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店[日本]小杉健治
由于工作因素，我被调到了东京。我和妻子也从长期生活的大阪搬到了本乡至日暮里一带的商业区。在所住区域附近的曲折巷道内，有一家挂着“一谷商店”的古玩店，二层窗外设有栏杆，从店外隐约可见一些古色古香的盔甲。最开始，这家小店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店中的一个年轻女子，她身上散发着一种神秘的魅力，那种光芒，足以令人驻足不前。
从那以后，每次回家，我都会故意从古玩店前面经过，如果哪次看不到那女人，我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今天，难得没有加班，出了日暮里车站，我又惯性般地向古玩店所在的小巷走去，女人的身影依然游移在店铺中。我心满意足了，走回家去。“回来了？”有些发福的妻子出来接我，并帮我解下了领带。“我看到观音寺那边有家古玩店。”
妻子说，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那个女人的身影，“店里有个年轻女子，听说是店主已经死去的独子的妻子。”“死去的独子？”我充满了好奇。“是的，他叫公彦，是一名半导体工程师，半年前死的。”“为什么会突然死亡呢？”“肝硬化，据说是在情妇的房间里吐血而死的，这让活着的人也很难堪。”
妻紧皱眉头。“噢！可那个年轻女子为何还待在古玩店？”“哦，你认识她？”“不，不认识，刚才你不是说有个年轻女子吗？”我赶忙澄清。“也许是为了财产吧，他的公公也卧床不起，将不久于人世。”“一个小古玩店，能有多少财产？”我惊奇于妻子对情况的了解，也想套出更多的内幕。“据说有一块价值不菲的地产。”“但是，她作为店主的儿媳妇，就是唯一继承人，她即使不在那儿待下去，也能得到遗产。”“你在替她说话？”妻子一副疑惑的表情。我没做解释，走进了浴室。
一日下班后，和同事小饮了几杯，出了日暮里车站，已经九点，阴沉的天空滴着雨。我正欲撑开伞，看到前面一个穿着洋气的女人正无奈地看着天空，她居然是古玩店的女人。“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走吧。”我借着酒劲大胆上前搭讪。女人看向我，小脸蛋上露着微笑，让我有一种春风荡漾的感觉。
“谢谢！”女人走入我的伞下。折叠小伞让我们的身体紧紧靠在了一起。“我从古玩店前经过，经常看到你。”“我也是。”女人笑了笑说。我感到受宠若惊，说：“再往里一些，别被雨滴溅湿了。”交谈中，我得知她叫千春。翌日，我经过古玩店前，没有看到千春，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我迈步进入店内。
“啊！是你！”里面突然传出千春兴奋的声音，“来喝杯茶吧！”“你公公没在家？”“他在楼上。”说着，千春转身走进厨房。“你对古董很在行吗？”喝着她端来的茶，我问。“只是帮忙照看店面而已。”千春摇摇头。“你先生不在了？”说出口我才感觉此话不妥。千春只是轻轻地颔了颔首。她对丈夫的冷淡以及目前的自由身，让我燃起了一丝希望。“我可以冒昧问个问题吗？”千春没有反对的意思。“你先生是死在了别的女人家里？”
“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千春仿佛受了刺激。“让我无法置信的是有人居然背叛你这样的女性。”“在和我结婚之前，他就和那个女人好上了，是个酒吧女招待。”千春那种落寞的表情，让我感到阵阵心痛。“我要走了，”我起身，“下次可以请你吃饭吗？”送我出来的千春只是微笑。
有时，我想就算千春的目的是财产，我也不会对她有不好的印象。又一次经过古玩店，没看到千春，我不想离去。正当我站立在店前张望时，里面走出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后面跟着千春。千春看到我，脸上露出一种足以让我兴奋的神情。妇人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脸叮嘱千春说：“不要忘了按时让病人吃药。”“那人是谁啊？”看着妇人离去的身影，我问千春。
“她算是公公的相好，名叫关子，以前是个艺伎。”“她看到我们……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我不无担忧地问。“都怪我，看到你总是很兴奋……”千春娇羞的样子让我着迷。“请进来吧！”千春邀请我进入店内。“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我有事找你。我公公会有关子帮忙照看。”千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说。“没问题！”尽管知道明天晚上公司有聚会，我还是脱口而出。第二天晚上八点，我在公司聚会上出现了一下，就前往约定的一家咖啡馆，看到店内的年轻情侣，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只是，半小时后，千春才赶到。
“抱歉，”千春小跑着来到我身边说，“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怕你不见我……”千春的话让我激动得近乎战栗，一度说不出话来。“去喝点儿酒吧？”千春提议说。我们来到了一家小料理店，并肩坐下。“你公公患的什么病？”“肝病，心脏也不好……”千春忧愁地说。“你的行为很让人敬佩！”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遗产的问题。“你想说什么？”千春问。“没什么，还喝吗？”
喝完了最后一杯，我们又唱了一会儿卡拉OK，等我们出来时，已经十点多了。快到家时，我将嘴唇靠了上去。千春没有反应，只是坏笑着说：“真不是个好人。”恰在这时，关子打开门露出了脸。“不好意思，回来晚了。”千春道歉。关子并没说什么。第二天一早，妻子问：“昨晚去哪儿赏花了？”我迷惑不解，正待发问，她拿出了一片淡红色的樱花瓣，“在你衣服上发现的。”我避开妻子的眼神说：“可能是谁家的樱花正好飘落到我上了吧！”
半个月后的一天中午，关子居然找到了我的公司。“找我有什么事？”和她一起来到了地下的咖啡馆，由于下午两点还要开会，我着急问道。“没事啊。”关子搅动着咖啡说。“下午还有个会议，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我起身要走。“老先生还能活个一两年吧。”关子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产生了效果，我重新坐下来。
“今天你和千春也有约会吧？”关子直勾勾地看着我，“今天她又让我帮他照看老先生，看来她没有男人还真是不行。”“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老先生现在只有她一个亲人了……你和千春约在了几点？”“五点三十分，不过我可能六点后才能赶到。”“我知道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关子的话让我忍无可忍，她说完就去了千春家。还是在那家小料理店，直到晚上八点，我也没看到千春的身影。又联想到中午关子来找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二十分钟后，尽管千春姗姗来迟，但她的到来还是冲散了我的疑虑和担心。“对不起，又迟到了……”千春脸上泛着动人的红晕。“先喝一杯吧。”我递给她一杯啤酒。千春一饮而尽。“今天关子到公司找过我。”
我忍不住说出了这件事。“和你说什么了吗？她下午三点就到我家了。”“可能是想弄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千春分析道。“可能是吧，她还问了我们的约会时间。”“喝点儿清酒吧。”听到我这么说，千春突然转移了话题。千春神色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紧张，让我觉得她应该很早就出去了，也许是三点关子赶到后，她就出去了。但是到现在她才匆匆赶来，这中间又去了哪里？
我不得不怀疑起千春的行踪。又喝了几杯，走出料理店，我搂住她的肩膀，当我准备带她走向一家旅馆时，她不再像之前那么顺从：“抱歉，今天身体……后天好吗？”两天后的晚上，我如愿以偿地将她带入了旅馆，这次，她很顺从，但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我感到一丝不快，停了下来，“你还是……”“没忘掉自己的丈夫”这半句话我还没说出来，她就猛然抱住了我的脖子……激情过后，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了，妻子还没睡，我感到一丝惭愧。让我更羞愧的是，妻子还给我准备了一件礼物，原来当天是我的生日。第二天，我想应该采取些行动。午后，处理完公司的事，我来到了古玩店附近，并没有进去。不久，看到关子进去了，不一会儿，千春出门了。
我在后面跟着，但没能跟上。晚上，千春没有再迟到，我也没提白天的事，但我想她可能还有别的男人。五下班后，我突然看到古玩店前摆满了花圈，店老板一谷彦次郎居然这么快就死了，据说死因是心律不齐。“古玩店的老板死了。”回到家后，我对妻子说。妻子脸色很难看，竟然哭了出来。“出什么事了？”
“别再装了，我都知道了。有个女人给我打电话，说你和那个叫千春的女子有交往……”我想起了关子那张可恶的脸。一谷彦次郎的“一七”过后，我再次见到了千春，在雨中的墓地，我们撑伞穿行其中。
“我想回到故乡，”千春开口说，“前几天，你太太找过我，哭着求我和你分手。”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希望你回到她身边。”“我想我可以和她离婚……”“不行！”千春有些冷酷地说。
关子又一次到公司找我，在楼下的咖啡厅，她开门见山道：“打电话给你太太的人不是我。你和千春分手了？”对关子我仍然充满怒气：“不是你，那还会是谁？”“千春一直在和一个叫山冈的男人交往，他是公彦的同事。”关子没有直接回答我，“老先生的尸骨呈桃红色，我想，他是被砒霜毒死的。”“不可能。”
我还是不相信她说的话。“千春是为了财产才……”“她没有必要做出这种事，只需再等一两年，那就可以得到遗产。”我为千春辩解说。“但是她不能等。”“为什么？”“公彦早就知道妻子背叛了自己，他酗酒也是因为这个。公彦发病后，老先生让他和千春离婚。但是千春跪下发誓不再和山冈来往，看，这就是她发誓的文字记录。”
说完关子拿出一张纸，我看到那张纸上写着：从此绝不再和山冈相见，否则将被取消继承遗产的资格。“那女人还是忍不住和山冈见面了吧？”我开始有点儿相信关子的话了。“是的，她是为了利用你才和你来往，目的是不让我们怀疑。因为如果她选择和你交往，那些誓言也就失效了。”关子的话让我感到一种被蒙蔽的羞辱。“她担心自己和山冈的事会被发现，所以，才决定让老先生提前死亡。”……
几天后，我终于跟踪上了千春，她左转右拐，最后进入了一栋公寓楼的八层。在楼下的信箱上，我看到上面果然有一个名叫山冈的住户。于是，我就在外面的车里等待。但是，他们二人在屋里的景象一直浮现在我的脑中，千春赤裸的身体仿佛就在我眼前晃动……这令我几乎疯狂。
两个小时后，千春终于和一个男人出来了。翌日，我去半导体总公司找山冈，他们说他已经辞职。到现在，我对千春和山冈合谋夺取一谷家的财产一事，已经深信不疑了。我又一次来到了古玩店门口，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我不想和你再见面了。”千春一反常态说。“你还在和山冈来往吧？”千春脸色骤变。“给我太太打电话的也是你吧？”我不依不饶。千春没有做出任何回答。我失落地走了出去。过了两天，警方找到了我。原来是关子在控诉时说出了我的名字。我承认了和千春的关系，警方随后检验了彦次郎的遗骸，果然发现了砒霜。
千春和山冈随即被传讯，尽管他们矢口否认，但还是被以谋杀罪逮捕了。一谷家的遗产全部被捐献给了福利机构，因为关子坚称这是彦次郎的遗愿。根据警方的调查，证实砒霜是山冈从一家化工厂弄到的。
有一天，我在墓园的门口碰见了关子，她颇有深意地说：“你也去老先生的坟前看看吧，我想他一定会非常高兴！”关子的这句话让我琢磨了很久：彦次郎死后，尽管有那份誓约，但是没有法律效力的。
最后，遗产仍然会由千春继承，甚至会落入山冈手中。这当然是彦次郎最不愿意看到的，因此，无论如何他也要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哪怕是毁灭了自己。作为古玩店的老板，彦次郎是很容易弄到砒霜的，这又是一种容易吞服的无臭无味的毒药。“那女人利用你”，我又想起了关子的这句话，并猛然发现，利用我的人正是她，让我帮她替彦次郎完成了心愿。
【本文节选自《挑战逻辑极限的经典推理故事》，作者吉尔伯特.基思.切斯特顿等，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 ，有删减；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