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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1924

张孝若,1924

为此笔者对民国报章杂志乃至港台书刊等作了一番搜检、爬梳工作,发现其演变过程还真有些复杂。
最早提出“民国四公子”概念者是名报人包天笑。1924年9月15日,他在《晶报》以“曼妙”笔名,发表同题文章,称:“张作霖之子张学良、段祺瑞之子段洪[宏]业、孙文之子孙科、卢永祥之子卢小嘉。……这四位公子,帮着他老太爷,正在出风头的当儿,而且都是反直派。”包文发表时适值齐燮元与卢永祥江浙战事初起(1924年9月初)继而引发第二次直奉大战期间。此前一年,曹锟以贿选手段登上总统宝座,成为直系军阀的首领,德不配位,引发了众怒,致使奉系军阀张作霖为支持浙督卢永祥,挥师南下,在山海关、热河一带与直系吴佩孚、冯玉祥联军对战。此前,张段孙三方已结成三角同盟,张作霖曾秘密拨付段祺瑞巨额军事活动费,由后者将部分资金转给冯玉祥以示拉拢(差不多同时期,报上也曾传出卢小嘉从奉天携百万军费返沪的消息)。这场战争终以冯玉祥阵前倒戈,发动“北京政变”,推翻曹、吴政权而收尾。由此可见,民国四公子概念的提出十分贴合政治形势,与历史上合力抗秦的战国四公子相比,有异曲同工之妙。故能喧传一时。因此不妨将之目为原始版本。同年12月17日,《时报·小时报》有短讯,称:“黎黄陂公子,近日崭然露头角,与张公子学良大联络,张段孙卢四公子外又增一人。”算是对上述版本的重述与强调。鉴于包天笑时任时报记者,这则短讯不排除同样出自包氏手笔。延至1930年11月26日,《铁报》刊有“素衣”《四公子》一文,中谓:“民国十二三年间,孙段张三角联盟抗曹吴,当时有所谓四公子者,即孙中山公子哲生,段合肥公子骏良,张雨帅公子汉卿,卢嘉帅公子小嘉,皆名重一时,为少年中有希望之人物。”将四公子概念一成不变地传承下来,惟对于时间的掌握已略见参差。1934年,《风月画报》4卷33期刊“实翁”《古今之四公子》,文中依次列举战国、明末、清末四公子之后,指出“第四次,为民十一二时之孙科、张学良、段宏业与卢小嘉”,尚与包氏版本保持一致。乃至1958年3月27日香港《工商日报》刊“春痕”(刘麟生)《卢公子暗恋坤伶》一文,亦将卢筱嘉与段宏业、孙科、张学良并列为民国四公子。可谓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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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宏业,1924

孙科,1924

袁寒云,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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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小嘉与杨宝忠合影,1931北京画报

类似的混合、重组版本,日后层出不穷。例如尤半狂《毅盦谈话·由卢小嘉想起四公子》(《小日报》1936.10.21):“民初四公子最为世所称者,以袁寒云、张汉卿、张孝若为最孚人望,末后带一位卢小嘉,因为当年他也代表着卢嘉帅,在外活动,名气倒也不小。”文中又称“段合肥之侄公子,似尚难列其选”,便是针对段宏纲所发的议论。又如《四公子》(作者佚名,载《东方日报》1936.12.24):“民国肇造以后,一般人咸争传有四公子,此四公子,即袁项城公子袁克文,张謇公子张孝若,张作霖公子张逆学良,卢永祥公子卢小嘉也。”因恰逢“西安事变”发生不久,便临时替张学良安上一个贬称,显得“义正词严”。影响所及,多年后陈定山、郑逸梅均将此版本奉为圭臬。直至1983年8月,金雄白在香港星岛出版社所出《江山人物》书中《袁寒云多才多艺》一节,也称:“以家世而称为四公子的,就有关外王张作霖之子张学良,清末状元张謇之子张孝若,洪宪称帝袁世凯之子袁克文,浙江督军卢永祥之子卢小嘉也并称为四公子。”
光阴荏苒,日月不居。揆诸1938年至1940年的多份报刊,多推段宏业、张学良、卢小嘉、张孝若为四公子,与原始版本相较,大有后来居上之势。如:洪源《民国时代之四公子》(《大地图文旬刊》1938年第1卷第4期)、智慧《北洋时代四公子》(《上海报》1938.1.29)、恼公《民国四公子之卢小嘉》(《力报》1940.7.26)。此版本即为唐大郎所持,若细究起来,似可远绍自1931年5月6日《小日报》上“龙居士”的那篇短文。
如今还能找到几种较为稀见的版本。例如1939年11月2日《新申报》上有“湘楼杂写”专栏,作者“楼主”在篇首写道:“张作霖之长公子学良,为中国四大公子之一,四大公子者,南通张孝直[若],浙北卢小嘉,与冀北冯庸是也。”其中,冯庸为奉系军阀冯德麟长子。1949年4月20日,《力报》所刊“吴稽之”《纪二十年来四大公子》,则“发明”了另一版本:“北政府时代,张少帅、卢小嘉、段宏纲、方达智(据作者介绍,此人为‘方本仁之公子’),人称四公子。”此外,台湾学界也有人提出李壮飞、张学良、卢小嘉和张孝若为四公子的见解,见叶林枋《关于胡若愚其人其事》(台北《传记文学》1979年34卷5期)。案,李壮飞为北洋“泰威将军”李长泰哲嗣,曾与张学良结为盟兄弟。但上述三种版本虽说别开生面,自成一系,却因过于生僻,均未能广为流布。
综上而言,掌故家高伯雨的提法最迫近真相,除了时间略欠精准,以及四公子称号与合力抗击直系军阀的四股势力有关系之外,几乎都说对了。简言之,民国四公子概念的提出,实源自1924年9月第二次直奉战争期间某人的灵机一动,带有一定的偶然性。但即便如此,也仍具现实依据,并非平白无故,空穴来风。而到了1931年以后,社会舆论开始产生分歧,张孝若、袁寒云这两位“候补”公子初露峥嵘,并在日后赢得越来越多的拥护者。甚至也会出现“噪音”,即某些公子人选并不具有普遍性,也因无法达成共识而昙花一现。至于说张伯驹于1970年代所撰《续洪宪纪事诗补注·九四》中,谈及“近代四公子,一为寒云,二为余,三为张学良,四一说为卢永祥之子小嘉,一说为张謇之子孝若。又有谓:一为红豆馆主溥侗,二为寒云,三为余,四为张学良”云云,则全然于史无征,似不无自我作古之嫌。若翻阅旧报,每当溥侗、张伯驹现身时,因其京昆兼擅,常为人誉称为名票,却从未有人称之近代(或民国)四公子的。不过这也完全不同于故宫学专家章宏伟先生2016年《张伯驹研究辨谬》文中的“立论”,声称由于查不到“民国时期关于‘民国四公子’的消息”,就怀疑它并不是客观事实。只能说章先生由于不熟悉民国小报资源,持论未免偏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