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最广义的鲨鱼,可被视为是软骨鱼类的统称。最早的软骨鱼可能早在奥陶纪就已经起源,早于一切已知的有颌鱼类化石记录,但直至志留纪它们的化石方始见于地层之中。

软骨鱼的形态多样性似乎在古生代中后期便达到顶峰,从软鳝鲛、龙鳝鲛和基齿鲛到古生代末的西莫利鲨目和尤金齿目,形形色色的古生代软骨鱼几乎在挑战人类想象力的极限。

最狭义的鲨鱼——鲨亚类在古生代-中生代之交起源,它们与恐龙同岁,却比恐龙更加持久,在恐龙灭绝后6600万年依然保持着无尽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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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亚虎鲨(Heterodontus portusjacksoni)。虎鲨目的化石记录始见于侏罗纪。图:fishesofaustralia

尽管鲨鱼的形态在鲨亚类起源之后趋于稳定保守,每一种现代的鲨鱼都可以被一眼看出隶属于鲨鱼,但鲨鱼依然是一个多样的类群,简简单单的一个“鲨”字背后是一个多达400个物种的庞大家族

现存的鲨鱼分为9目,每一个目都有其独一无二的特征,具体到更小的分类阶元时更是向人类展现出一幅多彩的画卷。

如果我们穿越到2亿年以前鲨亚类起源之处,我们绝不会想到在那漫长的年代之后,一种滤食性的鲨鱼将登上世界最大鱼类的宝座,更不会预料到在那潮起潮落的热带海滨,一种小巧的鲨鱼将渐渐走上陆地。在那极北之境,一种寿命可达数百年的鲨鱼正在北极的冰海中缓慢巡游,由此向南直至赤道南北,亚洲与大洋洲的淡水河流中亦活跃着露齿鲨属的成员。

鲨鱼的分化不仅仅在于生境的差异,亦在于它们那各不相同的适应性特征。许多鲨鱼都是卵胎生或胎生的,直接诞下发育完善的小鱼,而无须经历一个任人宰割的卵期;有3~4个类群的鲨鱼掌握了发光的能力,在深海的一片黑暗之中为自己点亮明灯。

这就是鲨鱼的多样性。

斑点长尾须鲨(Hemiscyllium ocellatum)是少有的具有两栖习性的鲨鱼,它们可以爬出水面,调节代谢,在不同的水坑之间迁徙。图:fishesofaustra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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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头睡鲨(Somniosus microcephalus)是分布纬度最高的鲨鱼,亦是目前已知寿命最长的脊椎动物,有记录的最长寿命达到了512年。图:AOL

数亿年的演化历史赋予了鲨鱼极强的韧性,贯穿中生代的三场大灭绝都未能摧毁它们所属的演化分支。在整个中生代,鲨亚类稳步发展,所包含的目到侏罗纪末已几乎全部出现。

作为软骨鱼类中最活跃的类群,鲨鱼已深深融入全球各地的海洋生态系统之中。在许多海域,我们都可看到觅食的鲨鱼身旁游曳着无所畏惧的梅鲷与笛鲷,它们穿梭于血盆巨口边缘,似乎不在乎自己随时可能为鲨鱼所吞噬。鲨与鲷的和谐共生令每一个人都为之震撼,这正是一个健康的珊瑚礁生态系统所应呈现出的状态。

无沟双髻鲨等大型鲨鱼的存在标志着一处生境的健康运转。它们捕食包括中小型鲨鱼在内的一切的动物,需要通过数量庞大的低营养级生物来为其汇聚、传递所需的能量。能支撑如此猎手的生态系统必定拥有完备的食物链结构。

无沟双髻鲨(Sphyrna mokarran)是一种鲨鱼杀手,这种体重可达1吨的大鱼酷爱捕食体形稍小的鲨鱼和魟鱼。图:sharkophile.com

然而,在全球的许多海域,鲨鱼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有意或无意的捕捞已极大影响了一些鲨鱼的种群数量,对于珊瑚礁等栖息地的破坏也令一些鲨鱼失去赖以生存的家园,许多鲨鱼正在渐渐离我们远去。曾活跃在亚洲各大河口的恒河露齿鲨如今踪迹难觅,逝绝真鲨更是可能在被发现近百年前就已经彻底走向绝灭。在高强度的各方压力之下,许多鲨鱼的种群状况都呈现持续的下滑状态。

今天的世界上,几乎所有大型鲨鱼都不是无危物种,即便是适应力与繁殖力都相当“强悍”的大青鲨也已近危。2016年,鲸鲨的濒危等级升为濒危(EN),2019年,无沟双髻鲨、路氏双髻鲨、长鳍真鲨直升极危(CR),这意味着对于这些鲨鱼的有效保护已迫在眉睫。

长鳍真鲨(Carcharhinus longimanus)又被称为远洋白鳍鲨,它是真鲨属下最适应于远洋生活的物种之一。图:tropicalherping.com

遗憾的是,在这样紧迫的背景之下,一些极端的无知人士却仍在阻碍鲨鱼的保育工作,扛着“正义”之旗帜诋毁一切专业人员,将鲨鱼濒危简单归因于人为的捕猎,却忽略了复杂的渔业现状。这些人在扰乱视听的同时偏移了重点,令大众难以认识真正专业而科学的动物保护理论体系,使大众对于鲨鱼的保护观念近乎陷入纯理性的“癫狂状态”,以至于常有人举报市售鲨鱼,尽管多数时候这些鲨鱼并非保护动物甚至并非濒危动物。

许多鲨鱼虽是濒危物种却未受到法律保护,在这时我们也只需要管束自己,不吃或少吃这些受威胁的鲨鱼物种,而不是对这些物种的消费群体进行无度的攻击与谩骂。

“法无禁止及可为”,法律约束之外一切以道德评判的事物其边界都是模糊的,过度的道德谴责只能体现出自身的无知、自大与狂妄,而对真正的鲨鱼的保护实际上贻害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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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被过度捕捞以供食用,欧洲扁鲨(Squatina squatina)如今已是极危物种,这种生活在大西洋的奇异鲨鱼极易被拖网捕获,它们正面临着比多数鲨鱼更加严峻的生存危机。图:arkive

鲨鱼种类繁多,种与种之间有着极大的差异,也并非所有鲨鱼都是濒危物种,因此鲨鱼的保护是一项复杂的课程。远洋上游荡的长鳍真鲨、淡水河川中的露齿鲨、珊瑚礁里的猫鲨及深海中的乌鲨显然不能一概而论,它们各自都需要不同的保护措施。

鲨鱼之所以为鲨鱼是因为它们首先是鱼,对其的一切保育工作都不应当超出鱼类的范畴。鲨鱼并不因其为鲨鱼而更高其他鱼类一等,一切普适于鱼类的保护措施都可考虑应用于鲨鱼。“鲨鱼至上”的理念背离科学,注定对鲨鱼的保护工作无益。配额捕捞在极危物种南方蓝鳍金枪鱼的部分种群上已经初见成效,那么许多鲨鱼也可考虑以配额的方式限制捕捞以实现种群复育。

白斑斑鲨(Atelomycterus marmoratus)是一种猫鲨,这种有着猫一样瞳孔的小型鲨鱼目前是近危物种。图:elasmodiver.com

黑腹乌鲨(Etmopterus spinax)。体形娇小而具有发光器的乌鲨在深水海域数量庞大,黑腹乌鲨本身也是无危物种。图:seawater.no

日本锯鲨(Pristiophorus japonicus),锯鲨是当今世界上最奇特的鲨鱼之一,长吻上参差不齐的齿能够劈砍猎物,帮助捕食。图:destepti.ro

兼捕是软骨鱼类的一大杀手,这令人郁闷而无奈的现象已占据了远洋鲨鱼捕捞量的大部分,在目前许多鲨鱼濒危的局面中它都有着不可推诿的责任。

但兼捕无法避免而只能尽力回避,全球范围内的相关行业已在努力提高作业工具的针对性以减少兼捕的发生,亦有相关组织规定公海捕获《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附录的鲨鱼物种无论兼捕与否及死活都不得留存,对于鲨鱼的保护实际上已经深入全球范围内的正规渔业工作者中。

在如今的CITES附录上,噬人鲨、鲭鲨、长尾鲨、镰状真鲨、长鳍真鲨、鲸鲨、姥鲨和3种大型双髻鲨都被列为附录Ⅱ物种,这表明它们的国际贸易受到严格的约束。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正是一种与配额捕捞相近的做法。

我们也欣喜地看到,在一些国家和地区,人们对于鲨鱼等软骨鱼类的保护意识正在增强,我国远洋及深海鲨鱼资源最丰富的台湾岛亦在近期禁止了对巨口鲨的捕捞以保护这一神秘而珍稀的物种。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鲨鱼的保护前景正在渐渐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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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巨口鲨(Megachasma pelagios)是一种深海鲨鱼,滤食的生活习性令它们如鲸鲨和姥鲨一样可以长得非常庞大。图:arkive

扁头哈那鲨(Notorynchus cepedianus),这种六鳃鲨目的鲨鱼在我国大陆沿海时常被兼捕,但很少有人能在我国看到它们的活体。图:animalreader.ru

然而濒危的鲨鱼并不知道自己的濒危处境,它们依然悠游自在遨游于碧海之间。

它们中的许多是公海上的漂泊者,终其一生都在数千米的深渊上方游荡。一条大型的远海鲨鱼有时是一个移动的生态系统,鲸鲨的身旁常常簇拥诸多小鱼,无论是鮣、鲹还是鲣、鲔,都乐于追随这些10余米长的巨兽。这是蓝色荒漠中的绿洲孤岛,支撑着独特的生态景观。在全球各地的滨海浅滩,巨大的无沟双髻鲨依然扫动着锤形的头部,追踪自己爱吃的鲨鱼和魟;辽远的远洋之上,异常可爱的浅海长尾鲨挥动长鞭似的尾鳍,猛烈抽击自己的猎物;在那深深的中光层海域之中,长鳍鲭鲨和大眼长尾鲨凭着自己的一腔温血,飘然穿梭在一片昏暗之中。

年复一年,月复一月,不同的鲨鱼往复着自己世代相传的生活方式,无论濒危与否,它们始终如此。

愿全球的鲨鱼种群都得以健康持续。

鲸鲨庞大的身形为许多生活在开阔海域的鱼类提供了充足的庇护。图:galapagosconservation.org.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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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达 达

微博认证科普博主,沉迷水族十余年,专注于生物,热衷生物分类及周边,并希望将来以此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