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 洛
编辑|友 子
近日，时代少年团马嘉祺粉丝集资700万的事件，再次将时代峰峻和饭圈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尤其是这件事正好发生清朗计划整治饭圈乱象期间，被不少人看成是顶风作案。
6与15日，国家网信办发布通知，宣布从即日起开启主题为“整治饭圈乱象”的清朗计划专项行动，本次活动为期两个月，主要针对的是明星榜单、热门话题、粉丝社群、互动评论等重点环节，重在清理饭圈粉丝互撕谩骂、拉踩引战、挑动对立、侮辱诽谤、造谣攻击、恶意营销等各类有害信息。
网信办通知一出，豆瓣、爱奇艺、抖音、腾讯等多个平台纷纷表态将加大对饭圈乱象的整治，北京网信办也宣布展开行动。截至6月30日，豆瓣公布了两轮阶段性成果，总计已经清理、关停超过1400多个账号，70多小组，其中包括高达成员高达26万人的火研组。
官方连年表态要整治饭圈，但平台也有自己的商业利益考虑，由此以往的饭圈整治往往治标不治本。但今年这一轮整治行动的背景不同在于，倒奶事件将饭圈内部问题上升到社会舆论层面，并引起官媒和主管部门密切关注，平息舆论刻不容缓。
但在很多粉丝和业内人士看来，如果新一轮的整治只是停留在删帖、封而没有实质性的惩罚措施，即便是当下整治出了效果，一旦监管放松，乱象又会报复性“生长”。
有偶像经济行业的人士对数娱君表示，目前饭圈的现状有点像当年的电竞圈。在其看来，这种乱象一方面需要政府的监管，另一方面还需待行业认知和商业模式完善后才能真正解决。
倒奶事件后再治饭圈乱象
这回来真的？
这一轮饭圈整治行动，和选秀综艺引起的舆论不无关系。早在5月8日，国新办就曾在发布会上介绍了本次清朗计划的情况，其中要点之一便是“规范饭圈群体网上行为，引导青少年理性追星。”
偶像选秀兴起的几年，国内的偶像经济市场在逐渐壮大，随之而来的也是饭圈越来越大的存在感，以及愈演愈烈乃至引起全国人关注的负面社会事件。
从文件看，本次专项行动主要针对五类饭圈乱象行为：一是诱导未成年人应援集资、高额消费、投票打榜等行为；二是“饭圈”粉丝互撕谩骂、拉踩引战、造谣攻击、人肉搜索、侵犯隐私等行为；三是鼓动“饭圈”粉丝攀比炫富、奢靡享乐等行为；四是以号召粉丝、雇用网络水军、“养号”形式刷量控评等行为；五是通过“蹭热点”、制造话题等形式干扰舆论，影响传播秩序行为。
在网信办发布声明一个星期后，6月23日豆瓣公布了本次清朗计划的阶段性结果，其中包括删除违规和不良信息4万余条，永久关闭和禁言违规账号674个，关停或解散问题小组25个，处罚问题小组20个。
6月30日，豆瓣公布了第二阶段的结果，包括删除违规和不良信息3万余条，永久关闭和禁言违规账号861个，关停或解散问题小组28个。
截至目前，豆瓣是今年这一轮整治行动中响应最积极的平台。从其公示的处罚名单可以看出，严格处罚的小组多和选秀有关。
尽管这样的行动已经相比于往年强度更大，但在很多粉圈相关人士看来，多是治标不治本。“查封账号、删帖、关停小组，只有在这一段时间内有效，风声过去后重新创号建小组，甚至会比此前更加猖狂。”某豆瓣小组深度用户对数娱君表示。
可以观察到，在豆瓣正式封禁这些小组之前，很多人就提前得知了消息，在豆瓣开设了备用小组，得知消息的很多成员便顺着链接直接转移。但也有网友表示，豆瓣系统如果检索到相似成员组成以及相似IP地址，就会对这些备用小组进行追杀。
从6月30日处罚的问题小组可以发现，其中公开秘密基地就是前一周刚被处理小组的备用组。“反正不抓人，整治没用。”上述豆瓣小组用户愤愤表示。
设立账号、造谣生事成本低，而整治、维权的难度却相当高——这一始终存在的矛盾，让饭圈整治行动一直不被看好。
整治难的另一层原因在于饭圈对于平台的意义。从豆瓣的整治规模来看，除规模最大的火研组和豆瓣红组分别有26万和12万成员外，其他多是几千人的小组。包括鹅组、吃瓜人才等很多几十万成员的大组都是绿色警告。
“目前来说政府的监管只能落在平台，但平台作为商业机构在处理上有存在矛盾的，因为这些账号都是它的流量，而且相比于其他的用户，粉丝用户的使用时长和付费率更高，所以平台在处理的度上也会有自己的衡量。”卓莹娱乐CEO王皓对数娱君表示。
饭圈黑产：
非法集资、收割未成年
相对于微信、微博、抖音以及长视频平台，豆瓣的日活并不突出。但本次豆瓣如此大力度地整治饭圈乱象，也正说明了饭圈大规模渗透豆瓣对其造成的不良影响。
豆瓣的书影音评论区的乱象主要是水军刷分，这种情况在近两年肖战、王一博等顶流艺人的作品中尤其明显，“粉黑大战”在豆瓣国产剧评论区已经并不新鲜。此前王一博粉丝在豆瓣养号的教程更是引起一阵舆论风波，随后豆瓣官方下场才将此事解决。
水军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豆瓣原本的机制，但相比之下，人员聚集更多、传播力度更大、范围更广的豆瓣小组，对豆瓣的站内风气影响更大。
豆瓣对小组的整治其实一直没有停歇。早年最大的八卦小组“豆瓣八组”就因为网信办的整顿行动被停用。但如此大规模的关停小组以及删号、禁言行为还是比较少见。
在大部分人看来，豆瓣书影音用户和娱乐八卦小组用户的重合率并不高，但为什么现在豆瓣成为了饭圈的聚集地之一？
王皓分析，相对于微博、微信群，豆瓣小组的私密程度以及准入门槛更高，这里聚集的都是粉丝的核心人员，且因为是匿名发言，相对而言用户更加活跃。
某话题顶流粉丝也对数娱君介绍，豆瓣和匿名区看似流量小，但也正因为私密所以可以规避风险。很多事情在豆瓣提出后再出去闹大就好了。“有很多营销号都会在豆瓣截图然后在微博发帖问看法，互相打配合。这也正是因为豆瓣小组一直以来在娱乐八卦方面的可信度比较高，所有有很多人在里面浑水摸鱼。”
在这些小组中，明星的名字缩写或者外号成了“饭圈黑话”。不过稍有关注就能发现，如今豆瓣娱乐类小组中，很多“据内业人士爆料…”、“据可靠消息称……”等帖子可信度并不高。“有些就是造谣，简直离谱，但依然会被传播出去。”前述粉丝说。
王皓表示，饭圈集中在属性并不完全相符的豆瓣，其原因在于国内市场并没有给饭圈提供合适的平台，所以粉丝只好将原本不是追星工具的豆瓣当作交流工具使用。
事实上，从早年的贴吧、天涯，到现在的豆瓣，饭圈的阵地一直都在转移。一群人聚集在一个平台，便会产生利益关系，而这些小组、论坛的背后自然也涉及到不少黑色产业链。
（豆瓣兔区组规）
王皓介绍，目前饭圈的灰色地带，也就是所谓黑产业链主要集中在募资。粉丝募资也分为两种，一种是真心实意的粉丝，比如你是某偶像粉丝的站姐，偶尔要召集粉丝募资给偶像买点东西、买点广告位资源，比如广告大屏之类，这些基本上没有什么获利点。
还有一类是纯黑色产业，主要的操作者是原来的网络推手。“他们知道怎么快速拿到一个贴吧、或者一个小站的站主。一旦成为吧主，就可以肆意在任何平台上发布明星相关的信息，从而吸引更多的粉丝。当他需要做一次应援，比如筹资30万买一个陆家嘴的广告屏，吧主的身份就可以让他很顺利拿到这个任务，然后他买这个屏可能只花了15万，剩下的就是利益。这些都是公司化经营的，他们一般都关注几个顶流，然后疯狂收割。”
这些被称为黑色产业链，原因在于不少粉丝募资数额巨大，涉及非法募资，其中又有不少涉及诱骗未成年人打投。
此外，在很多粉丝看来，职业黑粉和恶意营销以及平台的纵容也是黑产业链的一部分。在不少粉丝理解中，各类平台充斥大量造谣未被处理，原因就在于平台或营销号会等着明星拿钱上门处理负面。
但王皓分析，相比于职业粉头募资的暴利，职业黑粉靠恶意营销盈利的商业模式是走不通的。“这块针对艺人其实是很困难的，针对平台和影视作品或许有更好的价值获取，但由于微信、微博等平台的认证，以及在举报监管方面逐渐严苛，这部分也是很难的。”
6月14日，肖战名誉权维权案判决公示，被告需赔偿原告赔偿金等共20万元。此前吴亦凡、蔡徐坤、杨紫等明星也曾就名誉权将造谣、抹黑的账号所有者告上法庭，但很多最后都不了了之。
网络监管实名制程度的不够，在王皓看来是造谣和网暴难以抑制的主要原因之一。粉丝因为明星、爱豆网暴他人或者造成巨大的舆论风波的事情层出不穷。明星身份证、住所信息被暴露、航班直接被改的也屡现不鲜。
“维权路径太长了，而且因为网暴也没有对个人造成实质性的影响，最好也就是不了了之。”
饭圈乱象上升为社会舆论：
亚文化和大众文化的冲突
尽管中国偶像经济在当下已经有千亿市值，但饭圈文化依然是亚文化。在王皓看来，偶像选秀节目的舆论之所以会变成社会话题，也正是由于偶像这种亚文化和大众文化的冲突。
“粉丝本身就是个小群体，只是因为他们的消费规模大，加上国内的人口基数大，所以显得很大众化，但其实粉丝就是一个亚文化、小众的东西。然后现在的选秀节目，无论从导师卡司、招商以及宣传铺垫都直接把它做成一个全网流量的节目，这本身就是个矛盾点。”
全网的定位，就要面对更大的风险。
反观SNH48同样是做爱豆和粉丝经济，鼓励粉丝应援、募资、打投等，但却少有在公众平台出现此类舆论问题。
“SNH48每年也有好几亿的规模，粉丝消费规模并不比几个选秀节目差，但却没有他们的粉丝在外面和人起争执，因为他们只在口袋48里面和偶像互动，有问题内部有直接通道就解决了。”
而当下很多选秀练习生甚至已出道明星的粉丝经常在网上有规模地互相谩骂，在王皓看来，这是整个娱乐生态落后的表现。
要解决饭圈的乱象，除了主管部门要求平台加强监管，更重要的是行业的完善和商业模式的升级。
王皓认为，当下需要有专门让艺人和粉丝互动的订阅式平台，不仅能让追星的粉丝获得更好体验，同时也能筛掉一大波黑粉，规避很多矛盾。
偶像行业像90年代的电竞
三五年后或将成熟
对饭圈的整治并不会影响偶像行业的发展，无论其走向什么方向。
“偶像娱乐是不能根治的，它的消费规模就摆在那里，粉丝是没有办法变成不是粉丝的。”王皓表示，“倒牛奶之后，以后偶像选秀难道再也不做了吗？”
王皓把当下国内偶像产业比作上世纪90年代的电竞产业，“那时候韩国的电竞已经可以高考加分了，但我们还管它叫精神鸦片，现在的饭圈文化也是一样。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已经当下巨大的市场，想要一刀切是不可能的，它只是需要整个产业来升级它的商业模式。”
当下国内的偶像行业，依然缺少成熟的行业标准。在很多人看来，偶像和明星的性质是一样的，但实际上，偶像的存在是服务粉丝而非服务大众，明星的粉丝为他的作品买单，偶像的粉丝则是为偶像个人买单。
“就像韩国也只有顶级偶像才有很好的艺术作品，比如BLACKPINK、权志龙等，但大部分还是在为粉丝服务。”
另一方面，国内偶像行业的竞争还处于不饱和状态，相比于该领域早已成熟的韩国而言缺乏核心竞争壁垒。
王皓认为，韩国偶像娱乐产业的发达决定了偶像行业的水准和底线，其规模之大决定了竞争的激烈和出道选手的实力，行业出入口的完善决定了行业的规则和持续良性发展。
“韩国的娱乐公司都有自己的竞争力，最好的男团女团一定是从大的娱乐公司出来的，但在国内，当下很多经纪公司签练习生、送进选秀节目的，很多都还是抱着投机的心理，并没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和方法论，也没有最终的规划，小公司出来的练习生并不一定比不上大公司的。”
在王皓看来，国内偶像行业要发展到韩国的成熟程度，大概还需要3-5年。“现在这个市场足够大，不缺钱也不缺粉丝，只要大家发现了这个问题，就能解决，只要有一家做成行业标杆，就能解决。”
他认为，最好的娱乐公司都需要有自己的微观的娱乐生态，有自己的人员入口、培训和出口，如德云社和SNH48，这也是接下来头部文娱公司的发展方向。
“现在这个阶段，选秀节目就相当于韩国的四大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