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南有个桥头村。老俵们每年正月都喜欢唱花鼓、打龙灯。

民国十七年春,村里的大土豪赖秃子年满花甲又抱孙子,正好是元宵节满月,准备大闹花灯好好庆贺一番。可是,近来风声不好。头年秋湘赣边界发生了秋收起义,朱毛的队伍上了井冈山,势力越来越大。村里的作田佬象得了还魂草,抗租抗税时有发生,收租纳粮也不那么顺当了。就连当地人常唱的山歌、花鼓调听起来也使赖秃子不顺耳。什么:“锣鼓打来响叮当,穷人无米日偏长;天寒地冻盖蓑衣,两眼睁睁到天光。”这倒是一般的苦情歌。更有那什么:“锣鼓打来响沉沉,如今世道太不平;工友农友团结紧,打倒土豪和劣绅。”简直是赤党的造反歌了!为安全起见,赖秃子特意叫在县城保安团当连长的儿子赖大带了一个班的团丁,荷枪实弹回家为做“满月喜酒”保驾。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图片来源网络)

这天,秘密农会正举行紧急会议,领头的中年汉子名叫雷振东(李骏化名)。

他,中等个儿粗眉大眼身板结实,这位肩负党的重托,回到桥背村成立秘密农会的中共党员,正在和农会骨干研究举行农民暴动的事。

忽然,守门人报告说,朱大婶有要事找他。这朱大婶是赖家的佣人,如今是秘密农会的成员。朱大婶说,赖家父子为了办好“满月喜酒”,拼凑十把铳准备十五日晚在“望风楼”安放,四处圩门和街上都要加派岗哨,由赖大带回的八条长枪守卫巡逻。雷振南一面听朱大婶的汇报,一面沉思着对策,待朱大婶说完了,他双眉一扬,高兴地说:“好呀,大婶,为了避免伤亡,保证暴动胜利,如今有一个特殊任务要你去完成。”说罢 ,便附在朱大婶耳边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元宵晚上掌灯时分,几十台各式各样的花灯从各个屋场出发了。只见漫山遍野火把通明,各条乡道灯笼灼灼。那条条火龙,盏盏鲤鱼灯,蚌壳灯、八仙灯,从四面八方朝桥头圩涌来。锣鼓声、鞭炮声、唢呐声交汇在一起,整个山庄沸腾起来了。

雷振东高举龙头,头戴粗布帽,走在龙灯队里。待到圩边一看,果然戒备森严:圩门口点着明晃晃的火把,两边站着荷枪实弹或手持大刀的团丁和打手,不时地搜查可疑行人的箩担。龙灯队快进圩门时,偏偏又碰上赖大带着全副武装的巡逻队走来,雷振南急中生智顺势做个暗号,走在旁边的农会会员朱重生便一个飞步跃到龙灯队前面,点燃起一串用竹竿悬挂的鞭炮,哔哔啪啪冲着圩场走去。刹时,火花四溅硝烟弥漫,使人睁不开眼,赖大急忙躲闪。就在这时,雷振南挥舞龙头来了个猛虎下山,纵身一跃 ,从赖大眼前擦身而过,领着龙灯队浩浩荡荡进了圩场。

(图片来源网络)

再说赖秃子家里这时灯火辉煌,酒肉喷香,来自各村的土豪劣绅正推推让让安席入座。朱大婶暖酒送菜忙里忙外,心里却没忘雷振南交待那件特别任务。她看到客厅里开始吆五喝六猜拳行令了,便不慌不忙地一手端菜,一手提酒来到“望风楼”上,把家丁们招呼到一边吃喝起来。眼看家丁们一个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她趁着下去换酒,提起酒壶悄悄地顺着墙壁转了一圈,在每把鸟铳边稍停了一会儿,然后迅速下楼,回到厨房,又一手提马灯,一手提酒壶来到“望风楼”上。她把酒往家丁面前一放,然后悄悄地把马灯伸出墙外晃了三下,向雷振南发出了信号。

桥头圩上,此时正热闹非凡。各式花灯正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看那龙灯翻滚左旋右转象长蛇出洞、蛟龙过江;戏台上的鲤鱼灯、蚌壳灯摇头摆尾、舞姿翩翩;街头巷尾更是花鼓穿梭、彩灯缤纷。还有那跚跚而行的高跷、柔情似水的旱船,紧紧地吸引着每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连赖家那些守卫巡逻的家丁,也身不由己地挤在人丛里,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得入了神,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警戒别人?

就在朱大婶发出信号以后,圩场上空忽然“嗖嗖嗖”地飞起三朵红艳艳的冲天火花,刹时,圩场上锣鼓停、歌声止,耍龙灯的把灯罩一摔,抽出了梭标、虎叉;打花鼓的从花鼓笼里取出了匕首、铁尺,玩鲤鱼灯的从鱼肚下解下了大刀、短铳;踩高跷的从夹层里抖出了铁条、棍棒。大家按事先安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别向四条圩门的守敌和街上的巡逻冲杀过去。那些正在看花灯出了神的家伙,骤然看到这惊心动魄的场面,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刚回过神来,就被暴动队员缴了械。雷振东站在戏台上,大声地说:“父老乡亲们,姐妹同胞们,我们农会今天举行暴动,活捉赖秃子,建立苏维埃!”说完,把手枪一挥,说声“冲啊!”人们象潮水般地举着火把,高呼着“打倒土豪劣绅”的口号,朝赖家庄涌去。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图片来源网络)

此时,赖家客厅里残席已散,未走的土豪还瞪着血红的醉眼在赌牌押宝。刚从街上巡逻回来陪客的赖大,也喝得酒气熏熏,东倒西歪。猛听得外面传来震天动地的脚步声、喊杀声,赖秃子说声“不好”,土豪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跟着赖秃子跌跌撞撞地爬上“望风楼”一看,只见无数火把随着人流象潮水般涌向赖家庄院。再看看守楼家丁,一个个烂醉如泥,有的还靠在墙上打呼噜。赖秃子气急败坏,朝那些家丁乱踢乱嚷,吼叫着要身后的土豪和狗腿子朝外放铳。哪知拨弄了许久,还是只见枪机动,不闻鸟铳响。赖秃子仔细一察看,见那火斗眼里的“洋硝”竟象一团稀泥,十把鸟统的火斗眼里都是湿漉漉的,哪里还能打得响?原来,朱大婶刚才趁守楼家丁饮酒划拳之机,在所有鸟铳的火斗都灌上了酒,连枪膛里面都泡湿了,鸟统变成了拨火棍,哪里还能派得上用场?!

外面的喊杀声、枪弹声越来越紧。土豪们象挨了一阵乱竿的群鸭,东逃西窜,有的想翻墙,墙外已被暴动队员团团围了起来;有的索性钻进鸡窝或躲在猪圈里。赖家父子见走投无路,知道这下彻底完了,只得又上“望风楼”,声嘶力竭地叫嚷:“给我顶住,给我顶住!”

此时,雷振南正在庄院前面,见大门紧闭一时无法弄开,便叫暴动队员抬来一扇大石磨,用大麻绳拴住磨耳,四个队员用竹杠抬着,众人象推榨油槌似的推着石磨猛力向大门砸去。“嘭、嘭、嘭”,只听“哗啦”一声,大门被砸开了。队伍一声呐喊,象潮水般地向门内冲去。

突然,“叭、叭、叭”,从望风楼上射来一连串的子弹,冲在头里的几个暴动队员中弹倒下了。雷振南大喝一声:“闪开——”自己一个鲤鱼打挺,从门内翻出了门外。此时,朱重生正趴在雷振南的身边,望着从吊楼射来的子弹,雷振南心急如焚,他对朱重生说:“你领着人守住这大门,没我的命令不准乱冲,我从后院绕过去。”说着,猫起腰一溜小跑。

大门口密密麻麻的枪声和暴动队员的呐喊声交汇在一起。朱重生高声喊着话:“赖秃子缴枪投降吧,要不我们放火烧啦!”庄院四周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喊声:“烧死他,烧死他!快烧啊——”有人已将火把扔进院内,望风楼四周的鸡棚、猪舍已“哔哔剥剥”地燃烧了起来。

且说雷振南绕到后院墙外,爬上一棵紧靠围墙的大樟树,纵身跳落在小吊楼的屋顶上。这望风楼内,赖秃子父子俩正俯在洞口朝外射击,猛听屋顶上“哗啦”一声掉下许多瓦片来。赖秃子“砰”的一声朝屋顶打去一枪,子弹穿过瓦片,擦着雷振南的大腿,鲜血染红了他的裤脚。雷振南就势往旁边一滚,顺势用脚一蹬,大片大片的青瓦“哗啦啦”地跌落下来。屋顶被掀开个大口。赖秃子忙着朝这个“天窗”连连射击,子弹“嗖嗖”地从屋顶穿过。雷振南朝爬上大樟树的暴动队员连声大喊:“将火把往这里扔!”一支支松光火把,一盏盏元宵彩灯从樟树上扔到屋顶,又落在望风楼内。楼板渐渐燃烧起来。赖秃子父子俩被困在楼内,火烧烟熏,双眼难睁,鼻涕和眼泪都一齐涌了出来。他们一面要阻止大门口的暴动队员冲入院内,又要提防屋顶上的雷振南,真是捡了三魂丢了七魄,手忙脚乱,嗷嗷乱叫。

火势越来越大。雷振南趁着火光,看准了趴在楼洞口的赖大,“砰”地一枪打去,子弹穿过赖大的脑壳,只听他“哎哟”一声惨叫,象条死狗瘫在楼板上。

赖秃子一见,慌了手脚,一面胡乱地朝天花板上放枪,一面打开望风楼的后门就往下跳。谁知他双脚刚刚落地,忽地头顶上落下一个人来。赖秃子惊魂末定地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雷振南。此时,他的双手已被雷振南紧紧地攥住并反绑了起来。赖秃子双腿一软,象团稀泥瘫倒在地上。

当天晚上,圩上召开群众大会,公审了赖秃子。桥头村农民协会正式宣告成立,这是赣南最早成立的红色政权,震动了整个赣南。 至今人们还记着那花鼓歌:

锣鼓打来响滔滔,桥头暴动闹元宵;

活捉恶霸赖秃子,打倒劣绅和土豪。(文/康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