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是一座巨型试验场,把十九世纪发明出来的观念热情洋溢地实践在人类生活的各个领域。优生学、颅相学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果实,从乌克兰到柬埔寨的乌托邦试验是共产主义的幽灵,帝国主义的自我毁灭和极权主义的强势普及得到了肆无忌惮的理性主义、科学主义的推波助澜,那些原本以为可以造福人类的思潮都变成了独裁者手中的利器。二十世纪没有多少原创的思想,是一座贫瘠的坟场。

有许多学者的生平几乎横跨二十世纪,他们是亲历者,也是记录者和阐释者:哈耶克、赫希曼、汤因比、波伏娃、霍布斯鲍姆……观察这些思想家的言谈,可以更方便地进入历史场景之中。今天要看的这个人是卡尔·波普尔。波普尔1902年生于维也纳,1994年去世于英国伦敦,他在科学哲学、历史哲学、认识论领域提供了不少引发争议的见解,晚年留下的访谈记录《20世纪的教训》非常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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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波普尔爵士

波普尔有一个令人惊羡的朋友圈,而且他几乎得到了一个思想家在世俗社会中能够取得的所有荣誉。他的学生中有费耶阿本德、撒切尔夫人和索罗斯,他的仰慕者包括施密特、哈维尔和日本天皇,他对于现代科学的见解直入科学界内部(能懂得现代物理学的哲学家不多),赢得了丹尼斯·玻尔、爱因斯坦、薛定谔和恩斯特·迈尔的怒赞。然而,波普尔不是可以跻身二十世纪顶尖之列的思想家,他本人不会这么想,他更多是坚持过往常识哲学的传统,这在二十世纪的思想家中显得可贵。

在《20世纪的教训》中,波普尔谈论最多的是对共产主义的见解,显然这是二十世纪任何一位思想家都绕不过去的最大的话题。跳过这个部分,90岁的波普尔回顾自己一生,每段话都蕴藏了自己一生的思索,可以看作他的代表作《开放社会及其敌人》和《历史决定论的贫困》的简易浓缩。

书中有几个点值得关注,比如“历史主义”“民主的定义”“电视媒体与儿童教育”和“知识分子”,在后面的第二篇访谈(《访谈录》1993年)和若干演讲中这些主题还有详细的展开。我们就按照这个思路把《20世纪的教训》的零碎收拾起来。

(一)历史主义的谬误

既然提到《历史决定论的贫困》,就以此开端,看看波普尔如何看待“历史主义”的问题。历史主义,通俗地讲,就是认为历史的发展有规律,就像一条河流,你清楚地知道它会流向何方。波普尔对历史主义的批判不遗余力,争议颇大,很多人不能接受。“历史主义者认为历史是一条有源头的河流,他们可以弄清楚它会流到哪里去,也认为他们有足够的智慧可以预测未来,这在道德上是一种不正确的态度。”(第45页)“我们应该向过去学习,不必期望、预测未来。”(第46页)

历史哲学中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我们能否知道历史的发展方向”,或者说“学习历史是否可以知晓未来”。波普尔给出的答案是:当然不能而且绝对没有必要。历史的功能压根就不是为了“鉴古知今”、“未卜先知”或“提供历史经验教训”,这根本不是历史可以做到的事情,也不是不断重复过去谬误的人类可以把握的。若要说历史有什么意义,“我们可以赞叹历史……我们可以从历史中学会害怕些什么”(第49页),但是绝对不需要“历史意义”。

波普尔举了艺术的例子来说明历史主义的坏处(波普尔的脾气有点暴)。“艺术水平往下走的原因是什么?那是因为艺术家听信历史主义者关于未来的预言,无意创作好的作品,满脑子想的就是成为未来的领袖。他们对自己比较感兴趣,没把心思放在作品的品质上,这都是因为他们听信坏先知、坏哲学家的缘故,总想领先时代。”(第47页)历史主义毁掉了人们的艺术创作力。

对历史主义的批驳还可以举出更多的例子,比如科技革命。人们总是希望从历史中学到些什么,最好能够通过对历史的认知预测未来,但是未来是不确定的。马克思在他所处的工业革命年代对大型蒸汽机不吝赞美之词,并且相信以后的机器会越来越庞大,但是实际上机器是越来越小,越来越个人化。历史哲学试图去寻求的意义在波普尔看来纯属“知识上的谬误”(第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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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普尔位列当代中国启蒙读物

精彩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