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继《唐宫夜宴》之后,河南卫视再次“开挂”,用一段绝美的水下中国风舞蹈《祈》跨越一千多年,重现了曹植的名篇《洛神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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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高八斗的曹植虚构了自己与洛神的邂逅相遇和彼此间的思慕爱恋,写下了《洛神赋》。在舞蹈《祈》当中,舞者化身“洛神”,衣袂翩跹,身姿若仙,观众们则深陷洛神之美,飘忽而又真实,徒留“遗情想像,顾望怀愁”。

在曹植爱情主题赋作中,成就最高的便是《洛神赋》,被世人认为是“情类”的代表,亦即当时爱情赋的代表。今人袁行霈先生甚至认为(爱情赋)“以《洛神赋》为顶点”。《洛神赋》中的爱情书写呈现突破性的特征,因而《洛神赋》中呈现的爱情世界以及爱情书写的特征具有特殊的意义。

爱情书写是蕴藉与显露的结合

《洛神赋》在结构上首先设置了隐藏的背景。在《洛神赋》序中,曹植标明写作时间:“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从而拥有了更明确的写作背景,丰富了赋作的内涵。根据木斋师考证,“黄初二年六月前后,先后发生甄后被赐死和曹植入洛阳请罪的重大事件”,曹植因与甄后的情事被举报,“谤重于泰山”,先是“待罪于南宫”后归本国。这一时间的交代,便使《洛神赋》与曹植特殊时期的人生经历有了直接的关联。

“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说神女之事,遂作斯赋。”特意点出宓妃。宋玉对楚王说神女事存于《高唐赋》与《神女赋》中。《高唐赋》中写了朝云自荐枕席,与楚国先王遇合之事。而在《神女赋》中写襄王运用了预叙与对比手法。表面上看《洛神赋》是与《神女赋》同一的。《神女赋》中存在楚王与宋玉的对话,而《洛神赋》转为作者与“御者”之间的交谈。可是宋玉作为叙述者与楚王的关系为臣与君,因此求女之事便带有讽谏隐喻的意味。而《洛神赋》中的叙述者与御者之间,是主从关系。显然,御者仅仅是叙述的线索起到引出对话的作用,焦点便全部集中在主人公与神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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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女赋》中,赋作的创作缘起是“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浦,使玉赋高唐之事。其夜玉寝,梦与神女遇,其状甚丽,玉异之”,求女便是其终极目的。而在《洛神赋》中,主人公与洛神是不期而遇,而开篇黄初三年的日期,便隐含着刚刚甄后被赐死,曹植被治罪,险些丧命,唯依赖母亲的保护才得免一死。而甄后之死又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干系,曹植带着惶惑、恐惧、愧悔等复杂的心绪开始归藩的旅途。

因此,在《洛神赋》中情感的表达便分为隐显两条线索,在明线中作者写了与洛神的相遇、相恋与相别。在隐线中作者一开始便交代了背景,将《洛神赋》的时空拉入现实之中。

相较其他的赋作,尚没有任何一个同题材作品,有意突出其现实背景。接下来又以最美的女子、明诗守礼将女子的形象与甄后拉近,同时,隐藏的线索不时显露出来,与明线形成矛盾,提醒人们作者真正的情感内涵。矛盾的最初显现在于当洛神回应了他的求爱时,“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主人公竟然不喜反忧。其后仅仅是没有拒绝之人的犹豫,洛神便“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情感之郁勃出人意表。此后没有任何怨恨,反而“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对男子加以怜惜。而男主人公也没有经过任何铺垫便再一次被洛神的优雅所吸引,“华容婀娜,令我忘餐”。接下来道出分离的本质,“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而最终我们可以看到,似乎洛神对男主人公的爱恋更深一层,以至于泪流满襟,献玉寄心,即使死后“虽潜处于太阴”,也要“长寄心于君王”。宋玉《神女赋》中,求之不得,“惆怅垂涕,求之至曙”尚可理解,《洛神赋》男主人公也一改犹豫,“遗情想像,顾望怀愁”便显得极为突兀。

《洛神赋》的情感大开大合,转换之间毫无铺垫,现在看来,《洛神赋》中诸多不合理之处,当时人们一直以感甄赋目之遂不觉。这是因为种种不合理如果以曹植与甄后故事解之则契合无痕。甄后美貌天下无双,所以曹植被其吸引毫不见怪,曹植虽然无良媒,不能在13岁时求得甄后,但也通过日常接触,“托微波而通辞”获得甄后的认可。然而甄后是有夫之妇,爱情受礼的约束,所以只能“抗琼珶以和予兮”,还玉的同时,“指潜渊而为期”。“期,会也。”《说文解字》段注:“会者,合也,期者,邀约之意,所以为会合也。”将爱的承诺定于死后来生。也正因如此,才能经得起感叹“嗟佳人之信修兮,羌习礼而明诗”的评价。

曹植的犹豫以及怀疑甄后对自己是否真心也就成了自然反应。甄后感觉到了这种怀疑与爱恋,同时又无法从此时与曹丕存在婚姻的困境中解脱,以她品性的高洁,“践椒途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自然会哀伤无限。此后,在日常生活中对曹植由怜生爱,“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曹植对其是在日常接触中爱慕增强。虽然存在爱恋,甄后对二人的身份有着清醒的认识,因此“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至于如何交往,承后省也就是“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叔嫂殊途。而正是因为要永诀所以才献玉留念。而在现实中,也正是玉作为罪证之一,造成了甄后的死亡。最终的结局,甄后“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曹植“遗情想像,顾望怀愁”。表现了身体可以死亡,但爱是不会磨灭的至情之恋。这样《洛神赋》在被极度压抑的爱恋中表达了双重怅惘,表达了极致的失落与哀思。

《洛神赋》中的洛神形象是高洁的,这不仅在于开场便以青松、白雪、明月、芙蓉相组合,形成了一个意象群,突出了洛神不但有着美貌更有着高洁的品质、夺人的风采。其高洁也通过后来的“践椒途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加以照应。曹植笔下的洛神,有着神女一贯的美好,更有着高洁的精神。

《洛神赋》中塑造了至情的女性形象

《洛神赋》中神女形象具有唯情特征。班固《白虎通德论·情性》:“性者,阳之施,情者,阴之化也,人察阴阳气而生,故内怀五性六情。”王充《论衡·本性》:“天之大经,一阴一阳;人之大经,一情一性。性生于阳,情生于阴。”洛神处于潜渊、太阴本身就具有情的代言人的特征。

洛神对于爱情最初被动,然而也是积极爽直的,当男主人公发出爱的信号时,洛神爽快地接受了——“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而在男主人公接下来犹豫彷徨时,洛神充满了哀伤——“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然而她并没有放弃、抱怨,反而对男主人公充满了同情:“叹匏瓜之无匹兮,咏牵牛之独处”。点出之所以暂时不能在一起的原因,“恨人神之道殊兮”。然而同样是充满了爱,因而“怨盛年之莫当”。从男主人公彷徨之时开始,便被动变为主动,直至死去都会“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中国古代文学史上向来有殉情的女子,也有人有诗作传世,但是为情而包容、坚持、至死不渝的女性形象还是第一次出现,弥足珍贵。

洛神失去爱恋的机会仍然痴情不改,以此坠入人间,并非为了止欲,而是为了扬情,张扬情感的美好,以及失去情感的哀伤。与之相对比,以往的男女相恋的赋作则不然。“《登徒子好色赋》、《美女赋》类型作品,其中的男女双方之所以未能遇合,而是在即将交合的最后时刻又分开,原因是不难理解的,其中起作用的是礼教培养出的防范力、自制力,是那种依礼行事的理智。”“他们从趋近到分开的过程,是欲望、情感与理智的冲突,是自然冲动力与社会意识、伦理的较量,最后,坚强的意志、清醒的理智成为把双方阻隔起来的屏障。这道屏障是无形的,不像高墙深池、险关要塞那样可以用肉眼看到,但它却是精神上的铜墙铁壁,能够经受住近距离的猛烈冲击。”

《洛神赋》的基础是守礼,守礼中不时有违礼的情感透出,“嗟佳人之信修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中直接点明其习礼明诗,且应允的前提是“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直指死后好合。“动朱唇以徐言,陈交接之大纲。”感情不可遏制地喷涌而出,连用“恨”“怨”二字领起,“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在人神道殊不得相爱的情况下,情感是难以抑制的,“盛年莫当”点出了最好年华却不能在一起的深深遗憾。最终“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更是情突破礼、生死相恋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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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是一个士人的个体情感受到外在世界与内心自觉双重压制的时代,“一般士人是不能作诗的,更不敢想象以诗歌写作个人的喜怒哀乐,写作一己的日常生活,更是万万不能想象以诗歌写作自我真实的情爱,特别是不伦的恋情思念”。曹植承此背景之余风,其《洛神赋》借用传统情类赋《高唐赋》《神女赋》的男女遇合模式,表面上仿佛仍然探讨与《登徒子好色赋》相类似的人性之欲与道德自守,实则是将曹植甄后的现实爱情经历、情感体验放置于黄初三年这一特定的历史情境中进行书写,从而使情类赋由书写空泛的情感与哲思,转向了作者自身经历的个体化言说,曹植于其中表现了与甄后亲身经历的刻骨铭心的爱情,在《洛神赋》中所表现的男子求爱得到允可之后的担忧,被拒绝之后的接触与恋慕,以及在女主人公死后的倾情怀念极具个性化特征;女主人公的大胆接受求爱、对犹豫退缩男子的同情与体贴,以及对男主人公交往要合礼的告诫、至死不渝的爱情也打下了甄后鲜明的烙印。也正是因为对现实人生的书写,才突破了传统赋作的概念化表达,而书写了一个更加复杂曲折的爱情经历,抒发了在爱情追求与礼的夹缝中人心中的喜悦、犹豫、痛苦、焦虑、不舍等情感体验,同时,蕴藉与显露相结合的书写方式、至情女主人公形象的塑造、与情感相一致的句式变化共同使《洛神赋》成为古今爱情赋之经典!

(节选自《曹植诗赋缘情研究》,于国华著。图片来源于网络,侵删。)

书籍简介

曹植诗赋缘情研究

于国华 著

2020年10月/88.00

978-7-5201-7261-5

内容简介

本书梳理了先秦至汉魏爱情、亲情、友情等情感类诗赋,认为鸿都门学、人物品评、纸张的渐次应用、求才三令、曹丕对平等的提倡是曹植情感世界得以拓展的直接原因与诗赋缘情发展的时代基础。本书以“夺宗”为中心再现了曹植的亲情世界,并从亲情世界的建构、虚实结合、隐喻特征、体裁选择四个方面论述了曹植亲情表达的特点。同时本书对曹植的友情世界、友情诗赋的缘情特征、曹植诗赋的情绪特征进行了深入论析。

书籍目录

绪论
第一节 概说
第二节 曹植诗赋缘情研究综述

第一章 先秦至汉代士人的诗赋缘情
第一节 先秦情感表达概况
第二节 西汉初期诗赋缘情概况
第三节 汉武帝至汉桓帝时期诗赋缘情概况

第二章 曹植诗赋缘情发生的背景
第一节 东汉末年诗赋缘情背景的全方位改变
第二节 东汉末年文学创作的新变
第三节 建安时期文学情感与表达状况

第三章 曹植的亲情世界与文学表达
第一节 曹植与兄长“夺宗”论
第二节 曹植的亲情世界与文学表达

第四章 曹植的爱情世界与文学表达
第一节 曹植的爱情世界
第二节 曹植文学中的爱情世界建构
第三节 《洛神赋》与曹植的爱情表达

第五章 曹植的友情世界与文学表达
第一节 曹植的朋友与交友原则
第二节 曹植友情诗赋的主要内容
第三节 曹植友情文学的新变
余论

第六章 曹植诗赋的情绪特征
第一节 曹植的快乐情绪与生理需求
第二节 安全需求与曹植的恐惧情绪
第三节 归属和爱的需要与曹植漂泊的忧伤
第四节 曹植的自我实现无法达成的焦虑与忧伤

第七章 曹植在诗赋情志分离过程中的贡献
第一节 曹植诗赋缘情之作的成就
第二节 曹植的情感理论
结语
参考文献
附录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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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张思莹

编辑:张思莹

审校:柳 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