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人的口味偏好无辣不欢，对辣椒的品鉴也有自己的讲究。湖南樟树港辣椒个头小巧，味道不是很辣，但每年初上市时能卖到每斤200多元，并且一椒难求，这多多少少让人费解。
近期，湖南省审议通过10个特色产业小镇名单，以生产“天价辣椒”闻名全国的岳阳市湘阴县樟树镇上榜。
官方资料显示，截至目前，樟树港辣椒种植面积约1.5万亩，年产量约1.5万吨，2020年全产业链产值4.7亿元。
7月下旬，樟树镇镇长辛兴向上游新闻（报料微信号：shangyounews）记者介绍，樟树港辣椒虽然名声在外，但存在公共品牌管理困难、市场混乱、产业集约化程度低、科技含量不高、人才匮乏等问题，这直接制约着当地辣椒产业的发展壮大。
▲以生产“天价辣椒”闻名的湖南岳阳市湘阴县樟树镇，入选湖南10个特色产业小镇名单。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左宗棠回乡种辣椒的轶事
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樟树港辣椒是国家地理标志证明商标产品、湖南岳阳市湘阴县樟树镇的特产，在当地有200多年的种植史。樟树镇也是晚清名臣左宗棠的故乡。作为千年古镇，樟树镇自尧舜禹时期就有二妃泣帝的传说，近代更有左宗棠置地种辣椒的轶事。相传左宗棠在故乡柳庄居住时，一日三餐不可缺的，就是樟树港辣椒。
资料显示，辣椒，又名番椒、海椒，原产地在美洲热带地区，始为印第安人种植。大航海时代，欧洲殖民者掠其种子，途经海上丝绸之路，将其扩散到亚洲。直到明末清初方从海路传入江浙，至清朝中叶，才慢慢进入我国内陆地区。
《湖南省地方品种志》《湘阴县志》等史书记载，辣椒是清道光年间传入湖南的。
▲湖南岳阳湘阴县樟树镇文谊新村，工作人员正在对采摘辣椒进行分拣。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肖鹏
“天价辣椒”价高之谜
每年三四月，正是樟树港辣椒上市的季节。头批樟树港辣椒在农户手上的售价超过100元/斤，到市场终端能达到200元/斤，甚至更高。
这里的辣椒为何如此走俏？
樟树镇，是南洞庭湖平原与峨形山脉交接的过渡地带，南面有一个3000余亩的铁炉湖，北面有一个长5000米、宽500米的文泾港，中抱阳雀湖，其端部均与湘江相连，一江一湖两港相夹而成的小盆地，造就了适合樟树港辣椒生长的独特自然环境。
湘阴籍作家李清明在《樟树辣椒记》中写道，樟树港所在地的土壤，成土母质主要为第四纪红土红壤，富含植物生长所需的锌、硒、铁、钙、锰、硼、镁、钼、硫等微量元素。加之湘江与南洞庭湖长年的浪涌波推，淤积发酵，土地更加肥沃深厚。十分幸运的是，该地域未经任何工业污染，地表与地下水既丰沛又清纯，堪称植物生长的富壤与宝地。
▲樟树镇位于南洞庭湖平原与峨形山脉交接的过渡地带，“一江一湖两港”相夹而成的小盆地，造就了适合樟树港辣椒生长的独特自然环境。图片来源/网络地图
李清明提到，辣椒在刚进入中国时，其特征是树高叶阔，果实体长弯曲，辣味火爆。自从在樟树古镇落地扎根后，经这里特有的风雨雷电、水土阳光、气流气候影响与浸润，不但树身、叶面、果长均成半缩小，味道更是由先前的辣、麻、涩、酸，蜕变成现时的辣、软、糯、香。
据樟树镇辣椒产业协会秘书长王昌熙介绍，几百年来，樟树镇的椒农基本是自留自播，品种没有经过人为杂交。这样的好处是保留了辣椒的独特风味，但代价同样不小：品种抗逆性差，怕风怕雨，给种植增加了难度。比如，樟树港辣椒核心种植区处在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区，雨水充沛，辣椒树在采摘后留下的伤口，很容易被雨水感染，造成减产或绝收。
“樟树港辣椒卖得贵，是由来已久的。记得我小时候，樟树的辣椒卖到长沙，别的辣椒卖1分钱/斤，樟树港辣椒要卖3分/斤。”王昌熙认为，“天价辣椒”价格高，不是消费者在交“智商税”，而是有它一定的道理。
王昌熙介绍，能够卖到200多元一斤的樟树港辣椒，是指每年四月下旬樟树港辣椒上市时的头茬辣椒，一斤辣椒大约140颗左右，是经过严格挑选出来的，一亩辣椒地大概只能摘出符合条件的辣椒十多颗。培育头茬辣椒除需要避雨栽培外，还需要用到电阻丝保温等，成本比普通辣椒高得多。
今年7月下旬，上游新闻记者在位于樟树镇文谊新村、湘阴县镇源生态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基地看到，数米高、数十米长的蔬菜大棚整齐排列，内部的辣椒树生长旺盛，不但配有喷淋设备，还安装有监控生长状态的摄像头。一旁种苗基地里还安装了电阻丝，在寒冬时节可用来保温。
▲樟树镇航拍图，到处都是种植辣椒的大棚。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产业繁荣背后的隐忧
文谊新村是樟树港辣椒核心种植区域。今年52岁的甘海波，在广东创业积累了一定资产后，于2014年返乡成立了湘阴县镇源生态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自此，樟树镇有了首家专业种植辣椒的企业。去年起，甘海波当选为文谊新村党总支书记。
“以2014年为界，此前樟树港辣椒都是散户种植，种植面积达到三五亩的都是大户了。”7月下旬，甘海波回忆道，在儿时记忆里，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他的祖辈便挑着自家种的樟树港辣椒搭乘船只前往长沙销售，“那时候就能卖钱，赚到钱，樟树港辣椒特别招长沙人喜爱，村民有时用它来兑换生活口粮。”
一位长年关注樟树港辣椒的业内人士介绍，湘阴县毗邻省会长沙，自古以来交通较为发达，商业氛围浓厚。樟树港辣椒在本世纪初时，价格仅比普通辣椒高一倍。但随着当地辣椒受到礼品市场的青睐，价格一路走高。不过，樟树港辣椒长期以来缺乏对本地品牌的保护。“即使是送礼，樟树当地农户从菜园摘下一些辣椒，挑选一些精致个头均匀的辣椒，用塑料袋装起便走亲访友了。”
甘海波说，2014年以前，樟树港辣椒的销售模式是：谁要辣椒，直接联系椒农，价格20元/斤左右，“散户种植，产量不大，用来送礼的多，土特产嘛。”“家庭种植，不考虑盈利，有时高价有钱也难买到。”
2012年，樟树港辣椒获得国家地理标志证明商标。2017年，樟树港辣椒顺利通过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认证。
“近五六年来，樟树港辣椒的品牌打响了，辣椒销往全国各地，甚至香港、澳门。樟树镇也有了1家农业产业化省级企业、1家农业产业化市级企业，辣椒已经成为樟树镇最具特色的支柱产业。”樟树镇镇长辛兴介绍。
辛兴提到，尽管产业发展前景良好，但樟树港辣椒存在规模化、标准化程度低，科技含量不高等问题。作为区域公共品牌，管理起来有难度。目前，外地种植的仿冒樟树港辣椒也有不少。
“从自身来讲，行业标准没有做出来，导致辣椒的质量参差不齐。此外，品牌保护力度也不够。”王昌熙说。
▲湖南岳阳湘阴县樟树镇文谊新村，工作人员正在对采摘辣椒进行分拣。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肖鹏
公共品牌的产业突围战略
樟树港辣椒的名头有了，但假冒伪劣产品也多起来。王昌熙说，根据协会掌握的数据，樟树港辣椒假货种植面积是真货种植面积的100多倍。
“假货太多，直接的结果有两个：一是很多椒农要亏本，樟树港辣椒是未经杂交的原种，因而保留了独特风味，也正是因为未经杂交改良，造成抗病虫能力差，产量低，种植成本高；二是假冒辣椒泛滥会压倒正品，如果仿品长期压倒正品，樟树港辣椒品牌距离死亡也就不远了。”业内人士说。
辛兴介绍，目前，樟树港辣椒的网络销售量，占到销售总量的三四成左右。
樟树镇辣椒产业协会秘书长王昌熙介绍，樟树港辣椒受到农业农村部地理标志产品保护登记，只有樟树镇范围内采用“樟树港辣椒”原种和技术种出来的椒果，才能称为樟树港辣椒。樟树镇辣椒产业协会也在2013年对“樟树港辣椒”地理标志证明商标进行了注册，成为该商标的权利人。
王昌熙提到，樟树港辣椒声名鹊起后，不少人将其原种带到广东、广西、海南等地种植，并以“樟树港辣椒”名义上市销售。这种行为违反了地标农产品管理规定，侵犯了商标专用权，也严重损害了椒农利益。
在此背景下，樟树镇辣椒产业协会发起了打假行动。2019年12月至2020年3月，正值樟树港辣椒的休市期，长沙有几十家餐馆在售“樟树港辣椒”菜品。樟树镇辣椒产业协会取证后作为原告，逐一向法院提起诉讼，多数以调解结案。
2021年上半年，樟树镇辣椒产业协会将包括长沙、株洲多家餐饮企业为被告，再次发起批量侵权诉讼。
“打假也不能太狠，尤其是餐饮企业，他们是推广樟树港辣椒的主力，他们有时也无法辨别樟树港辣椒。如果他们因为一次在不知情情况下售假而被打假，由此不愿再以樟树港辣椒推销，势必会影响樟树港辣椒的市场地位。”一名熟悉樟树港辣椒产业人士提到。
辛兴说，今年4月，樟树镇与湖南省农科院联合制定了樟树镇辣椒产业发展规划，以“兴椒富民”作为战略目标，将从产业规模、生产水平等方面，继续发展壮大樟树港辣椒产业。
针对樟树港辣椒质量参差不齐的情形，王昌熙提到，协会将在今年下半年或明年上半年制定出相关行业标准。针对假货层出不穷的现象，他希望政府有关部门能够提供更大支持，保护樟树港辣椒品牌。
上游新闻记者 肖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