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吃饭时，儿子刘海洋突然对我说：“妈，你知道吗？听说我爸给刘青青陪嫁了一套房，价值一百万。”
我哦了一声。
儿子又问：“你怎么没啥反应？”
我觉得莫名其妙：“我要有什么反应？他买房是他的事，跟我有关系吗？他的房子又不给我住。”
儿子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埋头默默地扒饭。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妈，如果当初你没跟我爸离婚，说不定我也能住上一百万的房子。”
儿媳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我愣了一下，说：“我和他都离婚二十多年了，还提这干嘛？”
儿子忿忿不平道：“我就是觉得命运挺不公平的，我和刘青青都是他的孩子，刘青青住着一百万的房子，我却只能租房住。我还是刘家唯一的男丁呢！我能给刘家传宗接代，刘青青算个什么玩意？”
这话我听着不舒服，斥道：“亏你还是大学生呢，怎么满脑子封建思想？说什么传宗接代，就算你是男人，难道你能保证你的儿孙世世代代都生儿子传承香火？你现在也是当爸的人了，可不能抱着这种思想养娃，别把娃给养废了。”
儿子依然不服气，只是在我严厉的目光警告下，不敢再造次。他赌气搁下筷子，说自己吃饱了，就起身回了房。
我看他这副别扭的模样，突然感觉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不会太平了。
2
刘青青是儿子同父异母的妹妹。
当年我跟前夫刘浩离婚时，儿子才六岁。那时我在老家照顾年迈的公婆和年幼的儿子，刘浩独自在城里打工挣钱。后来他跟老乡开了一家小建筑公司，经济条件好了起来。
我百分百信任他，没想到他却辜负了我。他跟他的初恋情人搅合到一起，两人明目张胆地婚外同居。
我这才知道，刘浩跟那女人两情相悦，但是公婆嫌弃那女人面相刻薄，不同意他们结婚。女人远嫁他乡，刘浩也娶了我。
后来那女人受不了老公家暴而逃回家乡，又跟刘浩勾搭上了，两人还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刘青青。
我去城里找刘浩要说法，他不但不觉得自己有错，还当着那女人的面把我暴打一顿。我愤而提出离婚，他又道歉求和，死活不愿意离婚。
我知道，他是怕离婚后没人照顾他的父母。
他带着那女人躲起来，不愿意见我。他放话说，只要我不离婚，愿意继续照顾他的父母，他每个月会给我一千五百块钱。
我自然不愿意。我就算做保姆、扫大街也能挣来一千多块，为什么要过这种屈辱的生活？
我带着刘浩的照片去城里人多的公园、电视台寻人，我就不信没人见过他。
刘浩怕丢脸，最终答应离婚。但他用儿子的抚养权威胁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挣了多少钱，我跟他耗不起，只能带着儿子净身出户。
这么多年来，刘浩没有给过一分钱抚养费，也没有来看过儿子一眼，他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儿子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在他心里，他早就当他爸死了。
为了不让儿子受委屈，我一直没有再找对象。一个人独力拉扯儿子长大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
儿子大学毕业后，我倾尽所有帮他娶上媳妇，孙女出生后我又帮忙带孩子。一家人虽然过得清贫，但生活很和谐。
现在，这种和谐被一套房子打破了。
3
过了几天，儿子突然跟我商量，说要把刘浩接回来住。
我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问道：“接谁？接回哪儿？”
儿子有些心虚，不敢看我的眼睛。他垂着头说：“刘青青她妈出车祸去世了，刘青青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那毕竟是我亲爸，我不能不管他。”
我气愤地说：“他过去二十年有把你当成儿子吗？他有管过你吗？在你得了重病时，我哭着给他打电话，求他来看你一眼，他是怎么说的？你都忘了吗？”
那年刘浩接到我的电话，他无情地说：“既然儿子给了你，就跟我没有关系了，我不会再管。你以后别再借着儿子的名义骚扰我!”
当时我开着手机扬声器，这些话儿子也听得真真切切，我没有半句作假。
儿子有些难为情地说：“我爸说了，他对于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非常后悔，想要补偿我。他......他打算送我一套房，就在中心区那里，我去看过了，价值两百多万呢。”
我愣了一下。
儿子又强调了一遍：“爸爸说，如果我愿意给他养老，他就送我一套房。”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声音都在颤抖：“就为了区区一套房，你就答应他了？你不是说在你心中，你爸早就死了吗？”
儿子涨红着脸不说话，儿媳嚷嚷道：“妈，你根本不知道区区一套房有多难得！现在生活压力那么大，没有房子，孩子根本上不了好学校，更何况那是学区房！你要是也有能耐送我们一套房，我们何必忍着恶心去跟他和解？妈，爸毕竟是海洋的亲爸，你不能道德绑架他跟亲爸断绝关系吧？”
儿子也说：“是啊，作为父母，我们想尽可能给孩子最好的生存环境。妈，我知道我爸过去对不起你，你恨他。但是我是他的儿子，这个事实是改变不了的。你是我妈妈，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难处吗？
我无言以对，心里涌起无限悲凉。老话说宁跟讨饭的娘，不跟当官的爹。可又有几个人知道，孩子享受够了讨饭的娘含辛茹苦的养育，转眼间就跟着当官的爹跑了。
4
我颓然坐在沙发上，半晌说：“你们要认爹，我没资格拦着。但是我跟他离婚二十几年，我没有办法跟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他要来，我就回老家自个儿过。”
儿子儿媳齐齐变了脸色。
儿子支支吾吾地说：“妈，我爸他......身体不太好，因为中风还瘫了半边身子，需要人照顾。”
我顿时明白了他们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刘浩这会儿老了病了没人管，就用一套房子为诱饵钓上了儿子。而儿子儿媳为了房子，想把刘浩接回来让我照顾。
我冷笑道：“房子是你们得了，糟老头子却要我照顾，真真是好算计！”
儿子脸色红了又青，哀求道：“妈，小宝现在已经上幼儿园了，你白天在家闲着，，就顺便给他做饭吃，没多少事儿。”
“呵呵！你真当我傻？以前你奶奶瘫痪在床，我一天要给她擦身翻身、喂饭喂水、兜屎拉尿，从早到晚都有干不完的活儿！再说了，我为什么要照顾已经离婚的前夫？他是你爸，不是我爸，你愿意照顾就自个儿辞职照顾，别拉上我！”
儿媳看我拒绝，先忍不住气了，嘴巴吧嗒吧嗒像机关枪一样扫射我：“妈，当初要不是你非得争海洋的抚养权，这会儿别说一套房，没准儿爸所有的家产都是他的。你争了儿子，却没本事给孩子好的条件，生生耽误了他的一辈子。好不容易盼得爸愿意弥补我们，你就见不得儿子好？为什么不能为了海洋让一步？”
我浑身僵住，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我死死盯着儿子和儿媳，悲愤地喝道：“你们觉得是我耽误了他的一辈子？你们去问问刘浩，到底是我非得争儿子，还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儿子？他根本没想过要海洋，是我傻才以为他要儿子，白白被骗走财产！我当初确实不该争孩子，我就该把他扔在刘家，让他跟着爷奶过，爹不疼娘不爱地长大！或者直接将他扔去刘浩家里，让他被后娘磋磨！”
5
儿子看我气得眼圈发红，浑身发抖，赶紧扭头冲儿媳喝道：“你少说几句！”
他上来扶住我，低声下气道歉。
儿媳还是不服气，嘟囔着说：“我们现在有困难，你都不愿意伸出援手，难道你以后就不要我们给你养老吗？既然是一家人，为什么不能互相帮忙？你怎么光顾着自己赌气，一点都不为儿孙着想？”
之前我跟儿媳相处得虽然不算亲热，但也客气有礼。我承包了所有家务，细心照料孩子，只为了能让他们无牵无挂地打拼事业，儿媳经常嘴甜地说她命好，才能遇上我这个好婆婆。
没想到一套房就像照妖镜，瞬间把他们内心的妖魔鬼怪都照出来了。他们竟然怨我没本事，怨我没有任劳任怨地去伺候前夫，好让他们得到那套房。
我闭了闭眼，说：“我确实没权利让你们不管亲爸，但你们也没权利逼我伺候前夫。你们愿意不要脸皮、不要良心去捧他的臭脚，我却不想给你们当枪把儿，指哪打哪。”
儿媳恼羞成怒，还想冲上来跟我理论，被儿子拦住了。
我对儿子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耽误了你。当初我要是不带着你，我一个人想再嫁不难，或者我去城市里打工，再怎么都不会过得比现在糟糕。我就明确把话放在这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们自己选吧。”
儿子羞愧地垂下头，但他沉默着，不愿意辩解，更不愿意让步。
当天下午，儿子和儿媳商量过后，决定搬去刘浩那里住。他们以为一家三口走了，我也会心软，跟着他们一起走。
被伤透心的我也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回老家。
我本以为我费尽心血培养大儿子，在他们需要时尽力帮忙，以后就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没想到临老了，我却被逼得离开这个家。
一个女人的大半辈子，因为选择了把余生寄托在儿子身上，而落得晚景凄凉。若是当年我能自私一些，为自己而活，是不是就有不同的结局？
只是没有如果，我不可能放弃孩子，因为我是妈妈。
6
半年后，儿子儿媳突然带着孙女，拎着大包小包礼品到乡下找我。
儿子刚进门时看到我正在修整漏雨的屋顶，赶紧一把抢过我手头的木料，麻溜地顺着梯子爬上屋顶，三下五除二就弄好了。
儿媳也将孙女往我身边推，说：“小宝，你在家不是老说想奶奶吗？快叫奶奶。”
儿子洗了手，就拎着带来的鱼肉菜进厨房做饭。儿媳也拿了扫把去搞卫生，两人忙得热火朝天。
我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吃饭时，儿子儿媳殷勤地给我夹菜。我心里不是滋味，放下筷子问道：“你们今天来，到底想干嘛？”
儿子儿媳尴尬地干笑。
我这才知道，他们当初希望我能去照顾刘浩，被我拒绝后，他们就指望着刘浩能掏钱请保姆。
没想到刘浩就是一只铁公鸡，他说自己白送一套两百万的房子，其余养老的事就是他们的了。儿子只得拿之前租房的钱来请保姆照顾刘浩，顺便接送孙女。
每次儿子催刘浩去办房产过户手续，刘浩都说：“急什么？青青毕竟是姑娘，我就你一个儿子，将来我的一切不都是你的？”
儿子和儿媳觉得有道理，只能忍耐。
没想到就在前几天，儿子无意间得知刘浩那套房子早就被刘浩办了抵押贷款，贷款所得的一百八十万，全给刘青青带走了。
刘浩对初恋是真爱，也将刘青青视为他们爱情的结晶，打从心底偏爱刘青青，恨不得把心肝都掏给刘青青。
儿子和儿媳气得半死，刘浩还厚颜无耻地说：“我答应给你买房子，没食言啊，只要你把贷款还清，这套房就是你的了。还有，你别想甩掉我，我是你老子，你要是敢不管我，我就去街道办、民政局投诉你！”
儿子和儿媳忙活一场，不但一丁点好处没捞到，还折损了半年请保姆的费用，心疼得肠子都打结。更恐怖的是，也许他们再也甩不掉刘浩这块狗皮膏药！
他们走投无路，只好来求我帮忙，
他们跟刘浩撕破了脸，但又不能将刘浩扔着不管，他们想让我回去照顾孩子和刘浩。
我看着他们理直气壮的态度，心里的寒意更重，冷笑道：“你妈没本事，耽误了你的前半辈子，不敢继续耽误你的后半辈子。我说过，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们自个儿招惹的煞神，就自个儿受着吧。”
儿子脸色青白交加，儿媳更是埋头如鹌鹑，大气都不敢喘。
我只觉得可笑，他们当初口口声声怪我没本事没能耐，给不了他们好的条件，把我过去所有的付出都无情抹杀掉。现在他们遇上难事了，又腆着脸来求我帮忙。
看着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到底于心不忍，提点道：“他都瘫了半边身，想去投诉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难道他要爬着去？他要是真能找民政局闹事，你难道不能找人挖出刘青青？实在不行还能把她的光荣事迹发到网上去让大家围观，哄着亲爹的钱跑路躲起来，这话题够刺激吧？”
“等把刘青青的行踪找出来，你就带着你爸去她婆家转一圈，让她婆家好好瞅瞅她是什么货色，再顺便去她上班的地方传播一番，我就不信她还能躲得住。”
儿子的眼神倏然一亮。
儿媳期期艾艾地说：“妈，过去是我们不懂事，你能不能原谅我们？小宝天天都闹着要奶奶呢！”
我苦笑道：“我这辈子没本事，已经耽误了儿子，不能再耽误孙子。我给你们带了四年孩子，对得起你们，也对得起良心，以后你们就好自为之吧。”
儿媳脸色微变。
我知道，往后他们的日子只会更艰难，不但得继续租房子住，还得自个儿管孩子。
回老家后，我回想起过去，才意识到我对他们太好了。出钱出力，事无巨细地帮忙，小两口回家有热饭热菜吃，有干净衣服穿，家里整洁干净，他们什么都不用操心。
他们习惯了我的付出，就理所当然地一再压榨我，还嫌我奉献得不够彻底。刘浩一出现，他们就毫不犹豫地撇下我。就他们这种过河拆桥的德性，我还能指望他们将来给我养老吗？
我这辈子已经为儿子付出太多，还不如呆在老家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让自个儿轻松活几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