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伏龙律师
一
近期，杭州保姆纵火案男主人林生斌因为公布再婚生女消息，引发舆论酣然大波。很多网民质疑林生斌利用舆论获取上亿赔偿款，打造深情男人人设后吃人血馒头开公司搞直播带货，还有诸如诈捐等各种质疑。
2021年7月9日晚，网络大V@一个有点理想的记者公布了绿城公司支付给林生斌等受害者家属的具体金额，赔偿款30万元加240万元人道主义抚慰金。看到这个数字时，很多人都震惊了，家里4口人死亡，难道就只值270万元？这绿城公司未免太黑心了吧。
究竟这金额是高还是低，我们来具体分析一下。
二
要判断赔偿金额高还是低，首要问题是弄清楚这类案件依法能拿到多少赔偿款，赔偿款又是如何计算出来的。这类案件法院通常会以人身权健康权生命权纠纷立案，赔偿款则按照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规定来计算。对于造成人员死亡的，根据该司法解释的第十四条至十八条赔偿丧葬费、死亡赔偿金、被扶养人生活费等项目。
具体到杭州保姆纵火案中，首先，根据第十四条规定“丧葬费按照受诉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标准，以六个月总额计算”。因保姆纵火案发生在2017年，所以适用2016年度的标准。经查询，浙江省2016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是4698.75元，那么丧葬费就是4698.75✖6个月=28192.5元，4个人丧葬费合计就是112770元。
其次，根据第十五条关于死亡赔偿金的计算方法，按照浙江省上一年度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按二十年计算，浙江省2016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47237元，那么死亡赔偿金就是47237元✖20年=944740元，4个人的死亡赔偿金总额就是3778960元。
另外关于被扶养人生活费，因为3个小孩尚未成年没有需要他们扶养的人，只有林生斌的妻子朱小贞有父母需要扶养，根据第十七条规定，按照浙江省上一年度城镇居民人均消费性支出，对朱小贞父母假设按二十年计算，因为朱小贞至少还有一个兄弟，所以只承担一半份额，父母2人的抚养费总额就是，2人✖30068元✖20年➗2=601360元。
最后，还有一项就是精神抚慰金，目前来看，全国各地法院一般支持5万元至10万元左右，我们按照顶格计算，4个人的精神抚慰金为40万元。综合以上丧葬费、死亡赔偿金、被抚养人生活费、精神抚慰金四个项目，4人赔偿金额合计为4493130元。这个金额是根据法律规定结合浙江省标准来计算的，没有掺入其他任何非法律因素。
三
在赔偿总额确定的前提下，再依据具体的案情来确定各方责任人的责任比例，以此确定最终需承担的赔偿金额。从民事诉讼角度来看，这个纵火案属于一般侵权纠纷，需要确定各方责任人对于案件损害结果发生的过错程度，以过错大小来分配责任比例。
在这个案件中，据传林生斌起诉的被告除了绿城公司还有几个被告。最为关键的是，这个案件的直接原因是保姆的纵火犯罪行为，消防水龙头水压不够可能只是导致事态不可控制的原因之一。因此，如果让法院依法裁决，罪犯莫某当仁不让是主要责任承担者，绿城不可能承担主要责任，能认定20%以下的比例，都已经是相当同情受害者了。
以此比例来计算，即使林生斌妻儿4人死亡的赔偿金总额可能达到4493130元，但绿城公司也只可能承担20%以下的赔偿比例最多不超过90万元。据网络公布绿城公司最终赔偿金额是30万元，这也印证了绿城公司最终承担责任比例就是在10%以下。至于人道主义补偿的240万元完全属于绿城公司的自发行为，对于这类案件不具有任何参考意义。
换句话说，即使林生斌不妥协选择打官司到底，他最终获得的法院判决赔偿金额也很难超过20%达到90万元，到那时，因各方关系恶化，绿城连人道主义补偿的240万元估计都不肯拿出来。
至于林生斌起诉时提出的1亿多元诉求，完全属于诉讼策略，不具有任何实现的可能性。林生斌和他的律师心里非常清楚，法律能支持的赔偿金额是多少。毕竟绿城公司不是傻子，而且又是上市公司，大金额进出都有各种审批合规程序，哪有那么容易拿走一个小目标。
舆情再大，也突破不了现有法律规定。所以，最终林生斌选择了妥协，接受了绿城的30万元赔偿款和240万元的人道主义补偿款，这是理性的选择，也是符合林生斌等人利益的最佳方案。
四
与绿城巨大的支付能力相比，纵火案罪魁祸首保姆莫某则渣得不能再渣，不但没有财产反而欠下巨额债务，想要得到莫某的赔偿款简直难于登天，而且，在这个案件中，因为莫某自己债务缠身，又犯下滔天罪行，家属明知她必死无疑，所以也不会再采取任何积极的赔偿手段，完全听天由命。
当然，莫某没有能力赔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即使按照法律规定，莫某也承担不了多少赔偿款。很多人至今以为刑事案件中受害人可以主张上百万元的赔偿款，毕竟人命无价，但我要告诉大家，通常赔偿金额不会超过5万元。对于这个数字，相信你们会感到非常震惊。
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律规定，对于刑事案件的受害人赔偿，采取的是只赔偿直接损失原则，只赔财产损失，不赔精神损失。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一百九十二条规定，对于造成受害人伤害的案件，被告人只赔偿医疗费、护理费、交通费、康复费、误工费、残疾人生活辅助器具费等直接费用，如果致使受害人死亡，则需要赔偿丧葬费。
在杭州保姆纵火案中，因为朱小贞母子4人是当场死亡，没有产生医疗费、护理费、交通费等费用，所以只赔偿丧葬费。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一百七十五条的规定，对于要求赔偿精神损失的，法院不予受理。因此，即使林生斌在纵火案中提出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要求凶犯莫某赔偿，也只能得到丧葬费等费用的赔偿，精神损失费都没有。如果按照2017年的标准来计算4个人的丧葬费，金额就是112770元。
根据我们对这几年全国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案例的查询，致一人死亡，赔偿金额通常不会超过5万元。以2021年轰动全国的湖南女法官周春梅遇害案为例，湖南省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在2021年5月19日对被告人向慧故意杀人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一案进行公开宣判，在判决被告人向慧死刑立即执行时，并判决向慧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经济损失38781.5元。
从这个典型的刑事附带民事案件来看，赔偿金额不可能有几十上百万元，而仅仅只有区区几万元，这可能完全颠覆了公众对于刑事案件赔偿金额的想象，具体原因限于篇幅不再详细讲述。
五
从案件最后走向来看，得益于网民的同情和滔天舆论，林生斌迫于无奈也好故意利用也好，在不断放大绿城公司的责任同时，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最终，拿到了270万元，虽然，这个金额永远无法弥补他的丧妻丧子之痛，但从一定意义上讲，幸好有绿城公司这个大背锅侠，还能补偿两百多万。
如果只是向保姆莫某索赔，那最终林生斌可能就只能面对法院判决书上那几个冷冰冰的数字。当然限于案件情况处于保密状态，其他几个被告赔偿了多少无从得知，但是，赔偿总金额摆在那里，即使赔偿金额要飘上去，但无论如何不可能达到一个亿，甚至其他各被告都不可能超过绿城公司的赔偿金额，因为除了罪犯莫某，没有人愿意当冤大头。
从林生斌个人角度来看，他失去了4个家人，可谓是家破人亡，惨不忍睹。但从获得的赔偿款金额来看，相比其他刑事案件受害者，却并不算低。也许得出这个结论确实有点残酷，但是，现实就是如此。人命无价，但是，命运早已给每个人都标好了价格。
（石伏龙律师，合伙人，法学硕士，湖南省律师协会行政法律事务专业委员会委员，湖南省法律援助中心办案律师，专注于刑事辩护，经济犯罪案件，企业法律风险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