安危,没有回答后爹的话。后爹看我不说话,认为我捋了他的虎须。我感觉后颈一紧,后爹就把我像猪娃子一样拎起来打我。

大概是那天后爹喝了酒的原因吧,他那天下手特别重。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地打在我身上,疼得我不由得哭出来。我哭出来不要紧,小狗突然跑了出来,小狗护主。它一边叫着,同时咬住后爹的腿试图让后爹放开我。

看见小狗为了我跑出来,我着急地大喊,小狗,躲。小狗这次不听我的话,还是咬住后爹的裤脚不放。

后爹看小狗咬住他不放恼羞成怒,放开我抓住小狗恨恨地把小狗向地上摔去。我目眦尽裂大喊一声,不。小狗惨叫一声,嘴角留出了血倒在地上抽搐。

我抱起小狗,小狗在我的怀里呜咽了几声不一会功夫闭上了眼睛。我咬着牙看向后爹,后爹丝毫不理会,摇摇晃晃的回去了。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我相信后爹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了。那次后爹在我心中种下了“恨”的种子。

至此以后我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快快长大,长大后逃离这个如魔域一样的家;一个是长大后杀了老王!

后来我听别人说老王虐待我和我母亲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嫌弃我母亲是二婚还带着拖油瓶——我;另一个原因是他抱怨我母亲跟了他几年了没有给他生个一男半女。

但不管怎么样,这不是虐待我们的理由。

03

和老王一块生活了几年后,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终于给老王睁开眼,我母亲给老王生了儿子,也就是我有了个弟弟。按道理老王有了自己的儿子,应该对我和我母亲好一点了吧。不错,老王有了自己的孩子高兴得不得了,走路都好像要飞起来,逢人就夸他的儿子多么聪明,甚至给人夸耀他的孩子在满月的时候就开口叫他爸爸了。别人听了老王的话都不置可否的笑笑,背后人们都说老王脑子有问题。

老王对孩子宠爱的不得了,给孩子起名叫天宝。我心里暗暗好笑,为什么不给起个皇帝或者天子呢?那样的话更高大上。

老王对天宝宠爱有加,我和我母亲更遭罪了。天宝不能哭一声,天宝一哭,老王不是骂我母亲就是打我,抱怨我们不好好照顾天宝。

有好几次老王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面对天宝心中多次生出恶念,我多想掐死天宝。但当我颤抖地伸出手时,天宝竟然毫不知情地对我傻傻地笑。最后我还是不忍心对无辜的天宝下手,我知道错不在天宝。

天宝一天天的长大,由于我经常带着他,天宝到了两岁的时候已经离不开我了。天宝又哭又闹的时候,老王和我的母亲都没有办法,但只要我到他跟前,他就立马不哭了,张开了一双小手求抱抱。

我对天宝的好,老王看在了眼里。渐渐地老王爱屋及乌,对我和母亲好了起来,对我和我母亲的打骂少了,给天宝买点好吃的,不忘记给我和我母亲分点,生活似乎终于步入正轨。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头旦夕祸福。就在我们的家终于像个家的样子的时候,老王死了,老王是骑着摩托车赶集的路上摔死得。

老王死了,母亲哭得死去活来。我不知道母亲是哭老王,还是哭她自己。我没有哭,自始至终我没有对老王产生一点点感情,老王的死在我心里就好像邻居家的阿猫阿狗死了一样,他死不死好像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

可怜的天宝,小小年纪就如我一样没了爹,不知道他长大后会不会记得他的爹是什么样子?

04

老王死了,我的第二个爹死了。

老王死了,谣言四起,认识我和我母亲的人都说,我们两个命里犯煞,谁和我们两个在一起就要被克死!

老王活的时候虽然对我和母亲不好,但最起码我们还能保证我们的一日三餐,不至于饿肚子。老王一死,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母亲肩膀上。母亲体弱多病,不能干重活,并且天宝和我都小,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实在可怜。有时候竟然到了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地步。没有办法我辍学回家出门谋生。

为了生活十几岁的我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下过小煤窑挖过煤,工地上搬过砖。其间受过的气,出过的汗,流过的泪用笔墨是无法描述的。我记得我第一次把打工的钱递到母亲手里时,母亲捧着我满是血泡的手哭了。

生活可以击垮一个人的身体,但不可以击垮你的精神。面对母亲的哭,我抱住了母亲,安慰母亲说,妈妈,别哭!我是咱们家的男子汉,我长大了,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和天宝受苦。母亲听了我的话,哭得更厉害了。

时间飞逝,老王又死了好几年了。

母亲迎来了她的第三个男人,我的第三个爹。

母亲的第三个男人姓李,暂且就叫他老李吧,他不是我们本地人,老家在河南,在我们这边打工时由熟人介绍和母亲认识的。母亲找第三个男人的时候和我征求过我的意见,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她想再找个男人来分担我的压力。我思虑再三,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她是我的娘啊,作为儿子我只能遵从母亲的意愿。

生活再次向我们开了个玩笑,母亲的第三次婚姻又跳进了一个巨大的火坑。这个老李好吃懒做,每次出去打工没几天就跑回来了,经常抱怨活累吃不消。每次吃饭都要让我母亲给他一个人单独做好吃得,老王的理由冠冕堂皇,他说他干的都是重活累活,吃不好怎么干活。

日子勉强地磕磕碰碰过着,老李到了我们家,母亲又生了个妹妹。家里又增添了一个人,生活过得更加紧巴巴的。老李家里什么事都不管,他自己挣得几个钱自己吃好喝好再说,根本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就那样还老李经常抱怨他一个人养活我们一大家子,动不动就威胁要带着妹妹离开我们。

老李和我们生活了第四个年头的时候,果然带着妹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们多方打听不到他的消息,有人说他回了老家河南,有人说他就在我们这儿打工,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对于老李的离去我和母亲包括天宝都不遗憾,可是一想起几岁的妹妹被老李一个大男人风餐露宿地带着到处跑,我们心里都非常难受。

生活还要继续,我学会了砖瓦活,成了一个匠人。成了匠人工资就高了,一天可以挣几百元。我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转眼间天宝也上了中学,天宝学习很认真,他常常对我说,哥哥,等他大学毕业有了工作,一定要好好报答我。我听了只是笑笑,只希望他好好读书,以后有个好工作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我赚得每一分钱交给了母亲后,母亲除了家里的日常开支都供天宝读书了。

生活终于向我们张开了双臂,我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

05

老李离开我们第五个年头,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人正在吃饭,听见有人敲门,门一开,门外怯怯地站着黑瘦的一个小姑娘。我们一家人诧异哪里来的这个小姑娘时,那个小姑娘叫了一声我母亲妈妈,才认出那是被老李带走的我妹妹。毕竟妹妹被老李带走的时候才几岁,几年不见妹妹长高了许多,只是人黑黑瘦瘦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母亲抱住妹妹喜极而泣,过后我偷偷地问妹妹怎么回来的,妹妹说是爹把他送回来的,爹那天晚上把他送到家门口一个人偷偷地走了。我们一家人也没有纠缠老李的事情,即使老李要再次回来,我们每个人都不欢迎他。

妹妹早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竟然还没有走进学校。我知道后坚决把妹妹送进学校,我知道一个人在现在这个社会没有知识是多么可怕,这些年我就因为没有知识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弟弟天宝很听话,可这个妹妹没让我少操心。她的性格很怪,平时沉默寡言,但一言不和就动手打人。因为妹妹和同学打架我可没少给她的老师说好话。每次妹妹和同学打架后都向我保证以后不了,但过不了一段时间又和同学闹架了。我不知道妹妹这性格是不是和她那不成器的爹把她带出去的那几年的经历有关〔注:我永远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有爹的人〕。

妹妹磕磕绊绊得上完小学后,到了中学她是变本加厉,打架、逃学、和社会上一帮小混混抽烟喝酒无所不为。不知道多少次劝说妹妹无效后,我彻底放弃了,不再对她抱有任何希望。最后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作为一个当哥哥的来说,我认为自己做到了一个哥哥应该做得,我问心无愧。

就在我对妹妹不报任何希望的时候,一次意外事件竟然改变了妹妹。妹妹上中学的时候平时根本不和我联系,只有在她没钱的时候要不我送钱到她的学校,要不她跑来和我要钱。有一次我在工地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脚踩到钉子,那长长的钉子几乎把我的脚刺穿。为了节省钱,我到药店买了一些消炎药,想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吃点药过几天就好了。谁知伤口没有处理好,过了几天后我的被钉子刺了那只脚整个都肿胀了,疼得我床也下不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由于我行动不便,所以好长时间没有到学校给妹妹送钱。

我没有给妹妹钱,妹妹到我干活的工地要钱来了。妹妹一进我在工地住得房子就捂住了鼻子。我在工地住得房子小小的房间里塞着十几个像我一样的打工人,房间里阴暗潮湿,都是打工人,平时谁也赖得收拾房间,到处是垃圾,空气污浊不堪。

看见妹妹来了,我知道她要钱来了。我努力地坐起来,从贴身的兜里拿出钱给妹妹。妹妹接过钱,目光落在了我的的脚上,疑惑地问我,哥,你的脚怎么了?

我故作轻描淡写地说,没事,碰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妹妹不相信,蹲下身子,用手轻轻地抚摸我已经肿胀的如猪蹄一样的脚。妹妹只是轻轻地一摸,我就疼得不由得一哆嗦,口中发出一声呻吟。

我害怕妹妹担心,故意说妹妹,快点回去上学去,这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妹妹低了头拿着钱走出门后,突然又回头叫了一声,哥。就低了头急急地跑了,我分明看见妹妹的眼圈红了,那一刻我的心里是五味杂陈。

那件事后,妹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学校里打架闹事了,一心扑在学习上,她的学习成绩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我看在眼里喜在心中,我所有最亲最爱的人幸福才是我的幸福啊!

日子在一天天地熬,现在弟弟天宝已经大学毕业找到了工作,妹妹在读大学。我也有了自己的家,我的妻子非常贤惠善良,从来不过问我给弟弟妹妹花了多少钱,我有了自己可爱的宝宝,日子甜了起来。

直至今日,我信奉一句话:苦难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对生活低了头!只要我们信心不到,终有拔云见日的时候。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