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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运动的时候顺便看了张艺谋的《悬崖之上》,心里感慨,哈尔滨的雪真大啊,比我在那住的那几年还大。在波比跳的最后几组时,上气不接下气,而片中正在给地下党上刑,突然有种不恰当的穿越对比,比起那时候无论是传奇的故事还是残酷的现实,人这口气,始终含在每个人的嘴里,王家卫在《一代宗师》里说,有一口气,点一盏灯,灯在,人在。

别说在《悬崖之上》刘浩存在雪中火车站也有几分《一代宗师》里章子怡在火车站复仇的神色。我跳最后一组波比的时候,心脏几乎要崩开,那口气也可能随时上不来,人的胸中似乎有一团火,点了灯,出了气,一旦火灭灯枯气断,一切也都无法重来。《悬崖之上》里,当两个地下党面临抉择时,张译说,不走了,咱俩保一个,你比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价值,不知我是泪水,还是汗水,顺脸颊低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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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完,老妈端上来一大碗面条,看着这碳水大餐我心里笑着说,还真对得起我消耗掉的这些热量。吃碗面冲了一杯蛋白粉和肌酸,看着那雪白的粉末,现代人真的是奇怪,具有把一切消灭还原的能力,这些化学物质,在我的身体里,会转化为肌肉,包裹着里面的那盏灯,尽量不让它熄灭。

吃完饭坐在钢琴旁,已经断断续续练了几年钢琴,之前有个笑话就说,有人问成年人好学钢琴吗,有人回答说,不好学,因为你妈已经打不动你了。的确是这样,成年人学钢琴就是又慢又没什么成效。

我弹着肖邦的夜曲,突然脑海里有了波兰斯基《钢琴家》的画面,在战火中,艺术也能穿越一切。而转到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时,我似乎真的看见了月光,看见了大海,看见了夜晚,看见了人们在“悬崖之上”。这些乐曲,让肖邦、贝多芬似乎获得了永生,而乐曲中的情绪,确是上百年来随着演奏者不断的变化的。但每当一团火熄灭,那一双手所具备的一切华丽技巧,又都被收回,后来的人无法继承,也只能重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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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着片中张译的那些话,想着人选择活着,有时候也选择死去,想着内心那团供应我不断呼吸的火,想着塑造我肉身的只不过是那可笑的白色粉末,想着打开朋友圈时潮水涌过来的各种信息,那些好像跟每个人都没什么关系,又有点关系的说法和观点,想着小区物业群里业主们为门禁究竟是刷卡还是刷脸争吵,想着老妈在我弹琴时听的那个北美崔哥天天侃的大山,想着我618下单却还迟迟未到的书,想着书到了也没有地方安放他们,想着曾经跟人争论着哲学或信仰或科学,再回过神来,琴声乱了,不得不重新开始。

然后又想起还有些工作要做,还有些书没读,还有些计划没有实施,想着明天还要跳那该死的波比,还要在呼吸阻断的边缘试探,还要把心率提高到难以承受的境地,目的却是为了平时让心脏跳的慢一点。

人活着,就是有很多事要想,要做,要顾及,要牵挂。每个年代,人们在这些事情中做选择的依据不同。甚至在某些情况下,生命也在这个选择当中。当人把自己放置到一个更宏大的视野之上时,死也不过是自我的一种选择,或者说是为了某些更加珍视的东西的一种牺牲。在生命这个至高的法庭上,并不会对生死有过多的偏见。

贝多芬和肖邦也没有永生,即便他们留下了那么多传世作品,每一次后人弹奏的时候,也召唤不出他们的灵魂。人可以留下些什么,但留不下自己,留不下那不舍的生命,那些由碳和水、脂肪和蛋白质合成的肉身。

在月光奏鸣曲结束的时候,我想我可以去死,当然不是说我要去主动寻死,而是在这个花花世界里,我可能会接受我的死去,接受一种自然或非自然的选择。突然我挥手拍在腿上,一滩蚊子血,或许准确的说,是蚊子的尸体和我的血,它死了,我却还活着。